我是蘇米果諾拉,蘇米果諾拉就是我。想起安房直子,黑柳徹子和櫻桃子,暖暖的故事???了那么多小蒼蘭一樣清爽的塊塊。蘇米終于剪了影子,端端正正坐下來,也來扔點塊塊,記 錄自己的以前,留在《少女》里面,且走且回憶吧。
再一個十八年,我想有一頭蓬松的長頭發,要染成小麥的顏色,盤腿坐在一屋子的舊貨中間 。那時候,我就可以向你介紹,短黑發的蘇米小花啦,終于長成了小麥長發的蘇米老妖婆了 。
一九八四年以來,時間那么的洶涌,我聽見有人在喊:\"穿好鞋子,我們快跑吧!\"
--題記
一九八四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從那一年,我開始了無奈的跌宕。
一九八四是外婆的臥室里的那面大鏡子,紅木雕花的鑲邊,鏡子的右下腳細小地印著:一九 八四年,上海。
從它那里,我驚恐萬分地看到了自己以及周圍。1歲的時候,我貼著鏡子走來走去,不斷跌 倒。坐在地上,我背靠著鏡子,背靠著自己。
4歲的時候,我看到扎小辮子的裕島和齊耳短發的我,我們以為要照相,所以認真的微笑。
6歲的時候,我大叫著:\"快,大家全部都來,我們來照鏡子全家福\",大人們笑著,然后 是 我獨自長久地站在鏡子前面。 我們始終沒有在鏡子前面照全家福,等到失去了外婆,他們 才開始嘆息后悔。
10歲的時候,我穿著小樹的道具服照著鏡子,祝自己演出成功。盡管,后來我并沒有 被評為最佳演員,但是我真的像小樹一樣一動也沒有動。
13歲的時候,我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朗誦《致云雀》,可那次朗誦會卻不了了之 ……
不知道,在我們這一區的那個郵遞員大叔是否愿意也來照大鏡子。
我小小的時候,他總是吹著口哨,把綠色的自行車騎得飛快,有時候還會大叫:\"小蘇 米家的報紙來啦!\"遠遠聽見他的車鈴,我就要噠噠地跑出去,看那個綠影子唰的從坡底來 到我面前?,F在,我站門口等他一步一步地推著自行車走來。他喘著氣,說:\"蘇米家的報 紙。\"
我問他:\"您什么時候開始在這里工作的?\"
他得意地說:\"嘿嘿,整二十年了。\"
\"那就是一九八四年嘍?\"我想,也是一九八四,老郵遞員甚至能記得這個區每一家的訂 報單吧。
\"對啊,明年我就退休了。怎么?\"
我笑瞇瞇地搖搖頭,揮手再見。他就慢慢地蹬著自行車,遠去了。 還是等到明年吧,明年 我再邀請他來照鏡子,看看錦瑟年華的小蘇米和年輕郵遞員怎么樣了。
再說,昨天下午,掛著大鏡子的水泥釘已經生銹松動了,也許一下就會掉下來。我要趕緊到 路口的五金店買個釘子來換上,那樣照著鏡子才不會心慌。
五金店里,伯伯的咳嗽伴著叮叮咚咚的聲音傳出來,不久前來了個小徒弟,竄出竄進地給伯 伯打下手。
\"伯伯,買一顆釘子。\"
\"做什么用的釘子?\"
\"掛我家的大鏡子。\"
\"噢,等我給你找找。哈哈,就這顆吧,給你。你家的大鏡子,還是我去給掛的呢。\"伯伯 放下手中的活計,給我找了一顆大水泥釘。
\"是么?那時候就有伯伯的五金店了么?\"
\"那可不是嘛,一九八四年啊,現在有二十個年頭了,哈哈哈哈……\"伯伯又爽朗地笑著, 這一笑就是嘩啦嘩啦的二十年。
\"伯伯,有空來家里坐啊,來看我家的老鏡子。\" 說完,我自己撲哧地笑了,哪有請人家 來家里看鏡子的。
還有一九八四的豆腐店,一九八四的修傘鋪,一九八四的罐子塊糖……我驚訝不已,原來一 九 八四是那么瑣碎的一年。只不過,無論我怎樣眷戀著那面一九八四的老鏡子,都無法真正的 回望一九八四了。鏡子里面總是我們此是此刻的樣子,我只好貪婪地一照再照。
等我一修好鏡子的釘子,就要叫裕島過來,我們要趕快盛裝打扮一起照鏡子,一起想想一九 八四的事。這時候,就聽見誰在后面喊:\"穿好鞋子,我們快跑吧!\"我就著急地跑起來了 。
每一棵樹
有個孩子說,我們只有校服和學號,沒有名字。我說,那時候除外, 那時候我們大聲 地唱:\"排排坐,分果果……\"后來才能慢慢長成了一些樹的。
--題記
是在四季不明的城市的夏天,我們一起去吃街邊店的火鍋。白白的熱氣不斷從鍋里升騰起來 ,我感到有些恍惚。十三年前幼兒園的大圓桌上,我們也像今天這樣圍著桌子正襟危坐,開 始吃飯就不許互相說話。我左邊還是尤兔兔,右邊還是婁郡,正對面還是楊不冉。
瞟眼瞥見尤兔兔仔細地把胡蘿卜從她的湯碗挑出來,在碗邊圍成一圈,我條件反射一樣用筷 子抽她的手,喊道:\"挑食鬼!\"兔兔一愣,我自己一愣,大家也一愣。
尤兔兔跺起腳說:\"蘇管飯!我早在十三年前就跟你說過,我吃胡蘿卜過敏,你真●嗦! 婁郡沒帶口水兜,你怎么不抽,偏抽我?!\"我曾經是老師的特派員,被委派去監督小朋友吃 飯,因此被他們叫做\"蘇管飯\"。婁郡率先暴笑。隨即是長久的沉默。
楊不冉從背包里撈出一個又臟又舊的小盒子,他握了一會兒在手里,下定決心似的,手 穿過騰騰的白氣在我鼻子下展開,\"這個,今天就送給你吧。\"我一眼就認得這個小盒子, 是楊不冉的爺爺給他的一九六幾年產的卷筆刀。我瞪大眼睛看著它,卻不敢接過來。
楊不冉把它帶到幼兒園里來顯擺的時候,我的收藏里還沒有一個那么老的卷筆刀。于是 ,我利用\"管飯職權\"對楊同學威逼利誘,可楊同學是軟硬不吃。從此,我就念念不忘地抱 怨:\"楊不冉真小氣哦!\"
\"現在給你啦,要是那時候就給你,肯定早就被你這個邋遢鬼弄沒了。\"我雙手接過來 。真的,還是那只舊盒子,磨得光亮的木制卷筆刀放在里面,刀片都還沒有生銹。我一時間 不知道怎么感謝楊同學,就嗖的站起來,給楊同學鞠個躬。大家再次笑得眼淚啪啪的往下落 。
\"好,大家吃飯很乖,蘇管飯要發獎品咯。\"我在每個人面前放了一把上海冠生園的大白兔 糖,尤兔兔樂得手舞足蹈。我們吃糖,十三年不變的好味道,然后用那張上過蠟的紙糖紙折 跳舞的小人,擺了一桌子。
接著,順次一人拿一個小人,就說一個好笑的往事。漸漸沒了次序,大家開始七嘴八舌 地說以前的事,所有悲傷的,愉快的和不愉快也不悲傷的事,全部都淡成了咯咯的笑話。糖 紙小人也一個個的被我們捧在懷里。
駱坦坦拿了最后一個小人,想了很久才說,\"世嬉沒有來,但我想講一個我去世嬉家的笑 話。以前,世嬉家住在部隊大院的首長樓里,有高高的圍墻和厚重的紅漆大門。我去過很多 次,拼命地敲門,可大門太厚了,只是噗噗悶響,世嬉肯定沒有聽見。后來,有一次在門口 遇到世嬉的哥哥,他教我摁門鈴,門鈴響起來'你好,請開門',我還很認真的回答,'我 沒有鑰匙啊'呵呵呵…\"
大家都沒有笑,駱坦坦低下頭,說:\"對不起,我沒有故意想說世嬉的哥哥。\"確實, 世嬉的哥哥曾一度成為我們不愿提及的困惑。
鴿哨啾啾的秋天,世嬉的哥哥從六樓的房頂一躍而下,掉落在高墻后的花園里就沒了氣 息,來年的花壇卻是分外茂盛。我們明白從六樓的樓頂是絕對不能一躍而下的。那個總是笑 瞇瞇地跟我們游戲,給我們講故事背詩歌的哥哥,怎么就不明白呢? 世嬉震天的哭喊,還一 并震碎了我們沙漏里的認知世界。
此后,我們和世嬉一起厭惡秋天,那種一點點堆積美麗的綠意,突然土崩瓦解成了枯黃的 殘忍。而且,秋天讓南瓜變成了那個心眼很多的灰姑娘的馬車;蘋果被摘下來,成堆的爛在 玻璃果盤里……我們開始體味憂傷。
\"每棵樹自有它適宜的生產,在它特定的季節,適時則會蔥郁花開,時令不合則枯黃花 謝;而柏樹則不同,它永遠枝繁葉茂;具備這種屬性的可以稱做azad……
\"倘若你手中富裕,就像棗樹一樣慷慨;倘若無物捐贈,做一個azad,做一個自由之人 吧,就如同一棵柏樹一樣。\"尤兔兔帶頭朗誦起這段《吉利斯坦》的話,是小學畢業時,掃 帚頭老師就教我們背的。那時并不明白希克·薩迪究竟想說什么。
那么,是不是在今天,我們都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各種樹,紅的綠的搖曳著,或者至少是長 成了一棵棵柏樹? 又一個十三年,也許我們會枝繁葉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