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出建水縣城13公里,便來到西莊鎮的團山村。
沿著古老的青石板坡,慢慢走進東寨門,仿佛時光倒流,來到清末民初,這里幾乎所有建筑都是那個時代的樣式,或者更早,“四合五天井”、“三坊一照壁”、“跑馬轉角樓”,深宅大院,雕梁畫棟,盡管漆粉斑駁,依然掩不住當年的金碧輝煌。那精美的格扇門,檐欄斗拱,用料講究,附飾華麗,雕工精湛,非一般人家所能及,足見團山當年的殷實富裕。放眼整個村寨,幾乎沒有一幢“現代”的住宅,仿佛歷史凝聚在了那一刻,是團山人不愿放棄祖先的遺產,還是……,看來,團山有不平凡的故事。
團山,源于彝族話的譯音,意思是有金有銀、風景秀麗的地方。村里現有227戶人家,900多人,80%以上人家姓張。據說張姓的始祖是在明朝洪武年間,從江西饒州府鄱陽縣許義寨遷徙到云南臨安府穩定疆土的,因喜團山“山川毓秀,風俗醇美,形勢聳拔,眾山環壩,甲于全境”,便擇而定居,“建百世之業”。當時團山有彝族居住,張氏與當地彝族人友好相處,相互幫助。及至清末民初,張氏十三、十四、十五代人時,個舊錫礦開采漸盛,張氏族人開始仨仨倆倆走到個舊,先是當“砂丁”,這是開錫礦最底層的苦力,逐步攢了錢,便入股開礦。或許是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或許是命運的垂青。張氏族人在開采之中,連獲富礦,事業越做越大,購廠房冶煉大錫,開商號廣進財源,足跡踏及上海、成都、香港和越南,一時間成為享譽滇南的大商幫——團山幫。

團山,在張氏族人的心目中,始終是命運歸宿地,不論走出去多遠都要回來,張氏族人開始衣錦還鄉。不知是哪一家先動工,反正三五年間,寂靜的團山工匠云集,一座座青磚灰瓦的大宅院拔地而起,于是便有了“一寺三廟八大廳”——大乘寺、上廟、下廟、張氏宗祠、張家花園、皇恩府、進士府、秀才府、將軍第、司馬第、保統府等等一大批建筑輝煌的宗廟和宅院。盡管團山暴富了,然而背靠著張氏族人深厚的文化底蘊,團山的建筑總顯得那樣儒雅,琢刻精美的屏門和窗欞,極富文化意味的詩畫檐廊,寓意深刻的雕飾物件,一百年過去了,還總讓人留連忘返,回味無窮。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憑著600余年古老深厚的文化底蘊,團山歷來都人才輩出。這里歷史上曾出了千總、都司、將軍、進士、貢生、秀才等20多人。“皇恩旌表”、“將軍第”、“武舉”、“齒德俱尊”、“永享遐齡”等宅第懸匾的榮耀也時常降落在這座偏遠的小村落。解放戰爭時期,團山還成為了中共建水縣委地下活動點及交通聯絡站。解放后,又從團山走出百余名大中專學生,他們中有教育廳長、教授、音樂家、中學校長等等。
20世紀,中國的歷史風起云涌,波瀾壯闊,許多雕梁畫柱,玉宇樓闕都被風吹雨打去。也許是地處偏遠,也許是團山人心照不宣的祖先情結,總之,團山在改朝換代和風譎云詭中安靜地歇著,直到又進入一個新的世紀。2000年初,文物販子嗅到了團山,村里有見識的老人老八叔、張繼旺等開始自發組織起來,成立民居管委會,在保護老祖先財產的同時,開發起團山的旅游。于是,在東寨門外賣票,張家媳婦馬慶菊成了第一個土導游。萬事開頭難,并不是所有的團山人都理解這一做法,帶著游客到自己家里來東看看西問問,導游馬慶菊常常被不理解的房主人責罵。不過,以后的發展讓團山人自己說服了自己,到2002年,已有兩萬多國內外游客來到這里,人流帶來商機,村里開起了農家樂,石榴等水果也可以賣給游客,價格比到城里的市場還好,這給剛剛才解決溫飽問題的團山人增添了新的希望。于是團山人觀念變了,開始自覺地盡心地維護自己的家園——這個中國少有的幾處活著的民居博物館。

徜徉在團山的深宅舊院里,聽著從這些宅院里走出的導游馬慶菊如數家珍的述說,看著這些大院里隨意堆放的鋤頭、籮筐,正在孵蛋的母雞,以及忙著做飯和悠閑的人們,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讓我感動,我到過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歷史的遺跡,有時也會被震撼,但卻從未體味到團山這種歷史厚重與人間情意交織在一起的真實而親切的感受。的確,團山最吸引人的,恐怕就在于它至今仍有人居住,而且仍然那樣按部就班地生活著,活著的歷史——這正是團山獨有的魅力。
聽說,最近建水縣政府決定投資800余萬元在團山建設“文化生態村”,投資4000余萬元進行團山民居的恢復與保護,聽到這樣的喜訊,很為團山人高興,命運又一次垂青團山,這里真是一塊有金有銀的寶地。
然而,我又感到一絲憂愁,我擔心,再過幾年,那個散發著真正歷史韻味的古色古香、親切真實的團山會變了味。不過,歷史畢竟要前進,相信歷經風雨的團山人會一路走好,再顯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