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意味著不同的況味。而對于過去一年風波不斷的中國郵政來說,過年是有著切膚之痛的。
因為從1999年以來,每年拿到手中的紅包(財政補貼)都會變小一些,從1999年的80億元到2000年的50億元,從2001年的30億元再到2002年的10億元,而2003年則干脆小到了沒有。
對于擁有50萬員工的中國郵政來說,雖然整個系統的營業收入和利潤都達到了年初的預期,2002年1億元左右的收支差額,仍然是一個尷尬的數字。
根據國家郵政局局長劉立清的測算,2002年全年郵政收入增速將達到8%,這個數字比2001年的7.4%略有提高,但這種增幅仍然不足以清晰展示任何確定的未來。即使維持這種與國民生產總值基本同步的增速,在一些郵政系統的員工看來,還是有些不堪重負。
快遞戰沒有贏家
持續了幾乎整整一年的快遞風波(參見《財經》2002年4月20日號《快遞戰》),終于在臨近2002年終的時候畫上了一個暫時的句號。
“我們只是從形式上接受而已,但并不認同中國郵政的雙重角色。”2002年12月30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國際快遞工作委員會成員在接受《財經》采訪時表示。
這個在2002年12月初成立的掛靠在中國國際貨運代理協會下的委員會,被普遍視為快遞企業打算與政企合一的中國郵政進行持久“抗戰”的會員組織,出任該委員會主任的是中外運空運發展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長劉學德,而中外運也是全球四大快遞公司在中國國內的中方合資伙伴。
2002年11月5日北京時間16時,敦豪快運(DHL)、聯邦快遞(FEDEX)、聯合包裹公司(UPS)、天地快運(TNT)在中國的合資企業共同到國家郵政局辦理了委托代理手續。在海外媒體看來,這種行動與其說是一種集體妥協,但不如說是一種“變相示威”。
因為在此之前國家郵政局單方面下發的64號文件(參見《財經》2002年4月20日號《快遞戰》),已經被信息產業部、外經貿部和國家郵政局于2002年9月5日發布的一份通知(下稱472號文件)所代替。在這份通知中,雖然仍然要求辦理進出境信件和具有信件性質物品寄遞業務的國際貨物運輸代理企業,必須于60天內到郵政部門辦理委托手續。但此前外資快遞企業反應最為激烈的重量限制,即500克以下的物品禁止其經營,已經被完全取消,該文件只是用一個溫和得多的限制條件加以代替,即禁止經營縣級及縣級以上黨政軍機關的信函。
這樣的一個結局,實際上并沒有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因為在很多人看來,郵政部門是選擇了一個愚蠢的時間,發動了一場愚蠢的戰爭。2002年夏天,美國商務部長埃文斯訪華期間,就對此表示了強烈關注,在這種情況下,7月份,國務院高層就開始直接介入這件事情的協調,以免糾紛擴大化之后會影響到對中國入世承諾的評估。
協調會的結果就是472號文件的出臺,國家郵政局在兩個多月的時間內步步倒退,最后實際上其立場就剩下了一個:要求國際貨運代理企業到郵政部門辦理委托手續,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在有關部門做出履行委托手續完全只是一種程序上的需要,并不會對合資快遞企業現有業務產生實質性影響的承諾下,雙方才在最后時刻皆大歡喜了一把。
表面上看,國家郵政局成功地把快遞業務的主管權鞏固到了自己手中,贏得了這一回合,但是,這場爭論已經將其政企合一的尷尬身份暴露無遺,同時,這種勝利在市場上也并未得到立竿見影的回報。
根據中國海關的統計,2002年前三季度,在全國處理的進出口快件中,以快遞企業為首的非郵政企業所占的份額已經達到了70.9%,這意味著中國郵政的份額首次跌到了三成以下,而2001年其份額也還有34%。
郵儲銀行:難產還是流產?
如果快遞戰更多的是一種未來之戰的話(因為在2001年,來自快遞業務的收入雖然增長迅速,但在整個業務收入的大盤子里也只占11%的比例),那么涉及到郵政儲蓄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中國郵政如坐針氈了。
因為在2001年,來自郵政儲蓄的收入占到了總收入的32%,增速達到了20%,比整體業務增長幅度高出了169%。在寄遞類業務不斷遭受電子郵件以及私人快遞公司等侵襲的情況下,這1/3的穩定收入,對于國家郵政的盈虧殊為關鍵。
雖然從2002年3月份開始,郵政儲蓄的轉存利率由原來的4.6008%下調到了現在的4.357%,但與其他商業銀行存入央行的超額準備金的利率只有1.89%,目前的活期存款利率只有不足1%相比,中國郵政仍然從這種無風險的金融活動中獲益頗豐。
截止到2002年11月份,根據信息產業部的統計,郵政儲蓄在全國的市場份額仍然保持在8%左右,這仍然是繼四大國有銀行之后中國最為龐大的金融系統,截至2001年底,其在全國的業務辦理點已經遍及22901個鄉鎮。
2002年11月,坊間開始流傳,難產已久的郵政儲蓄銀行終歸流產,而郵政儲蓄的轉存利率則將會被再次下調。此前,人們一度對郵儲銀行的問世抱有期望(參見《財經》2000年11月號《郵儲銀行難產》)。11月28日,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吳曉靈則在北京長安論壇上證實,央行的確在考慮降低郵政儲蓄的轉存利率,同時也在考慮逐步讓郵政儲蓄自主運用資金。
實際上,郵政儲蓄近幾年發展過快,已經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根據信息產業部的統計,到2001年底,郵政儲蓄期末余額達到5912億元,比上年同期增長了將近三成,這一速度遠遠超過了四大商業銀行。由于郵政儲蓄有超過65%來自農村地區,一些調查顯示,在四大商業銀行紛紛因為經濟原因從鄉鎮一級的農村金融市場撤退之后,郵政儲蓄正憑借著發達的觸角和穩定的利率差快速地擴充自己的勢力,在一些地方,郵政儲蓄實際上已經成為當地第一大金融機構。
以2001年為例,僅儲蓄一項在整個郵政業務中所占的總比重就接近1/3,有些基層鄉鎮這一比例甚至高達60%至70%,由于過分倚重儲蓄的收入,使得不少地方的普遍服務業務的服務質量和水平出現了下滑的趨勢。而根據萬國郵聯的統計,從全世界的情況來看,包括郵政儲蓄、郵政保險在內的整個金融業務在總的業務收入中所占比重的平均值只有11%,最主要的業務收入仍然是信函業務以及包裹業務。
降低轉存利率,無疑有利于舒緩這種政策性扭曲,但是郵儲銀行的流產,使得人們仍然看不清楚這個龐大的“現金池塘”的出路。吳曉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曾提到,希望通過允許郵政儲蓄自主運用資金來減緩其增速,目前可能的渠道包括購買國債、金融債,以及和當地的金融機構進行協議存款,從而使得大量從農村吸納的資金,能夠重新匯入本地循環,而不是被直接轉存進央行而抽離本地。
知情人士透露,此次郵儲銀行的流產,與快遞戰的很多情節有其相通之處,那就是在方案之后的主管權之爭——一旦郵儲銀行得以成立,隨著專業監管體系的不斷架構,逐步納入央行的管理當是順理成章。
不過也有分析人士指出,由于一些基層郵儲組織,管理上相當混亂,而且與其他郵政業務多有混雜,因此要厘清也并非易事。中國郵政當此扭虧為盈的關鍵時期,自然不愿節外生枝,而央行在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改革尚細節錯綜復雜的時候,介入郵政反而可能“未得其治,先受其亂”。也許,郵儲銀行仍然是難產而不是徹底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