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件假案和３名枉法法官

郭小平

今年江蘇省“兩會”期間，江蘇省人民檢察院周振華檢察長在向省人大的工作報告當中，特意介紹了震驚南通市政法系統的廣東佛斯弟摩托車有限公司申訴案。這是一個訴訟史上罕見的抗訴案例：虛假的原告、虛假的訴訟標的物、虛假的證據，一名以訴訟欺詐為業的策劃者，兩名搞法律服務的“鄉土法律人”，3名枉法裁判的法官，19份離奇和荒唐的判決，炮制出一個個令人啼笑皆非、黑白顛倒的假案。

5月14日，記者在南通市檢察院舉辦的“精品案例匯報展示會”上，聆聽了這一民事抗訴案引出的法紀案件查處經過。雖然枉法法官獲刑已近半年，但聞者仍無不感慨萬千。

兩大摩托車公司突然官司纏身

2000年12月12日，如東縣法律工作者吳中華、殷文忠以該縣吳海霞等19位消費者的名義，起訴南通亞源貿易有限公司清算組、廣東佛斯弟摩托車有限公司和廣東比亞喬摩托車企業有限公司，訴稱1999年4月11日吳某等19人向亞源公司購買比亞喬摩托車各一輛，但隨車的空白合格證與該車不一致，且因制造時間較長，使用不久便出現質量問題。亞源公司出售的摩托車車證不符，故為假冒產品；佛斯弟公司套用他人《摩托車生產企業及產品目錄》的產品型號及合格證，其行為具有欺詐性質；比亞喬公司提供的空白合格證為佛斯弟公司違法行為提供了方便，其行為也具有欺詐性質。請求法院判別令3被告：1、返還購車款；2、賠償經濟損失；3、訴訟費用由3被告承擔。

一審二審均判佛斯弟公司敗訴

如東縣法院于2000年12月14日以消費者權益保障糾紛立案。同年12月28日，廣東佛斯弟公司對管轄權提出異議，如東縣人民法院裁定駁回。該縣法院經審理認為，銷售商亞源公司未向消費者提供真實的摩托車合格證，不能證明摩托車為合格產品，應返還購車款；佛斯弟公司向亞源公司供貨時隱瞞所供產品的真實名稱和型號，屬欺詐消費者的行為；比亞喬公司否認涉訟車輛合格證是其提供，但未能對佛斯弟公司供貨時所附比亞喬摩托車的合格證的來源作適當舉證，故比亞喬公司應承擔法律責任。據此，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122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49條判決：一、亞源公司清算組返還原告購車款，原告將摩托車返還亞源公司清算組；二、佛斯弟公司賠償原告相當于車款的經濟損失，亞源公司、比亞喬公司負連帶責任。

一審判決后，比亞喬公司不服，上訴于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2002年1月14日，吳某等19名原告書面向市中院撤回對比亞喬公司的訴訟請求。市中院經審理除照原告撤回對比亞喬公司的訴訟請求之外，其他各項予以維持。

申訴查出19件案件徹頭徹尾作假

宣判后，一直認為摩托車質量沒有問題的佛斯弟公司不服，向市檢察院提出申訴。南通市檢察院和如東縣檢察院審查此案時，認為該公司與比亞喬公司之間摩托車單證管理存在漏洞，但發現如東縣“19名消費者”提起的19件案件存在許多疑點。

檢察官從書面審查轉向調查取證，很快取得驚人線索：原告吳某等18人均未購置比亞喬摩托車，只有陳某購置一輛，但他們19人沒有委托任何一人代理及提起訴訟，19件案件的起訴狀均無原告本人的簽名，此為“原告虛假”。所謂原告所購置的摩托車有9輛已為他人所購，且已上牌使用，還有9輛新車存放在如東縣百貨大廈倉庫內未出售，此為“訴訟物虛假”。檢察官們還發現“訴訟證據虛假”，其一，原審所采信的“如東縣工業企業通用發票”由亞源公司從被注銷的如東縣安達供銷公司未上繳稅務局的作廢發票中開具的，不具有合法性和真實性；其二，如東縣質量技術監督局出具的《關于如東縣人民法院委托對19輛摩托車勘驗及調查的情況》的證明材料，是如東縣質量技術監督局執法人員在一人出現場、無勘驗筆錄、未核對檢驗車輛與涉訟車輛是否完全一致的情況下出具的證據；來源不合法，內容不真實，故也無證據效力。

省市兩級檢方抗訴使19件假案撤銷

2003年4月16日，南通市人民檢察院向省人民檢察院提請抗訴。2003年5月19日，江蘇省檢察院向江蘇省高級法院提出抗訴。當年10月，省高院作出了再審裁定，2003年11月20日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再審。再審認為：原審原告人吳某等19人沒有購買摩托車，也沒有委托他人進行本案的訴訟。原審所有的訴訟活動均是他人冒充原告等人的名義所為，非原告等人的真實意思表示，不符合人民法院民事案件起訴立案條件，應予撤銷。依照《民訴法》第108條之規定，裁定作撤案處理。

3名法官和2名法律工作者因枉法獲刑

為什么原告吳海霞的身份證早已過期而主審法官竟然熟視無睹？為什么19名原告都向檢察機關陳述，他們沒有委托訴訟代理人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為什么銷售商開具的發票是早已注銷的安達公司的發票？為什么質量技術監督局的工作人員沒有對摩托車檢測即出具《檢測報告》？為什么如此之多的疑點，卻沒有引起審理法官的注意？……此案迅速引起市檢察院和南通市委有關領導的高度重視。由市紀委、市檢察院和市公安局等精干人員組成的專案組，周密部署，突破阻力，查清了這起罕見枉法案件的真相：

2000年12月中旬至2002年10月，原如東縣人民法院副院長王咸春、審判員管中韌在審理19件消費者訴南通亞源貿易有限公司清算組、佛斯弟公司、比亞喬公司消費者權益保障糾紛案件的過程中，明知該訴訟是南通亞源國內公司清算組的代理人徐某以原告的名義提起的虛假訴訟，仍接受徐某的說情、宴請和禮金，在佛斯弟公司提出異議并舉證的情況之下，作為合議庭組成人員的王咸春、管中韌在庭審中故意偏袒一方，對于原告代理人提供的虛假證據均予以認定，王咸春在原告只提供了一輛摩托車的情況下，仍然要求如東縣質量技術監督局出具19件摩托車的虛假勘驗、調查證據，并違背事實和法律，于2001年9月作出一審判決，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

專案組還查明：原如東縣人民法院并茶法庭原副庭長從國強在審理葛建榮等3名消費者分別訴亞源公司和浙江雄城商貿公司的消費者保障糾紛案時，接受徐某和翁某的請托、宴請和禮物，在明知是虛假訴訟的情況下，仍然枉法裁判。

“一次不公正的審判，比數次犯罪為禍尤烈”（培根語）。19次不公正的審判，該是對法律怎樣的羞辱和褻瀆？2004年春節前夕，港閘區人民法院一審判處王咸春因犯民事枉法裁判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3個月；管中韌因犯同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緩刑1年6個月；從國強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