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撒行記

前年7月，在云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政府的資助下，我們攜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系民族學專業(yè)的15名學生（其中有3名韓國留學生）來到紅河縣甲寅鄉(xiāng)他撒村進行畢業(yè)實習。實習期間，學生們住在村里的哈尼人家，與當地群眾結下的深厚的友誼，哈尼族的梯田文化深深地震撼和感動了我們。

他撒村位于紅河縣甲寅鄉(xiāng)西南方，距縣政府所在地迤薩鎮(zhèn)約50公里，距鄉(xiāng)政府約5公里。他撒村名，實際有兩個含義，一是指他撒行政村，一是指他撒自然村。他撒行政村村公所所在地是他撒自然村，我們居住和調查的地方是他撒自然村。據2000年統計，他撒行政村共轄8個自然村，20個農業(yè)生產小組，1117戶，5220人，其中男2667人，女2593人，均為哈尼族。行政村所在地海拔平均為1500－1890米。全村耕地面積3460畝，其中稻田2860畝，旱地600畝。他撒自然村有277戶，1229人，5個農業(yè)生產合作社（村民小組）。整個村子分為上、中、下三個寨，90%以上為張姓。全村以農業(yè)為主，主要種植水稻、玉米等農作物和棕櫚、甘蔗、茶葉等經濟作物，主要牲畜為豬、牛、雞，經濟收入則主要來源于稻谷、棕片、甘蔗、茶葉以及牲畜等。

與許多地區(qū)的哈尼族村寨一樣，他撒村也坐落在半山的斜坡上，房屋建筑多靠山面向開闊、向陽地。村寨上方是茂密的樹林，下方則是層層梯田，茁壯成長的稻谷與陽光交相輝映，一幅美麗的田園風光。清晨，當層層薄霧籠罩山寨時，猶如在仙境般，山野的清風常使人飄飄然，思緒悠長。

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他撒也受到了外來文化的沖擊，外出務工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他們帶來了外面的新觀念、新思想，傳統不再成為他們生活的唯一價值依托。民族傳統的服裝只有在中老年婦女身上還保留，大多數年輕姑娘和所有男子已基本改為時尚服飾；年輕人的娛樂方式主要是唱卡拉OK、看錄相、打臺球，傳統的民間歌舞多只為老年人所掌握；村寨中能紡紗織布的人越來越少，民間工藝逐漸失傳。調查中，當我們談及民族傳統文化時，老人們也只能嘆息，認為年輕人已有自己的想法，只有順其自然了。

位于村寨入口處的十二龍泉是他撒村的主要水源地，分為左右兩組，每組六個出水口。左邊一組主要為飲水處，出水口飾有獸頭；右邊一組出水口為石槽，沒有過多裝飾，為洗菜、洗衣服之地。整個龍泉周邊均以石塊修建，旁邊有一塊石碑，贊譽泉水給當地人帶來的惠澤。他撒人對龍泉極為愛護，不準隨意攀爬井沿，也不能在左邊一組出水口處洗腳洗衣等。逢年過節(jié)或舉行一些重要活動時，人們還常到此處用雞、鴨等為犧牲祭祀，祈求水神保佑泉水潔凈長流，五谷豐登，人畜平安。他撒人對龍泉的刻意裝飾和保護，以及水質優(yōu)良，使龍泉在當地享有較高的美譽，人稱他撒十二龍泉，揚名紅河南岸。龍泉不僅滿足了他撒人日常生活所需，也使他們自豪和驕傲，它似乎成了他撒的象征。

在他撒幾天，不僅龍泉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我們也不斷感受到他撒人對水的一種樸素的生態(tài)認知。他們常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認為有樹才有水，有水才有田，有田才有哈尼人。所以，他們非常注意對森林和水源地的保護，一些林地還被視為“神林”，加以特別的保護。在村寨建設中，林地、水源、生活區(qū)與耕地呈階梯狀分布，較好地利用了各種自然資源。茂密的林地涵養(yǎng)了水源，也給村寨帶來新鮮的空氣；村寨中的人畜用水又通過主溝自然流到山下，再由大大小小的溝溪輸送到梯田里，灌溉著稻谷；在陽光的照射下，水氣蒸發(fā)又帶來巨大的濕度，形成了云霧繚繞的景觀，滋潤著林地和山寨。哈尼族之所以能成為我國南方高海拔地區(qū)普遍種植水稻的民族，與他們一整套的生態(tài)理念有著密切的關系。

他撒村的民居以臺基狀二層房屋為主，傳統的人居樓上、畜禽居樓下的“蘑菇房”在這里已基本消失。每戶人家先以土石壘成正房的基座，沿幾級臺階而上。正房中間為堂屋，兩側一為臥室，一為廚房。有的人家還在正房旁建廂房，由兒女居住。臺階之下即放養(yǎng)畜禽、堆放雜物等，人畜分離，并自然形成一個小院落，院門多與正房大門正對。整個房屋的建筑材料以土木為主，經濟狀況較好的人家也建蓋起磚瓦結構的樓房，但很少，其格局仍與老式房屋一樣。他撒村民已普遍使用電飯煲，有的人家還有電視機、VCD機等。

雖然在他撒的時間不長，但哈尼人熱情、善良的性格卻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剛到他撒的那天，村干部和村民們已早早等候在村口，當他們聽說我們將住在老鄉(xiāng)家中時，大家爭著要接待。當我們剛把同學們按每兩人一家分配下去，就被熱情的“家長”們一一領走，我們兩個老師也被張大哥帶到了他的家中。接下來的幾天，在入戶調查的同時，同學們也與村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同學們親熱地將所住家庭稱為“我家”，有的甚至還用哈尼語稱主人為“阿爸阿媽”，相互邀約到“我家”做客。一些同學穿上“阿爸阿媽”給的哈尼新裝走家串戶，一如本寨人。有的“阿爸阿媽”還早早起來到鄉(xiāng)政府買肉、雞、米線等，為同學們做可口的飯菜，而且還改變他們傳統的一日二餐飲食結構，變?yōu)橐蝗杖汀Ｗ∮谢刈逋瑢W的家庭，那幾天里全部改為清真飲食，讓我們深受感動。由于語言障礙給入戶調查帶來了一定的困難，這時，放假在家的鄉(xiāng)村老師、青年學生都主動充當翻譯，領著同學們挨家挨戶訪問，使我們的調查得以順利展開。晚上，同學們與村里的年輕人自行舉行舞會，同學們學民族舞，村里年輕人則學現代舞，氣氛十分熱烈，老人和小孩們也去圍觀，躍躍欲試。

他撒之行是那樣的短暫，在分別的前夜，村里為我們舉行了送別晚宴，大家飲酒歡唱，圍起圓圈，男女老少跳起了哈尼族傳統的民間舞蹈。看似簡單的舞蹈，同學們卻總是協調不起來，惹得村人哈哈大笑；平時不善言語、害羞的“我家”女主人，那晚也與她的同伴十分盡興地跳了一圈又一圈……

兩年過去了，同學們都已畢業(yè)，韓國留學生也帶著自己珍愛的哈尼水煙筒回國了，每當大家聚在一起，說起他撒的日日夜夜，仍然充滿著溫馨和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