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時間:2004年4月28日
對話地點:魯迅文學院
參加人員:《海峽》月刊——吳晨駿
魯迅文學院——邱華棟、柳營、楊目、鐘求是、胡學文、徐巖、龐余亮
吳晨駿:我有不少朋友曾在魯迅文學院學習過,但外界對魯迅文學院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今天主要請你們談談到魯院學習的看法。你們怎么看待魯迅文學院的教學及其效果?魯迅文學院的歷史和現狀如何?魯迅文學院對中國文學有什么樣的影響?到魯院上學,對你們本人的寫作有什么意義?另外,也請各位談談各自的文學觀,以及寫作上的目標或計劃。
邱華棟:魯院的課程安排相當獨特,可以說是天馬行空。比如今天請宗教局局長講宗教,明天就是國防大學教授講武器,后天則是經濟學家講宏觀經濟,再后天則是社會學家講社會學,以及犯罪學家講犯罪。我覺得這樣的講座式樣的課程,對開闊作家的視野十分必要。這樣的機會當然也十分難得。
我只是知道簡單的魯院的歷史,我發現現在在文壇上活躍的中青年作家,大部分都在魯院學習過。至于對中國文學的影響,還要看學員自己未來的發展,說到底寫作仍舊是個人的事情。對我本人來講,在魯院的學習期間,我基本沒有寫東西,而是不斷思考和閱讀。這是我再次出發的準備時期。
我的文學觀?可能是出身于記者,我個人喜歡把對社會的關懷放到文學形式創新的框架里面,找到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和內容的完美結合。我個人喜歡那些對歷史和現實進行藝術想象的重構的作品。
我的寫作都有計劃,有自己的年度計劃或者幾年的計劃。這是一種職業化的寫作狀態。最后,我當然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一群作家中間的一員。
柳營:我的周圍有五十一個來自不同省份的優秀的同學,每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他們有著各自的地域文化和獨特的思想,這樣的環境提供給人一個交流的平臺;涉及各種領域的課程又為我提供了一個了解各種信息和思想的機會。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你會感覺自己的思維方式在慢慢地從各個層面打開,很多保守和陳舊的觀念也隨之改變。這對我來說是最主要的。
一個人在面對世界的姿態中需要有一個獨特的支點,通過這個支點去看世界、觀察世界、閱讀世界、講述世界,寫作在某種程度上是我面對世界的一個支點,因為一場病的原因,也因為生命中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2001年我開始了小說創作,它讓我得到了某種安慰和自省的意義。小說似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面鏡子,它促使我去正視自己,去做自我發現之旅。文字的世界是虛幻的世界,它的存在可以讓肉體在這個錯亂繁雜的塵世中得以妥貼地安置。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但我希望自己能夠心平氣和地一路走下去。
楊目:對我來說,來魯院學習是為了拓寬視野,和各種風格流派的作家打打交道,從他們身上吸取我創作中欠缺的東西。從更宏觀的角度來鳥瞰文壇,爭取能夠理清自己那些一直很困惑很混亂的思緒。同時也是為了能有一段完整的時間來靜下心看看很久沒機會看的書。魯院的課程設置很有特色,涉獵極廣,有些課讓人耳目一新,對我頗有啟發。在魯院的學習,對我的寫作肯定有不小的影響,我也許會在風格、題材上都做出一定的調整,這種調整對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我還無法衡量,但我感到不改變是不行的了。
對我來說,文學是一支在生存的巨大黑暗中勉強發出微光的火炬。我不想說它能拯救我們,它沒有這么大的力量,但它的確是我的安慰。事實上每個人擁有不同的安慰手段,而我的恰好就是文學。因為唯有它能夠達到我心目中的完美:繁復而又簡單,莊重而又諧謔,渾沌而又透明,巨大而又微妙,激情而又寧靜,痛徹而又極樂。在寫作上,我有一些似乎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巨大的目標,而我只能說說那些看上去近期能夠實現的計劃:除了繼續完成“古典精神系列”最后的幾個短篇小說外,打算寫一兩部帶有回憶性質的長篇小說(也可能會寫成長篇散文體的作品)。
鐘求是:在魯院學習,有喜有憂。憂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交流,許多人都發現了這么一個現實:在某個程度上說,當代中國文學其實是幾個評論家的文學,當代文學史是由幾個取得話語霸權的評論家來確定的,于是寫作者們忙著向這些評論家的口味靠攏,這是讓人擔憂和沮喪的。喜的是認識了一大批老師和同學,他們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文學氣息。在這種氣息中待幾個月,身心都會很舒坦的。
我從事寫作,起意是為了保持個人的獨立性。我原來在機關單位工作,意識形態色彩明顯,平時說的都是很沒意思的公共話語,非常虛假。時間一長,就沒有了自我,所以我主動撤到有些邊緣的文學上。既然這樣,我不能讓自己去搞那些宣傳文學和消費文學,用淺俗的東西去取悅市場,因為這些淺俗的東西不過是另一種公共現實,在此發出的聲音其實也是一種公共話語。我認為,作家應該保持獨立的思維和個性的話語,從自己的內心出發,亮出個人對這個世界獨特的體驗。一個寫作者,經常與這個時代達成共識是沒有出息的。
我生活在浙江,一般地說,難以制造普遍經驗之外的異域背景和怪幻故事。我只能著力去探摸人的內心深處隱秘的東西。人的內心是個遼闊而詭幻的世界,存在著廣大的未知領域,值得我們去行走。我想,這也是一個南方作家所擅長的。
胡學文:魯院在教學安排上是費了一番心思的,課程十分科學,內容包羅萬象。文學、政治、經濟、音樂、美術等,感覺每堂課都很新鮮,這種課程安排也只有魯院能做到。有相當一部分課是很精彩的,對于開闊大家的視野極有益處。
魯院的前身是中央文學講習所,1984年更名為魯迅文學院,許多知名作家是從魯院走上中國文壇的。2001年,魯院進行了改建,現在條件很好,在這兒可以安靜地讀書、寫作。我想,在魯院學習對自己的創作是有影響的。第三屆高研班有好多頗具實力的作家,在這里互相交流、切磋。魯院是個特殊的“場”,在這里可以感受到過去難以感受到的東西,自己的一些文學觀點會調整或改變。
在現實中行走,在想象中飛翔,文學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尋找、發現、塑造一個個人物。文學就是人學,現在不過時,以后也不會過時。我偏愛中篇小說這種樣式,在近年內我的主要精力依然放在中篇小說上,今年大約有七八個中篇發表。
徐巖:我到魯院作家班進修,是抱著學習與提高的目的而來。自己一定珍惜這次學習機會,使寫作水平有所提高。魯院的教學安排得很好,學習生活緊張有序,使作家們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學習中有了互相比學,互相較勁的勢頭。課程精,很適合學員們的閱讀和欣賞范圍,知識性強,多對寫作提高有益。效果明顯。魯院現在學習環境幽雅,管理嚴格,教學力量雄厚,院領導班子團結務實,有朝氣。能到魯院進修,將是我一生的榮譽,這段學習生活對我今后的寫作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我的文學觀是,在寫作上追求自然、曠達、干凈、純粹。用古樸的筆觸揭示內心的思想。我計劃在魯院學習期間完成十幾個中短篇小說的寫作。在年底完成一部反映中國北部邊境軍人與漁民情感糾葛的長篇小說,約20萬字。
龐余亮:再次成為學生,真的榮幸。到了魯迅文學院,有幾大收獲,吃了過去沒有吃過的大蔥和大醬,眼睛一閉,也就吃下去了。喝了平生最多的酒(最多在湘菜館,它的墻上貼著不同時期的毛主席,無論你怎么喝,他老人家都看著我們)。聽到了很有啟發的課。比如,李敬澤的課,曹文軒的課。我見到了過去沒有見過面的那些作家。還在圖書館看到了好多八十年代初期出版外國文學的舊書,以及前面的閱讀者的簽名(都是以前文學講習所的)。晚上看到如今那些大家看過的書,有過一些雄心,到了白天這些雄心就消失了。還不如打乒乓球,所以還有一個收獲,和魯迅文學院的那些保安小伙子交流了許多次乒乓球技術。
我幾乎沒有什么文學觀,過去寫詩歌,現在寫小說,只是寫著,都沒有什么成績。套用一位作家的話說,文壇上有很多大狗的叫聲,也有許多小狗的叫聲。我想,我做一只土狗子(學名叫做螻蛄)吧,名字有點像狗,身體有點像螞蚱,叫的聲音有點像蟋蟀,趨光性有點像飛蛾。但不是四不像。四不像叫做麋鹿,它從英國回來,精通英語,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