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崗女處長被潑硫酸

近年來，硫酸傷人的事件屢見不鮮。以硫酸毀容報復的原因多半是由于感情糾葛。一情不悅，便大打出手，直至兩敗俱傷。

而今，硫酸卻潑到了一位風華正茂的女干部身上。是為情而傷？還是為利而傷？

硫酸潑面：局長助理半夜喊“救命”

夏日炎炎的2004年7月27日，紹興市區當日的最高氣溫高達攝氏38度以上。到了晚上，望花小區有很多小區居民在樓下乘涼。10點40分左右的時候，乘涼的居民們已經慢慢地散去。就在很多居民就要休息的時候，沉靜的夜空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聲嘶力竭的尖叫聲：“救命啊！救命啊！”

鄰近的居民在聽到呼救聲后，立即趕到了5號二單元樓道里。一名女子正捂著臉痛苦的癱倒在地。居民們一邊把這名女子送到了紹興第二醫院急救，一邊打110報警。

經過急診室簡單的救護，這名女子很快住進了燒傷科的重癥監護病房。當時看到她的居民說，女子的胳膊上纏滿了紗布，脖子上到處是深紅色的燙印，鼻子以下的臉部像被燙熟了一樣，樣子有些恐怖。

這位受害人有著與小區所有的人截然不同的身份。盡管她住在小區里、工作在紹興，戶口和編制并不在這里。她是浙江省國稅局人事教育處干部，于2002年下派到紹興擔任國稅局局長助理。

就在這件事情發生的前一天，紹興國稅局的公告欄上剛剛貼出一張與她有關的“任前公示”：“朱迎暉，女，1971年3月出生，大學本科文化程度，碩士研究生。現任省國家稅務局主任科員（下派掛職任紹興市國家稅務局局長助理），擬任省國家稅務局人事處副處長……”

公示時間為7月26日至8月3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朱迎暉很快就要調回省局了。為什么偏偏在這么敏感的時候發生了被硫酸潑面的意外？難道僅僅是個巧合嗎？

小區里的居民對此猜測紛紛。比較有代表性的一種說法是：這件事情“其實是誤傷，人家要害的是另一個騙感情的女的。”

總之，居民認為朱迎暉不會、也不應該被硫酸潑，因為在他們的眼里，朱迎暉是個很不錯的鄰居。她“善良、和氣”，雖然她是國稅局里的干部，但是有時候在樓道里碰見了小區里的人，她也很和氣地道聲“你好”。

還有人說：“有幾次停電了，她到家里來借蠟燭，也就站在門口，我說進來吧進來吧，她才進來。”

而朱迎暉在市國稅局的同事也覺得她為人謙虛、低調。盡管她是個下派干部，在局里是個局長助理（在局領導中排在第五位），但給人的感覺是干練沉穩、聰穎秀慧，平時一點也沒有領導的架子。她總是剪一頭短發，蓋過耳根，垂到臉頰。冬天常穿一件羊毛衫，里面的白襯衣領子尖而長地露在羊毛衫外面。應該說，她是一個重視學習和工作而不十分注重打扮的人。她有研究生的學歷，34歲又做了省里的副處長，可以預想到她應該會有一個非常美好的前途和未來。

正因為如此，硫酸潑面事件更增添了人們對她的同情和惋惜。

經過治療不久，朱迎暉能夠出來走走，倒點開水。看來，事情的發生對她的生活起居沒有太大的影響。然而，在更多的時候，朱迎暉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回想這可怕的一幕。

摸排布網：四名嫌犯全部落網

由于該案涉及省級機關的下派干部，朱迎暉的所在單位國稅局，還有省公安廳、紹興市領導乃至浙江省委、省政府領導都非常重視。當地公安機關也加大了力度，爭取盡快破案。

在公安機關的調查中，朱迎暉向警方提供了案發時的場景：那天她在上樓過程中，突然發現身后跟著一個赤著上身的男子。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走到一樓至二樓的轉角平臺上時，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就在本能轉頭的一瞬間，臉上突然一陣火烤火燎的灼痛……

紹興市公安機關在當晚接警后，迅速出動干警。在案發現場，一樓和二樓樓梯拐彎處，兩處硫酸潑過的痕跡還殘留著：一處是在白色的墻壁上，一道黑紅的印子足有一米長；一處是在拐彎處的天花板上，亂七八糟的印子像是一朵奇怪的大花。技偵人員在樓梯口墻上、地上、天花板上發現了潑濺的殘留液體，當即提取了樣本（后經化驗，正式確定為硫酸）。同時，公安人員還在樓梯口找到了一個直徑為4厘米的塑料瓶蓋。瓶蓋上也有殘留液體，據推斷應該是案犯作案時留下的。

從當晚11點鐘開始，紹興市公安局立即組織了一支50多名干警的專案組，迅速投入了緊張的排查工作中。

專案組首先對受害人朱迎暉進行談話，了解其工作、生活、家庭方面的情況，請她談談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是否結下什么仇人。朱迎暉覺得自己從沒有結什么仇人，如果要說出一位，那就是這次競爭上崗的競爭對手。

公安人員對朱迎暉提供的這個關于競選的線索很重視。他們分析：朱迎暉7月26日被任職公示，27日就受害，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警方很快從這次招聘的時間流程上分析，警方排查到的作案者前來踩點時間與作案的時間與競爭上崗的時間非常吻合。由此可以推測出，該案很有可能就是朱迎暉的競爭對手所為。

這次與朱迎暉競爭人事教育處副處長這一職位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杜荀珍。

杜荀珍今年38歲，是浙江東陽人，1995年9月從部隊轉業進入省稅務系統。國、地稅分設后她與朱迎暉同為省國稅局人事處干部，2002年3月，又與朱迎暉同時下派掛職，任湖州市國稅局局長助理。

警方逐漸把目光對準杜荀珍。專案組派出三路人馬去摸查。

在現場訪問中，有小區人員反映，7月20日左右曾有兩名男子向他們打聽朱迎暉的住處。

警方隨即從紹興市區各賓館、旅社住宿人員中調查20日左右入住，28日案發后離開紹興的可疑人員，從中發現了一個叫“王世林”的房客。此人于18日、19日、26日、27日4天分別入住市區3家賓館，28日退房離紹。從登記記錄看，王世林，今年35歲，黑龍江省塔河縣瓦拉干鎮四委二組農民。

警方在對杜荀珍進行外圍秘密調查中發現，杜荀珍有個妹妹杜海珍，在東陽市某稅務師事務所工作。而對杜海珍的關系調查中，又發現其與一個叫“王世林”的做木材生意的東北小老板關系密切。經進一步調查確認，王世林家的確住黑龍江省塔河縣瓦拉干鎮，該鎮主要經濟來源是瓦拉干林場。這個林區鎮有許多做木頭生意的大小老板，王世林就是其中一位。

8月1日，赴黑龍江的調查組在對王世林外圍調查中傳來重要信息，王世林曾讓一名叫“商立”的本鎮同委（相當于村或街道）人于17日離開瓦拉干鎮，并從哈爾濱乘飛機前往浙江。

消息傳到指揮部后，大家對20日左右入住紹興市區賓館、飯店、旅社的旅客登記進行重新篩選，突然發現商立在20日開始先后入住紹興市區兩家小旅社。

指揮部認為，收網的時機基本成熟。

8月3日凌晨，王世林在南京市區一賓館內被抓獲。

杜氏姐妹倆則在湖州和東陽分別被抓獲。

趕赴大興安嶺的民警在當地警察的幫助下，馬不停蹄，于早上8時直撲商立家，將睡夢中的商逮了個正著。而這時商立也只是在兩個小時前才趕回家中。

從7月27日晚案發到8月3日早上，僅僅用了6天多的時間，制造這起駭人聽聞的硫酸毀容案的4名嫌犯就已全部落網。

駭人真相：競職失敗雇兇毀容

2004年8月3日，紹興警方采取各個擊破的審訊方式，經過幾天的努力，四名案犯的攻守同盟很快土崩瓦解。

浙江省國稅局在浙江省政府部門中屬于待遇最好的單位之一，共有辦公室、法規處、流轉稅管理處、所得稅管理處、國稅管理處、進口稅管理處、人事處（教育處）等10個行政處室。其中監察室和機關黨委通常不在競爭之列，真正可選擇的只有8個處室。這些處室的處長、副處長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很難得會有空缺。即便是出現空缺，數以百計的機關干部們也會群起競爭，想得到職位真是難而又難。

但是，杜荀珍是個不服輸的人。她從小就不想低人一頭。

當時的人事教育處除了處長副處長外，最得力的骨干就是兩位主任科員。一個是朱迎暉，一個是杜荀珍。前者出生于1971年，1993年畢業，參加工作后又拿到了經濟學碩士學位。可以說，既有年齡優勢，又有學歷優勢，業務上也比較拔尖；后者生于1966年，1995年轉業進入省財稅系統（比前者遲兩年）。可以看出，在年齡上和學歷上，都弱于前者。

兩年后的2004年3月，兩人掛職鍛煉都行將結束。這時，省國稅局決定采取競爭上崗的方式，從兩人中挑選一位擔任人事教育處副處長。

相比較而言，一向好勝的杜荀珍更是把這次競爭當作了賭博。她知道，自己已經是38歲的人了，這次機會失去，過幾年就是40幾歲了，這對省政府機關的女干部來說，要想“上”就非常難了。很可能將來就是搞個處級調研員退休了。因此，她每天晚上看書看到深夜，并且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上！這次一定要上！”

在看書之余，她把自己的處境和想法告訴了自己遠在浙江東陽的妹妹。妹妹杜海珍在東陽市稅務師事務所工作。妹妹杜海珍知道，要是姐姐當了處長，將來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處。因此，她在電話里也多次勸姐姐要努力，要千方百計地把握住這次機會，爭取當上這個副處長。

7月12日，人教處副處長一職的競職面試在某會議室舉行。由于杜荀珍心太急，加上知識面不廣，考官提的幾個問題，她都沒有回答全面，有的甚至結結巴巴沒有說到點子上。分數出來后，她發現自己果然排在朱迎暉之后。更讓人沮喪的是，兩者相差的分數僅0.5分。

杜荀珍把這一結果告訴了妹妹，并在電話里談了自己對朱迎暉的不滿。她懷疑朱迎暉在背后寫舉報信，向領導打她的“小報告”，說杜在下派鍛煉期間經常與領導喝酒，還給領導送禮，生活作風不正派等等。她想：“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7月15日，杜荀珍又給妹妹打電話說一個姓朱的女人在領導面前誹謗她，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怎么的也讓她有一陣子上不了班”。第二日，杜海珍和王世林就從東陽趕到了杭州杜荀珍家里，一起商量如何毀掉朱迎暉。

他們商量的第一套方案是采取對朱實施搶劫。以此為假象將其腳骨打斷；第二套方案是拍錄像曝光其隱私，比如當場抓到她與人通奸并拍下等，讓她失去政治生命，從此抬不起頭來；第三套方案是潑硫酸毀容，讓她生不如死。

杜荀珍拍板決定采取第三套方案。她覺得硫酸毀容一是容易操作，二是效果絕佳。實施了之后，即使自己在這次競選中失敗，她的政治對手每次在想起競爭勝利之后都會不寒而栗。

三人最后商定，具體行動方案由王世林負責實施。

7月17日，王世林打電話給在東北老家的同村人商立，允諾在事后給15000元的報酬，讓他馬上來浙江幫忙。20日，商立如約到達紹興。當天晚上，王、商兩人在紹興市國稅局門口暗暗跟蹤朱迎暉至望花小區。但隨后幾天，商立一直沒有機會下手。

27日晚，王世林、商立再次來到望花小區，王在下面望風，商則在朱的樓梯口等候，10點40分左右商立終于得手。在潑灑過程中，商立一條胳膊被硫酸濺傷。28日上午，商立從紹興乘火車經杭州趕往東北老家。王世林也趕回東陽，向他的海珍“阿妹”邀功去了。

五敗俱傷：害人者懺悔被害者痛苦

王世林被捕后說，自己是“為了討杜海珍的歡心”，才一口答應由他負責實施這些計劃。可悲的是，王世林并沒有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他事后說：“我是為了幫我女朋友。那個女人我不認識，只想教訓她，卻沒想到會造成那么嚴重的后果。”

而杜荀珍呢，如果沒出事情，應該是一名很不錯的女干部。一名民警說，杜比較有魄力，敢作敢當，具有開拓創新精神，有較強的協調和組織能力。湖州國稅局領導在杜的競聘材料上也做了如是評價。確實，杜的缺點也很鮮明，不少人認為她盛氣凌人、獨斷專行，并且心胸狹窄，容易走極端。

杜被捕后，情緒一度非常激動，甚至對民警的審訊也極度反感。但通過警方的工作，杜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據審訊民警介紹，進了看守所后，杜荀珍慢慢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為了一個職位而做出這么愚蠢的事情。杜荀珍的愛人也在國稅系統工作，家庭比較富裕。而且她回到杭州即使當不了副處長，也能享受副處長的待遇。但現在一切都完了。而最讓杜難受的是，為了她的事情，還牽連了這么多的人，尤其是她的妹妹。對于受害者朱迎暉，杜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怨恨轉變為懺悔，她說“我坐牢的時間是有限的，而對她的傷害卻是一輩子的”。

8月9日中午，在紹興市第二醫院，剛剛做完手術的朱迎暉上半身幾乎被紗布纏滿。據悉，她的傷主要在臉部、頸部和手部，其中胳膊的傷勢最嚴重，為三度燒傷。9月初，杜荀珍等四人被檢察院正式批捕，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庭的審判。

對于這起案件，中央黨校政法部教授王貴秀認為：“杜荀珍走向犯罪的道路有著深層次的制度原因。近幾年由于過分強調干部年輕化，干部隊伍中出現了所謂的‘4050’（即男50歲，女40歲）現象。”王貴秀說，他曾經接觸過許多基層的領導干部，他們中間廣為流傳的說法是：超過40歲，甭想上縣處。因而有個別干部因為年齡原因不能升遷，就想從經濟上得到“補償”，最終滑向貪污腐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