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戰后的歐洲制衡美國

久違歐盟國家十余年后，再踏上這片古老而又年輕的土地，感觸是復雜的。一方面景物依舊，盧浮宮依然以其恢弘的殿堂和無價的珍藏吸引著如織人流，滑鐵盧的雄獅依然傲視著毀滅了拿破侖霸權的古戰場；但另一方面，歐盟已擴大為15國，明年將增加到25國，歐元已經取代了法郎、馬克……然而，歐盟經濟一體化的深入發展還沒有在外交和安全領域內產生新功能主義學者們所期待的“外溢”效應。特別是伊拉克戰爭，不僅使大西洋聯盟發生嚴重分裂，而且使歐洲大陸出現巨大裂痕，不但有所謂“老歐洲”和“ 新歐洲”的分歧，也有歐洲大國和中小國家之間的猜忌。伊拉克戰爭無疑對歐洲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而展望歐洲格局演進的方向，則會引發對世界秩序發展方向的思考。人們不能回避的一個問題是，伊拉克戰爭之后，這個世界會因美國的不可一世變得更加單極化，還是多極化的趨勢會進一步發展？

英國的根本利益在歐洲

就歐洲大國關系而論，伊拉克戰爭再次暴露了英、法、德這三個“老冤家”之間爭奪歐洲領導權的矛盾。歐盟的問世是建立在法德和解的基礎之上，歐盟的發展自然造就了“法德軸心”。作為對策，英國則借重美國來抗衡“法德軸心”，以維護其在歐洲的發言權，這就是“英美特殊關系”在今天的妙用所在。伊拉克戰爭是對這一“特殊關系”的特殊考驗。在世界多數國家和廣大民眾反對美國武力解決伊拉克問題的情況下，英國只能被美國牽著鼻子走，別無其它選擇。但是，“英美特殊關系”對英國的現實作用是使它在歐洲保持至少和法、德同等分量的發言權，而不是甘當美國的“第二提琴手”。因此，戰后英國立即著手彌合與法、德的裂痕。它給自己找的一個“臺階”是聯合國應主導伊拉克戰后的安排，這為與法、德兩國的和解提供了一個突破口。不僅如此，英國還會為彌合美國和法、德之間的齟齬而發揮“橋梁”作用，這會進一步提高它的身價。所以，今后英、法、德之間的“三角游戲”仍會沿著歷史的軌道繼續玩下去。英國不會讓伊拉克戰爭在它和歐洲大陸之間留下一條“政治的英吉利海峽”，英國的根本利益在歐洲。

法德俄應走向“連線”

法、德兩國在伊拉克戰爭問題上所采取的立場，除了為各自的國內政治以及在伊拉克的經濟利益所左右外，主要出于對伊拉克戰爭可能催生一個獨斷專行的單極霸權的嚴重憂慮。如果讓一個美國西部片中“獨行槍手”式的美國主宰這個世界的話，那么法國、德國在世界各地的利益又將何在?歐洲人夢寐以求的和美國平起平坐的政治經濟地位何日得以成真？畢竟，當今世界的國際關系仍然未能超越現實主義學者摩根索的冷酷斷言：基于權力的國家利益是國際關系的本質。用中國的一句話說是弱國無外交。法、德反對伊拉克戰爭，本質上是抵制美國強權的進一步擴張。在法、德兩國和美國玩的這場外交游戲中，最值得人們玩味的是俄國的介入。從伊拉克戰爭開始之前到現在，一條法、德、俄“連線”已經浮現出來。

俄國為何會在北約和歐盟東擴問題上態度先張后弛？俄國為什么現在容忍別人挖它的墻腳，甚至接受波羅的海三國加入北約？“法德俄連線”的出現似乎提供了答案。俄國的安全和利益在哪里？原蘇聯解體后，不少俄羅斯人曾寄望于美國，特別是把經濟的起死回生寄望于美援，甚至期待美國會對“民主化”的俄國實施“馬歇爾計劃”。這完全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戰后美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遏制蘇聯，最后將其肢解，整垮了這個冤家對頭，美國有什么理由要重新把老對手扶植起來!俄國畢竟是除美國之外擁有最多核武器的國家。歷史表明，國家間的沖突是基于權力的國家利益，而不是意識形態。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兩次世界大戰都是意識形態相同的西方國家挑起的。俄羅斯人現在似乎明白了這個道理。一個“獨行槍手”式的美國，威脅著俄國的利益。相比之下，歐洲并不構成對俄國的威脅。歷史上的歐洲強權，如拿破侖、希特勒，都敗在俄羅斯人的手下。戰后，歐洲借助美國的力量才得以維持和原蘇聯之間的平衡。因此，和美國單邊主義的強權對俄羅斯利益造成的威脅相比，北約和歐盟的東擴不過是疥癬之疾。如果“法、德、俄連線”的出現表明俄國做出了聯合法、德以制衡美國的選擇，不管它是戰略性的還是戰術性的，都不失為明智之舉。

歐洲中小國家立場多元

歐洲的中小國家對伊拉克戰爭的反應則是多元的。它們采取的立場也是由它們各自的國家利益所決定的。西班牙、荷蘭、意大利以及中東歐的“新歐洲”諸國，均在不同程度上支持英、美，他們都需要借助美國來制衡“法德軸心”。比利時、盧森堡等國則傾向法、德。瑞典“國際和平研究所”的一位研究人員說，伊拉克戰爭之后，瑞典等中小歐盟國家將把歐盟東擴作為首要工作，立場親美的東歐各國的加入將進一步制衡“法德軸心”，使歐盟的權力結構更趨平衡。當然，東歐各國親美，主要還是要防備東邊的那個前主人。就世界的和平與安全而言，伊拉克戰爭的一個危險后遺癥是，一些國家，特別是美國所說的“流氓國家”，可能會加倍努力獲取核武器，以威懾美國，使其不敢對它們動武。

歐洲的學者們還注意到，伊拉克戰爭帶給美國經濟的也并非都是福音。在巴黎召開的一次有關伊拉克戰爭對世界經濟影響的研討會上，有學者提醒會議注意正在惡化的美國財政赤字問題，認為伊拉克戰爭使這個問題雪上加霜。從短期看，戰爭固然能刺激經濟，但從長遠看，戰爭是對國力的消耗。

從歐洲這個局部看，伊拉克戰后美國強權地位的變化，是不能用消還是長這樣簡單的兩分法來概括的。歐洲各國面對美國強權的炫耀和擴張，有的牽制，有的借助，有的依靠。但是它們的出發點是一致的，就是維護自身的利益；它們為維護自身利益所采取的對策也是一致的，就是防止被一個單極權力中心所左右，還是傳統的“均勢”策略。以歐洲這個“案例”對照世界其它地區，恐怕結論也是一樣，雖然對美國的態度不同，但都不需要一個頤指氣使、我行我素的單極霸權。不過，這里必須指出，一些國家，特別是大國，抵制美國的單邊主義的強權政治，是出于制衡，而不是對抗。因此，伊拉克戰爭所引發的大國之間的矛盾不會導致危機，美、法、德、俄都會尋找機會彌合分歧，同時開始下一輪的制衡與反制衡的斗爭。

展望將來，這個世界恐怕不會因為美國的伊戰的軍事“勝利”而更加單極化；相反，恰恰是由于美國強權的進一步炫耀和擴張，使得人們更加警覺起來，會更加努力防止出現一個不受制衡的單極強權政治，多極化趨勢會進一步發展。這種效應用中國的俗話說就是“樹大招風”。

（摘自《環球時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