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增長的重大效應之一,不僅有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貝克爾論述過的父母養育孩子的質量對孩子數量的“替代”,而且對消費者的閱讀習慣造成重大沖擊。用于讀書的時間,因工資增長而變得越來越昂貴,故讀書的質量便對讀書的數量發生“替代”。這與用孩子的質量替代孩子的數量,是同一個道理——“生活”的單位成本的上升,誘致生活的“質量”對生活的“數量”的替代。忙碌的時代,時間日益昂貴,讀書方法必須相應地有重大改變,才符合“效率”原則。
另一方面,寫書的人,時間也隨工資增長而變得日益昂貴,從而按照“供求規律”,寫作的質量應當對寫作的數量發生“替代”——前提是激勵機制足夠有效。在當代中國社會,恰是那個“激勵機制”,即使一般性地存在,也肯定不是足夠有效的。于是,寫書的人的時間價值增長,導致了寫作的質量反而被寫作的數量所替代,所謂“逆淘汰”的現象。寫作如此,譯著也如此。
在決定了書的內容供給的質量的諸種激勵機制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稿酬制度。在諸種稿酬制度中,最符合“轉型期社會”特點的制度安排,莫過于“基本稿酬+版稅”的計酬方法。單純支付稿費,相當于地主支付佃農“死工資”,佃農領取旱澇保收的“工資”,種地的努力程度肯定下降。另一方面,單純讓作者收取版稅,則相當于地主從佃農那里領取固定的(旱澇保收的)地租,佃農擔負的風險太高,那些不愿冒風險的佃農就掉頭走了。在轉型期的中國社會,沒有誰愿意獨自承擔本來已經很高的風險,所以,能夠讓潛在合作的各方都接受的制度安排,往往是“基本報酬外加分享利潤的權利”。
很遺憾,就我所知,目前很少作者和出版社是按照上述的理想方式安排他們之間的利益分配的。于是我們看到,那些領取低廉的“固定稿費”的作者,傾向于大批量地、粗制濫造地向“市場”供應他們的“作品”——如果那些東西還能被稱為“作品”的話。那些向作者支付版稅的出版社,則傾向于減少“首印冊數”——首印的市場風險當然最高,或者按照“實銷冊數”計算版稅。
結合了上述兩類不同的稿酬安排,我們知道,圖書市場上粗制濫造的書籍會越來越多,而領取版稅的作者的作品,至少首印的冊數,會越來越少。于是,走進書店的潛在讀者們所面對的書籍,其平均質量便越來越低。另一方面,人們用于選書和買書的時間,則因所預期的書籍平均質量的越來越低而越來越少。根據著名的“檸檬原理”,讀者不難預言:用不了多少年的時間,中國市場上的原作和譯著的平均質量將以相當大的概率達到這樣一種均衡,它由兩個條件刻劃:(1)所有愿意買書的人,都不是出于求知識的理由;(2)所有愿意寫書的人,都是出于金錢方面的需要。
當然,上面的推測只是以相當高的概率、最終可能實現的諸均衡狀態當中的一種。不論如何,市面上堆積如山的“差書”里面能夠攙雜的“好書”日益減少,這畢竟給買書的人造成極大的因“信息不對稱”而來的困難。解決這一困難的基本途徑——信息經濟學告訴我們——是利用“專家經驗”。所以,不少民間書店都設有“專家選書”的制度。那些答應充當“專家”的讀者,以自己的專業聲譽定期推薦“好書”若干,同時從書店獲得免費贈書若干。
可惜,中國的專家們,其時間價值上漲的速度似乎大大超過了出版社和書店愿意支付給他們的“選書時間”的報酬。故而今天我們看到的推薦書目,不是變相的廣告,便是聲譽不夠高的“專家”的選擇。另一方面,那些以“推薦好書”為己任的刊物,目前較出色的幾份,都被作者們借了推薦好書的機會,逐漸“淪為”專家們抒發見解和針砭時弊的場所。
現在,《財經》欲提供一種忙碌時代的讀書方法,以“新聞”的原則,結合了專家的經驗,試圖從即將出版或最新出版的書籍中篩選好書。正是為了這樣的目的,我們才刻意重整書評欄目。究竟效果如何,還要等候讀者的評判。
本刊推薦
赫赫有名的經濟學家們如阿羅、米爾利斯及馬斯金的評語已經成為該書最好的廣告詞——“激勵理論是過去40年經濟學取得的最重要成果。”而拉豐則是這一領域最重要的貢獻者之一。拉豐在中譯本前言里這樣寫道:“中國的發展呼喚多層次改革,激勵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分析與研究社會經濟制度變革的理論框架。”拉豐還感謝中譯者陳志俊,說他“使得中文版在英文版之后不到六個月的時間內面世,趕在了其他版本之前”。
(《激勵理論,卷一:委托-代理模型》,讓·雅克·拉豐、大衛·馬赫蒂摩著,陳志俊主譯并校,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6月第一版)
只要拿起這本書,你就已經進入了它所鋪敘的“多幕話劇”,你會被它吸引住,直到讀完“第三幕”。我這樣說,并非因為“第四幕”以后不再引人入勝,而是因為,例如,你打算先上趟廁所,然后全力以赴進入閱讀體驗。
(《體驗經濟》,B·約瑟夫·派恩、詹姆斯·H·吉爾摩著,夏業良等譯并校,機械工業出版社2002年5月第一版)
奧地利學派的經濟理論被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們視為“死敵”,但多年講授奧地利學派“邊際效用”理論,我卻一直找不到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奧地利學派的系統批評。一次偶然的遭遇,讓我讀到了郭連成教授翻譯的布哈林的這本小冊子,當下稱奇。布哈林是列寧本人及蘇共黨內公認“最杰出的理論家”,這本小冊子是他流亡歐洲期間廣泛搜尋有關資料和批判性思考的成果,在這里,他著力批評了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龐巴沃克。
(《食利者政治經濟學》,布哈林著,郭連成譯,商務印書館2002年7月第一版)
21世紀的消費主義者們正在放棄讀“字書”,轉而去讀“圖文書”。在各種暢銷圖文書里,張穗華主編的這本《信使》精華叢書算是一本在精神的虛無年代回憶精神的豐收年代的好書。回到我們祖先的神靈那里,尋找心靈的寄托之所。
(《神靈、圖騰與信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信使》精華叢書”,張穗華主編,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2年8月第一版)
幾米的這本書在兩個月內印到了9.5萬冊。與舒茨在《花生人物》里畫的小狗史奴比和它的主人查理·布朗十分相似,幾米試圖透過兒童般天真的眼睛來觀察被都市冷漠所扭曲的人情世故。
“她習慣向左走,他習慣向右走,他們始終不曾相遇。”后來,純粹偶然地,他們相遇和相愛了一個下午。再后來,純粹偶然地,他們留給對方的電話號碼,同時被雨水模糊得難以辨認了。于是他們再也沒有彼此找到過,猶如羅曼·羅蘭描寫過的那兩位從對駛的列車上注視著對方的陌路男人和女人,剛剛萌發了“一見鐘情”的念頭便永遠錯過了對方。
(《向左走,向右走》,幾米著,北京三聯書店2002年8月第一版)
書摘
《一個外國人眼中五十年前的中國》
赫爾魯夫·比茨特魯普畫并文,王立剛等譯
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年11月出版
【介紹】1955年2月至4月,丹麥畫家赫爾魯夫·比茨特魯普應中國中蘇友好協會和中國美術家協會的邀請,對剛解放不久的新中國進行了一次寫生旅行。在中國期間,他到過的城市包括北京、武漢、廣州等10多個。1958年,比茨特魯普此次寫生的成果以《中國之行》在莫斯科出版。由于“歷史原因”,此書前不久才得以在中國出版。作為畫家,比茨特魯普為中國人留下了一份關于當時的情況的真實而直觀的資料。
“北京有巨大的城墻環繞著,城墻高13米,它的巨大的城門是城里和城外的通道。城內還有一個叫做‘紫禁城’的地方,那里都是金碧輝煌的宮殿,清王朝的皇帝就住在那里。”
“新中國解放了婦女,使他們擺脫了壓迫,在所有方面與男子平等,特別是在勞動中與男子一樣同工同酬。工廠女工以前因為害怕被解雇而隱瞞懷孕的事,現在可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因此許多企業開辦了保育所和幼兒園,產婦休完國家規定的假期后,可以返回崗位繼續工作,所以她們工作起來就像戰士打仗一樣。”
“外國人居住在寬敞而設備齊全的房屋中,而數百萬中國勞動者卻棲身在擁擠的街區,沒有自來水,沒有電。戰爭期間,日本人轟炸了這些居住區,這里死了成千上萬的人。”
“這位老人在港口的舢板上同一家人住了31年,現在他們終于住上了新建的工人街區。他和他的兒子們從未上過學,可他的孫子上學了,他說:‘這一切我們應該感謝毛主席,他沒有忘記我們窮工人。現在我們過得很好,也吃得飽,而以前我們受凍挨餓。’”
“為了防止夏季泛濫的洪水沖垮長江岸堤,人們用石頭加固大堤。500個人在尺寸為50×60米的墊子上用大石頭填滿,在大喇叭指揮下要從中間開始,逐格填裝石頭,直到整個工事沉到水下。”
“這所學校有650名教師和5000名學生。教育是免費的,飲食和教科書也免費提供,生活有困難的大學生還可以免費提供衣服,在這里學習的先進工人發全額工資以供養家庭。這樣,能夠受到高等教育的不僅僅是富裕的人。”
“為了不使工人的生命遇到危險,幾個工人仔細檢查牽動礦工們乘坐的斗車的鐵索。”
“老工人的退休金相當于礦工的平均工資,這些錢的一半用于吃飯和房錢,其他是零花錢。他們同樣關心政治和生產問題,有時候他們也坐在一起玩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