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銀行經營正面臨考驗。盡管傳統金融業依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但從近年的發展來看,發達國家傳統銀行業務正在日漸萎縮。為了應對這一挑戰,在銀行業出現了兩個顯著的變化:其一是銀行業務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傳統存貸業務比重相應下降,中間業務比重上升。其二表現為從分業經營走向綜合經營,就是所謂的混業經營。經濟全球化和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加快了金融業的調整。
金融混業經營無疑是發展的方向,但需要研究的問題是:從分業經營轉向混業經營應具備什么條件?混業經營的含義是什么?混業經營能帶來多大好處?中國金融業存在的一些基礎性問題是否能夠通過混業經營得到解決?
銀行經營的核心問題是收益與風險如何平衡、銀行賺的是利息,損失的可能是本金。所以不管是中國還是外國,銀行的風險管理問題要比一般企業更為突出。銀行風險的特殊性決定了其決策機制的獨特性。比如,為了控制風險,銀行通過信貸委員會決定對企業的貸款,信貸委員會的決策是一票否決的投票制。而傳統的企業決策機制與之不同,通常是縱向科層結構,每一層都被授予一定的決策權,公司總部作為最高權力中心是經營活動的最終決策者。
基于中國銀行業情況,改善經營問題需要四個環節的配合。第一是整個外部的信用制度、法律制度的完善和可實施;第二是企業內部的治理結構和自律;第三是強化外部監管;第四是加快金融業改革和金融創新的步伐。這四個方面必須齊頭并進才能有效地改善銀行業面臨的一些基礎性問題,而不能只強調混業經營。
實際上,早在1933年美國《格拉斯—斯蒂格爾法》頒布以前,全球的金融業就都是混業經營的。但在美國1929年的大衰退后,混業經營被認為可以把股市的風險傳遞給銀行,于是實行了分業經營、分業管理的規定。70年過去了,人們從實踐中漸漸意識到,混業經營和分業經營到底誰的風險大,根本說不清楚。歐洲金融業一直在混業經營,而并未因此發生令人不可容忍的金融風險。這表明,要防范和控制金融風險,不一定非要分業,有許多其它方法可供選擇。
不過,要從分業過渡到混業,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美國和日本認為自身的條件已經具備,因而回到混業經營。中國則認為自己還需要創造條件才能轉向混業。是否實行混業經營完全取決于一國監管當局與業界對條件的判斷,包括法律制度、治理結構下的自律、管理體制和監管水平,等等。
混業經營帶給金融業的好處到底能有多大?混業經營固然可以帶給金融業新的利潤增長點,但這個增長不可盲目高估。
混業經營的前景是不是金融業最終融為綜合性的、一體化的金融服務公司,不再分設商業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而提供全面金融服務,就像一個金融超級市場?至少在目前,我們還找不到現實的依據以證明這一點,僅以美國為例,盡管混業經營進展迅速,但并未形成金融各業不分彼此的一體化格局,而且保險公司仍被排斥在了混業之外。
這種混業仍然是一種淺層次的模式。就象一個“購物中心”,商品是按廠家分類銷售。而深層次的混業經營應類似一個“超市”,商品是按品種分類銷售。“購物中心模式”的金融混業可以有效利用資源,包括品牌、客戶、技術等,可以節約成本(減少機構、人員);而“超市模式”則可以提供交叉產品,真正實現混業的協同效應。
美國旅行者集團與花旗銀行合并之后,人們僅僅看到了裁員,卻并未看到任何交叉產品的出現。合并延伸了名牌效應,大家都是“花旗”或都是“旅行者”,客戶既可以來買保險,也可以獲取銀行或者證券服務。但還是分門別類的商品,沒有保險、銀行、證券等項業務之間的交叉產品。
美國新的金融法案并未允許保險業務進入商業銀行或證券公司。旅行者集團與花旗集團合并后,銀行與保險公司業務的并存是經政府特批后保留下來的,幾年內必須賣出去。由此可見,美國并沒有把混業看得十分樂觀。它們認為還要分幾步走,保險先要排除在外。從市場動向看,《格拉斯—斯蒂格爾法》廢除后,美國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合并。時至今日,人們所能見到的不過是歐洲的商業銀行跨國去與美國的投資銀行合并,而沒有聽到美國的三大投資銀行—摩根士丹利、美林、高盛要與哪家商業銀行合并的意向。
混業經營后沒有出現交叉產品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防火墻”的作用。對于投資者,購買保險、存單、債券和股票時,他的預期不同,愿意承擔的風險也不同,因而投資的政策也不同。特別是人壽保險和商業銀行的儲蓄存款都涉及社會居民的利益。因此經營需要格外審慎。通常情況下,投資銀行業務風險較大,與證券市場波動關聯度很大。如果沒有“防火墻”,讓整個金融資產混為一體,統一運營,那么局部的劇烈波動就會使整體大幅波動,那些買保險、買存單希望穩定收益的人們,就會承擔很大的風險。這個矛盾的存在,使得“防火墻”成了“交叉產品”的障礙。但是,至少現在還不能為此就拆掉“防火墻”。
此外,混業經營還會出現一些新的問題。比如某家金融公司既給一家上市公司提供貸款,又經營這家公司的股票買賣,這就出現了利益沖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向客戶提供的研究報告和咨詢建議就很難保證是獨立的、客觀的。安然公司破產的案例就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必須實事求是地評價混業經營的優勢,評判實施條件是否具備,評判混業之后能夠達到的目標以及存在的風險有多大,不能無視現實條件和可行性而一味跟風。
發展中國家金融業的發展幾乎都面對著金融滯后和金融早熟兩難的問題。比如,中國現在資本市場開放有限,但是未來的趨勢肯定是開放,因此,發展到一定時候,不開放就會對經濟發展形成制約,出現金融滯后。反之,在條件不具備的時候過度開放則是成熟的表現。
亞洲金融危機的背景之一,就是受災國在外部和內部條件尚未完善的情況下,過早地開放了金融市場,解除了金融管制。因此,亞洲金融危機可以說是一場金融早熟導致的災難。危機之后,這個問題得到普遍關注。根據美國經濟學家克魯格曼的“三元悖論”——一個國家的貨幣政策獨立性、匯率的穩定性和資本的完全流動性,這三者不可兼得,只能“三中擇二”。一個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金融政策必須時時刻刻地尋找均衡點,偏離了均衡點,便后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因此,問題的核心是,在給定的資源和制度條件下,怎樣在金融滯后和金融早熟之間尋求合理的、切實的、能夠平衡兩者的金融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