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光 梅柏青 應國華

資金構成:臺州市商業銀行注冊資本3億元各項存款余額40億元,由地方企業而非地方政府控投。
迅達是一本難得的“教材”,應該研究怎樣避免這種“賺錢時老板得利、賠錢時政府買單”的尷尬。
2002年12月18日上午8:30,浙江省臺州市黃巖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原迅達城市信用社董事長兼總經理林芊等挪用、侵占6000多萬元資金案公開審理。
庭審場面熱烈,500多臺州人到場旁聽。中國人民銀行黃巖支行行長江婉芬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迅達是黃巖最大的股份制信用社,“儲戶大約3萬個,存款2億多元,多數儲戶的本息已經兌付。”庭審沒有出現過激場面。
昔日風光的“林老板”神情沮喪。公訴人黃巖區檢察院指控,林芊利用職務便利,挪用、侵吞信用社資金。現已查明林芊的犯罪事實是:挪用資金3618萬元;職務侵占1160萬元;開典當商行以高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1900萬元,案發后無法清償所造成損失1100余萬元;虛報注冊資本1000萬元。旁聽席上一陣噓聲。
林芊的同案被告,原迅達信用社副總經理汪祥釗、原迅達信用社青年路儲蓄所經理林友順、林芊之妻黃巖金龍典當商行法人代表林芳琴、林芊的總經理助理尹貽富被一一帶上法庭。他們被指控挪用資金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讓臺州人吃驚的是,公訴人念出這4位信用社高管的學歷時,竟都是“小學文化”。
政府苦心
2001年9月14日,擠兌風潮爆發,政府出手,無力回天。21日,林芊帶著妻子攜巨款倉皇出逃。
但江婉芬對迅達出事并不特別意外。她說:“2000年我們就已發現了迅達有問題。”但如何處理卻讓政府和人行很費躊躇。如果關閉迅達可能產生連鎖影響,導致不可測的風險;另一個辦法是停掉林芊的法人代表資格,但政府又多了個心眼:這不是讓他逃脫責任了嗎?
“我們的策略是讓林芊靠邊站,只能組織存款,不能放貸。”政府出面請泰隆介入,從泰隆請來尹貽富擔任總經理助理主持業務,把林架空。
政府方面的苦心是,將迅達并入即將成立的臺州市商業銀行,或者隨著經營好轉,用時間來慢慢消化問題。但林芊并不領情,拒絕了政府的合并提議。
后來,“尹貽富也被林芊同化了,自己也搞違規放貸”。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擠兌出現了。
“現在迅達多數儲戶的本息已經兌付。區上抽調了二三十個人清收貸款,我們的政策是儲蓄存款本息都要保,首先滿足個人儲戶,企業存款只能根據清收的情況來償付,估計償付率不會很高。”江行長說。
檢方稱,結案后將由政府出面拍賣迅達的房產及林芊的豪宅豪車,但林以自己企業和冒名得到的貸款已無法清收。
人行杭州中心支行研究員應宜遜稱,迅達是一本難得的“教材”,應該研究怎樣避免這種“賺錢時老板得利、賠錢時政府買單”的尷尬。
道德風險
林芊今年41歲,高中文化,18歲畢業后闖蕩江湖,后到黃巖飯店工作,幾年后下海,養過牛蛙、炒過期貨,但都是虧空。翻開林芊的案卷不難發現,他發跡是從開典當行開始的。
1988年,林芊開了黃巖第一家典當行,名為“金龍”。招數便是以高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2~3分的月息,可以隨時存取,以此輕松騙取了儲戶信任。事實證明,當時很多民營老板介入金融業的第一步都是先開典當行,后開信用社。包括泰隆董事長王鈞,但是他們后來走了不同的路。
林芊嘗到了做金融的甜頭,1994年,他籌建迅達城市信用社,注冊資金300萬元,以個人及掛靠他人的名義入股160萬元,被選為董事長兼總經理。股本金即來自挪用非法吸儲的集資款。隨后,林芊又把金龍典當行的法人代表變更為其妻林芳琴,他一邊指使妻子繼續非法吸收存款,一邊挪用信用社的資金支付高額利息。檢察院的《林芊犯罪資金去向表》顯示,僅支付典當行非法吸存利息就達1700萬元。
90年代末,溫州、臺州的民間利率走低,林芳琴的典當行開始鬧“金融危機”,林芊便大舉挪用信用社的資金填補窟窿。警方查實,從1999年1月到2001年9月,林芊多次以自己虛假注冊的“公司”和冒用10多人的名義,共挪用信用社的貸款3600萬元。迅達的資金鏈條終于斷裂。
據檢方提供的資料,林芊不僅生活揮霍,且賭性十足。僅2001年的5~7月,他9次赴澳門豪賭,但賭場失意,揮霍掉從信用社侵占的資金1160萬元。
林芊在迅達公開的年薪每年10多萬,挪用資金購買裝修了豪宅,擁有一輛奔馳和一輛本田。2001年5月,林芊去澳門葡京賭場“見見世面”,用個人銀行卡一次從澳門提款320萬元人民幣,一天內輸個精光,隨后又向賭場工作人員借得120萬元,當天又沒了。
權力失控
江婉芬說,林芊開辦迅達是1994年,已屬較晚。當時政府方面的態度是鼓勵辦信用社,50萬元注冊資金就可以開張,林找了些關系,執照就到手了。
林只有高中文化,為了達到央行的高管任職要求,上了個培訓班過了關。當地人士稱,當時辦信用社的,很多文化程度很低。江對林芊的評價是“很講義氣”,因此放貸時情面上常常抹不開。
而“林芊案”的經辦檢察官、黃巖區檢察院起訴科負責人林怡認為,迅達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內控制度,外部缺少監管制約。
“林芊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他甚至能夠以化名及虛設公司的手法,要信貸員放貸,把信用社的3000多萬貸款挪進自己的腰包。”林怡說。有的錢雖然是以他朋友的公司名義貸出,實際還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人行臺州中心支行辦公室蕭主任也談迅達而色變:“最可怕的是信用社股權不透明。信用社注冊資金擴股到800萬元,后來卻發現屬于林芊個人及掛靠的股份達679萬元,控股達到80%以上,實際上信用社成了他私人的公司,內部沒人敢監督他,董事會更形同虛設。”
黃巖人行江行長的解釋是:“名義上的股東還是比較多,但有的只是掛名,實際上是林芊的錢。有的股權早已被林芊私下收購了。實際上央行對企業和個人入股信用社都有嚴格的規定,但迅達的體制不可能按規范來的。林芊最終暗地控制了信用社。雖然迅達也是按月上報賬目,但其中虛實外部也不可能全盤掌握。”她最后嘆道:“我們管得很辛苦,這種體制很難管得住。”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當年浙江眾多的信用社和民間金融老板中,雖然也出現了泰隆和王鈞這樣的佼佼者,但也出現了迅達和林芊之類。它的警示是,這不僅是管理層的道德風險問題,在有效的監管和內控制度完善之前,民營金融,尤其是起自草根的民間金融,先天性的體制風險絕不可小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