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刑女市長打贏名譽侵權官司

樂　文

因涉嫌受賄，湖北棗陽市原市長尹冬桂被武漢某報稱為“女張二江”，并“確認”收受賄賂8萬元。在監獄服刑的尹冬桂委托丈夫將該報告上法庭。4月24日，這宗特殊的名譽侵權案有了一審判決：武漢某報嚴重侵犯了尹冬桂的人格權利，判令該報賠償尹冬桂精神撫慰金20萬元。

去年尹冬桂因為受賄6萬元（人民幣4.3萬、美金2000元）而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5年，如今她又獲賠20萬元。人們不禁又重新對尹冬桂產生了興趣，特別是她的這場官司。

軍官姨父為她打造人生第一平臺

一些新聞媒體認為尹冬桂之所以能夠從一個農家女混進黨政機關，靠的是給某領導當保姆，這一消息確實有誤。尹冬桂做過保育員，可能小縣城里的人認為保育員就是保姆，難免以訛傳訛。事實上，尹冬桂的人生起步，完全靠她的姨父，一位當時在軍隊里握有實權的軍官。

1972年，空軍第三野戰軍醫院（現為解放軍477醫院）決定在河南內鄉搞一個規模較大的建設工程。與之相配套的，是組建一個部隊診療所。負責這項軍事工程的副總指揮、武空后勤某部參謀長，不是別人，正是尹冬桂的姨父。這年12月，尹冬桂就成了該診療所的一員（其履歷上所謂的“入伍”），負責所里的消毒、化驗和打掃衛生工作。在姨父大人的悉心教導和關照下，尹冬桂也取得了較大的個人進步，就在短短兩年多時間內，她先是成了共青團團員，后又成了共產黨黨員（1974年6月）。

1974年12月，該軍事工程竣工，與之配套的診療所也被撤銷。盡管尹冬桂在這里只不過干了兩年的雜工，可她有背景，又有了黨員的頭銜，于是她被設在湖北省襄樊市的空三野醫院帶回了襄樊，從此她就一直在湖北工作，直到今天站在宜城的法庭上。

在空三野醫院，因為她沒有醫療技術，繼續打雜又沒有前途，于是，醫院就安排她到該醫院下屬的幼兒園，做了一名保育員。尹冬桂嫌這個工作太低級，沒有前途，于是，經過一番努力，她又爭取到了醫院政治處上班，做了醫院里的電影放映員。

又過了兩年，文化大革命結束，這是1976年的10月，尹冬桂離開部隊醫院，來到襄樊縣委黨校工作，仍然做放映員。

在縣委黨校工作雖好，可電影放映員的工作總是不太理想。尹冬桂夢想著再次調換工作。1978年7月，她成了縣廣播電臺的播音員。利用播音員的崗位，尹冬桂結識了不少黨政要員。1981年，她被調至縣委組織部工作。接著是任組織部辦公室主任、襄樊市委老干部局副局長、湖北省棗陽市市委副書記、市政協主席等職。1999年1月起任棗陽市委副書記、市長，2002年1月，她又官升一級，調至襄樊區任區委書記。

“女張二江”的緋聞與炒作

2003年6月法院開庭審理后，武漢某報發表的題為《收受賄賂8萬元，人稱女張二江》的文章，在報道中稱尹“受賄8萬元”。后來這句話也成為尹冬桂起訴的要點。因為，后來法院在正式判決時，只判定她受賄6萬元。不過，這所謂的8萬元倒并非媒體杜撰，而來自檢察機關的法庭指控，只不過當時還只是“涉嫌受賄”而不是法院所判決的受賄數目。

如果尹冬桂僅有這些經濟問題，可能并不會像今天這么出名。實際上，尹的出名主要在于當今媒體的逐漸開放以及大眾對官員個人隱私的好奇心。在尹冬桂案開庭審理后，國內多家媒體轉載了這篇報道，并把尹冬桂稱為“女張二江”。

把尹冬桂和張二江聯系起來，指的是尹冬桂的“生活作風問題”，有消息說，她曾與100多個男人有染。庭審次日，有武漢媒體還以“與多位男人有染，霸占司機6年”為引題，以《棗陽有個“女張二江”》為主題，報道了尹冬桂的“生活作風問題”。報道很快被全國各地媒體轉載，并且多以“女張二江”為題，尹冬桂從此多了個新稱號。這篇文章所提到的尹冬桂的緋聞，主要有這些內容：“棗陽市政府辦一位李姓工作人員說，盡管目前不能證實尹冬桂在任職期間和多少男同志有染，但可以肯定的是，‘女張二江的傳聞確實不少，當地群眾對其生活作風也頗有微詞。這位曾在市政府辦工作7年的干部說，當時尹冬桂和某些部門的男同志關系非常好，就連司機關系也不錯。曾與尹冬桂有過接觸的襄樊當地官員吳文彬(化名)，曾與尹冬桂在一些正式場合見過面。吳說她‘長得一般，蠻黑，個子也不高，按說是沒有男人緣的。可傳言中她與多位男性關系曖昧，當中有官員，有商人。‘最典型的是，她在任棗陽市委副書記時，竟然在下面單位調了個帥氣的小伙子來給她當司機。兩年后，司機想成家了，另談了個對象。尹大發其火，令司機與戀人分手。就這樣，她‘霸占司機6年之久。”

文章一出，尹冬桂生活作風問題被全國媒體紛紛炒了起來。

不久，《南方都市報》記者采訪了有關當事人，以大篇幅的文章為尹辟謠。文章說，“女張二江”就是謠言；尹冬桂“生活作風問題”傳言，證實均屬捕風捉影；看守所內獨家采訪尹冬桂，尹落淚感謝記者還她清白。

那么，吸引媒體前來采訪及那篇報道中提及的關于“尹冬桂淫亂生活”的那些傳言都是何人，從何時、何地傳出的呢？作為棗陽的上級市，襄樊市民也很快得知了尹冬桂的“風流韻事”。沒有多少時間，傳言很快擴散至湖北其他地區。宜昌《三峽晚報》記者汪洋說，他在當地也聽說過棗陽市原女市長和男人“來往”的事情。于是，尹冬桂案開庭時，武漢各家媒體對此案的關注，也就不難理解了。尹冬桂本人也深知傳言早已擴散到了異地。傳言起于何時，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種傳言在去年8月30日尹冬桂被“雙規”后傳得最盛。尹下臺后，她的經濟問題和生活問題一度成了棗陽市民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此間版本眾多，有說“尹冬桂與100多個男人有染”，有說“43個”，有說“20來個”，甚至還有令人瞠目但卻非常精確的數字：308個。

南方都市報記者找到司機妻子，但她堅決否認。事實上，尹冬桂與其司機汪濤的“故事”也是被外界傳得最多也是最“有鼻子有眼”的。汪濤，20來歲，認識汪濤的人對他的評價是“個子小小的，長有一副娃娃臉，很可愛，人見人愛的那種”。記者首先找到了尹冬桂的前一任司機郭某。他告訴記者，1998年，因患有膽囊炎且年齡不小了，他自己主動提出不能再開車了。隨后，郭某向尹冬桂推薦了當時在市檢察院開車的汪濤。“汪濤被推薦到市政府開車還不到4年，何來被‘霸占6年一說，無稽之談！”市政府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是這樣回答記者詢問的。記者試圖聯系汪濤的妻子，她顯然對媒體有了偏見，回絕了記者的采訪要求。負責傳話的中間人告訴記者，汪妻是這么告訴他的，“市長一直把汪濤當成兒子看待，外面剛剛出現謠傳時，汪濤還把謠傳主動告訴了她。”中間人告訴記者，汪妻非常堅定地回答他：“我相信自己的丈夫，也相信市長！”汪濤等原尹冬桂的3名男下屬因經濟問題目前正被調查，而據紀委和檢察機關查實，這3人的經濟問題與尹無關。

南方都市報的文章發表后，全國媒體推出了又一波關于尹冬桂的報道和評論文章。尤其是許多言論作者，紛紛發表文章，替尹冬桂喊不平。似乎，尹冬桂成了反腐斗爭和政治斗爭的犧牲品，由此，尹冬桂忽然又贏得了全國輿論的一片同情。

入獄后打贏名譽權官司獲賠20萬

2003年1月10日，湖北省棗陽市原市長尹冬桂因涉嫌受賄，被湖北省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當年9月9日，法院一審判決尹冬桂有期徒刑5年。

針對法院判決前，即2003年6月25日武漢某報發表的題為《收受賄賂8萬元，人稱女張二江》和《與多位男性有染霸占司機長達6年棗陽有個“女張二江”》的兩篇報道，尹冬桂認為嚴重侵害了其名譽權。但因當時正被自己的受賄案困擾而未采取行動。案子判了以后，尹冬桂終于下定決心，于2003年9月19日委托丈夫向報社索賠精神損害撫慰金41萬元，另索賠經濟損失8萬元。

經襄樊市襄城區人民法院不公開開庭審理后認為，尹冬桂的刑事案件尚未作出判決，報道就用了“收受賄賂8萬元”的字眼作標題，給人以確定感，既存在用語不當，數額也與最終的認定有較大出入。“我們不能苛求新聞媒體的用語如法律用語一樣規范，但應當客觀真實，尤其涉及對案件的報道，應少用批判性字語”。

一位參與審理該案的法官說，“張二江”是湖北乃至全國對男女關系問題的特殊代用語，含有貶義，武漢某報報道的標題本身就涉及個人隱私，“個人隱私屬人格權利的一部分，不容侵犯，而報道的內容極少提及刑事案件的審判，更著重于尹冬桂的個人生活問題”。因此，這兩篇報道從標題到內容均嚴重侵犯了尹冬桂的人格權利，導致社會評價降低，名譽受損。

貪官在獄中打贏名譽權官司，這在中國尚屬首次，因而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以前，貪官一旦被查，輿論通常一面倒地加以曝光和指責，對一些事實也常常不加認真核實。所謂“痛打落水狗”，打得重一點，也沒有人心疼。為了吸引讀者，擴大發行量，有的媒體對于貪官生活作風方面的事，更是津津樂道地大加渲染。由于貪官已經入獄，其中有些甚至已經被判了死刑，過了頭的報道往往也沒有人去認真計較。

可是，這回棗陽市的原市長尹冬桂卻偏偏要為自己討個說法。即便為經濟問題入了獄后，也要為自己討回名譽權。而此次法院的判決也注重客觀事實。退一步說，即便尹冬桂真有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如果沒有掌握這方面的證據，媒體僅憑傳言所作的報道也是站不住腳的，甚至是違法的。

從這個角度說，尹冬桂打贏這場官司是中國法治建設的一個進步。

同時，也為媒體今后在這方面的報道提了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