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律師作偽證鋃鐺入獄

王新環

近年來，人們比較關注具有社會影響的法律事件，其中對律師被抓事件情有獨鐘即是明證。作為護法使者，律師是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力量。但從某種程度上講，為被告人減輕、洗刷罪責的刑事辯護工作具有騎在違法邊緣上的職業屬性，辯護人有時需要在護法與取利之間作出抉擇。常言道：利益會蒙住智慧的雙眼。京城大律師張建中就是將私利置于法律利益之上，而最終滑入犯罪深淵的代表。

十佳律師 名震京城

張建中是幸運的，他當過工人、軍人、法官和律師，可謂閱歷豐富。雖然從事過多種職業，但用他的話說，律師是他最為認可的職業。或許，不出事他會一輩子干他所喜歡的法律工作。十幾年里，他辦理過上千件案子，其中不乏成功的案件。他出生于1954年，中學畢業后到北京一家工廠工作，后又到部隊服役十年。1982年，張建中轉業后來到北京市鐵路運輸法院工作，成為一名法官。四年后他脫去法袍，到北京市對外律師事務所工作。1995年，他與人一起創辦了日后頗具影響的共和律師事務所，并成為高級合伙人之一。此外他還兼任多種社會職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還是北京市律協維權委主任。

與律師同行相比，張建中具有同行所不具有的背景資源優勢。他曾經做過法官的經歷，對他此后的律師職業有很大的幫助。他在很短的時間里迅速成名，與他擔任的幾起高官被告刑事案件的辯護人有關。2000年，張建中為新中國建國以來因受賄而被檢察機關指控犯罪的公職級別最高的官員，即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成克杰擔任第一辯護人。后擔任公安部原副部長李紀周受賄案、廈門遠華走私案、江西省原副省長胡長清和華夏銀行行長段曉興受賄案等大案要案的刑事辯護人。一時間，可謂出盡風頭，好不風光！法庭上的巧舌如簧，法庭外的周旋疏通，新聞媒體的添油加醋，使張建中在京城律師界名聲大噪。聲名鵲起的背后，是滾滾無盡的財源和可以不斷換取的政治榮譽。

張建中在律師工作中取得的成績不但獲得了社會的肯定，也獲得了律師管理部門的認可。1999年，他被評為北京市“十佳律師”，其就任主任的北京共和律師事務所被司法部評為全國首批“部級文明律師事務所”，2002年3月15日（即在偽證罪案發前的一個月），北京市司法局因為他“對北京市律師刑事辯護工作做出突出貢獻”而予以獎勵。

合謀違法偽造證據

張建中知法犯法，犯下偽造證據罪，與霍海音——一個將數名國家公職人員包括執法人員拉下馬，將幾億元國有資產流失的金融大鱷有密切關系。霍海音自己后來也因重大經濟犯罪觸犯刑律而被科以死刑。

霍海音是北京市商業銀行中關村支行原行長。北京市商業銀行中關村支行是由原北京城市合作銀行發展起來的銀行。霍與張是老相識，霍曾聘請張建中為商行中關村支行的常年法律顧問。1998年4月18日，霍海音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刑事拘留，5月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霍被捕后，霍的親友委托張擔任霍海音的法律咨詢律師，但由于霍海音在偵查羈押階段，張建中始終未能會見到犯罪嫌疑人，后霍的家屬改聘其他律師。從此，霍、張再無任何法律上的關系。如果到此為止，也就不會有后來偽證案件的發生，但事情有時往往會朝著另外的方向發展。

大連奔德國際金融中心的項目將霍、張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并且讓張建中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從事律師職業。

大連奔德國際金融中心有限公司由香港奔德集團于1993年3月成立，1994年，經增資擴股后的香港奔德擁有70%的股權，香港新世界發展（中國）有限公司擁有30%股權。大連奔德新世界酒店有限公司成立于1995年，股東有香港奔德、香港新世界和大連市中山區外資企業服務中心。大連奔德項目是一個房地產開發項目，開發地位于大連市中心，位置十分優越。但如眾多的開發商一樣，大連奔德項目也存在著資金缺口。獲此信息的霍海音雖看好該項目有投資意向，但中關村支行無權異地貸款。后來他通過香港奔德在北京設立的北京雙蘭德化工有限公司等進行融資。幾年里，中關村支行將近8億元的貸款投資到大連奔德房地產項目。

天有不測風云。霍海音將巨額國有資金投入大連后，東南亞正孕育著后來發生的波及到香港的金融風暴。1996年下半年，香港奔德集團資金緊張，奔德大廈陷于停建。為避免東窗事發，霍海音決定接手正在停建的奔德大廈。1996年11月，經雙方商談，香港奔德愿意將大連奔德國際金融中心有限公司70%的股權和大連奔德新世界酒店有限公司65%的股權作價近10億元轉讓給霍海音和霍海音弟弟擔任董事的香港銀富財務公司。轉讓手續完畢后，霍海音搖身一變成為奔德金融中心和新世紀酒店的法定代表人。為做得天衣無縫，銀富財務公司給中關村支行出具法律承諾書，承認香港奔德項目中的全部投資來自于北京市商業銀行中關村支行，以公司股權和相應產業作抵押，并承諾在1998年年底前償還全部貸款。

但直到案發，身為董事長的霍海音所在的銀富財務公司并沒有打算兌現法律承諾書的內容。其實，身兼二職的霍海音壓根兒就沒有履行承諾書的意向。法律承諾書成了一紙空文，最后，致使近8億元的國有資產流失。

張建中是熟悉法律的，他清楚霍海音因涉嫌犯罪被羈押后，霍的董事長等公職行為應當中止，其相應的民事行為也應當停止。但身為律師的張建中卻將法律人的職業倫理規范和法律職責拋之腦后。他決定悖逆事實，瞞天過海，嘗試著與司法機關進行較量。霍海音被偵查機關立案查處期間，為了給霍減輕罪責，張建中與霍海音等人協商，由張建中提供授權委托書草擬稿，經由在押看守所的霍海音簽字后，形成倒簽日期為霍海音被羈押前的時間。委托書的內容為霍海音授權張建中全權辦理大連奔德國際金融中心項目的虛假授權委托書。隨后，張建中使用該偽造的授權委托書，與香港富國國際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培國簽訂“轉委托書”，將霍海音處理大連奔德國際項目的授權轉給李培國，以期在名義上形成霍海音違法向關系人發放貸款所造成的重大損失已被挽回的事實。此后，香港富國國際控股有限公司利用“授權委托書”、“轉委托書”，于1999年4月，騙取大連奔德國際金融中心70%的股份和大連奔德新世界酒店有限公司65%的股份，導致北京市商業銀行在該項目上的債權失控。此外，在2000年4月至2001年12月間，檢察機關多次向張建中調查大連奔德項目股權轉讓的有關情況，而張建中卻隱瞞事實，妨害了偵查機關對霍海音案件事實的調查和認定。

為霍海音辦理的虛假授權委托書牽連了兩個人的命運，一個是張建中，一個是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公安分局預審處預審員曾巖。曾巖是被霍海音拉下水的一名執法人員，他曾是霍海音案件的承辦人，后因泄露案件秘密等罪被判重刑。

被判犯罪囹圄度日

2002年5月3日，張建中赴加拿大辦案，在首都機場辦理出境手續時，被北京市公安局執行刑事拘留。同年6月7日，經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批準，張建中被正式逮捕。

偵查機關對張建中立案調查期間，張建中一直拒絕承認自己有偽造證據的行為，更否認有犯罪行為。他委托了兩名具有豐富經驗的刑事辯護律師。辯護律師在庭前進行了大量準備工作，甚至還動用了社會資源，以期能影響法院判決：一方面，他們聘請了我國當今最著名的法學教授江平、高銘暄等六名專家，對張建中案進行了法律定性方面的論證，并出具了“被告人的行為不構成犯罪”的專家意見書；另一方面，他們還吁請京城兩百余名律師簽字，請求法院對張建中作無罪判決，以期對法院的判決施加影響。在庭審期間，律師為張作了無罪辯護，張建中也為自己作了無罪辯解。但法官最后還是采納了檢察院的指控，否認了辯方有關無罪的意見。

法律不會寬宥犯罪，也不會對名人網開一面。張建中可謂是京城大律師，也是名律師。但法律不認識名人，法律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2003年12月9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指控的北京市共和律師事務所律師張建中偽造證據罪作出一審判決：在霍海音被羈押期間，為幫助重大犯罪案犯霍海音偽造證據，張建中參與了偽造行為的策劃、研究、提供條件、實施轉委托的全過程，其行為已構成幫助偽造證據罪，判處有期徒刑２年。張建中雖自知罪責難逃，但深諳上訴不加刑的法律規定，還是提出上訴，請求上一級法院進行司法復審。負責二審的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經過認真核實本案證據和控辯雙方的爭議焦點，全面審理后作出裁定：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結果。檢察院的指控和法院的認定是符合事實和法律規定的。

至此，歷經兩年的律師偽證案終于畫上了休止符，但它再次警醒世人：法律不容挑戰，玩法者終將受到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