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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副熱淚

2001-09-13 20:09:36王開林
書屋 2001年7期

王開林

我們經常聽人語氣鏗然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乍聽去,這話能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那大言炎炎者仿佛是經過太上老君八卦爐中三昧火久煉而成的超人,自屬銅皮鐵骨,刀槍不入。殊不知,凡人總有弱點,那句話也還有下文,不過說起來,舌頭再也拉不開三百石硬弓,而已近乎囁嚅了:“只因未到傷心處。”噢,原來如此,此中消息如何,你可想知道?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心氣愈高,抱負愈雄,性情愈敏,則困厄愈大,處境愈艱,痛苦愈深。幾乎已成鐵律。

男兒淚之所以較女兒淚更為可貴些許,是因為他們傾盡了激情,傾盡了熱力,傾盡了長才,傾盡了睿智,仍未愜其心,未遂所愿。女兒淚灑滿生命之旅的沿途,那“機括”只需稍稍一擰,甚至只需輕輕一碰,眼淚就會像自來水一樣嘩嘩地流淌出來,無論喜怒哀樂,她們都可以哭,不覺丟臉,而且哭過之后,倍感舒泰。精明的女人一早就明白,該以何種哭的方式去獲得實惠和好處,她們的淚也并非輕彈的啊,至少不會彈錯時間,彈錯地點,彈錯對象,彈錯火候。從古至今,猶如道家的薪盡火傳,一代又一代穎慧的女人同樣留下不少心得,足以將“哭”變成一門魅力四射的藝術:望之憫然的“淚妝”,視之惻然的“梨花帶雨”,還有許多非你我所知的花樣。藝術之中顯然夾帶著撒嬌扮媚的學問,逮住時機就哭,既可以哭得男人關心,也可以哭得男人開心;甚至暗藏著進攻或防御的武器,直攪得男人心力俱疲,直潑得男人怒火全熄。女人的淚呵又何曾白流了幾滴?有井水的地方就歌柳詞,女人落淚的地方便有情感的四季,春溫夏熱秋肅冬殺,四季分明啊!

男人肩負著改造世界征服世界的重任,要干冒風霜,經歷危險,甚至面對死亡,他們無暇一哭,也無意一哭,一哭就會渙散心勁,卸脫車輪,解除武裝,放棄陣營。男人動輒哭鼻子絕對得不到社會的普遍憐憫,反而會招致同伴的輕蔑,連妻子和情人也會瞧不起這樣的“軟骨頭”。無端一哭,男人的信譽就會大打折扣。因此在千百萬年前,積極進化的古猿人消掉尾巴的同時,也將男性的“淚閥”關閉了。男人的勢能便只能通過別的途徑(忠君、愛國、殺人、放火、從政、經商、習藝、賭博、欺世、盜名、媚俗、健身、抽煙、喝酒、造愛……)去緩解,去宣泄,若這些途徑也被一一堵死了,壓力變得越來越大,最終就會引起體內的“水管”──幸虧不是血管──爆裂,所以自古男兒一哭,日月為之無光,天地為之變色。都說男兒“落淚如金”,又豈止如金?那是亙古難磨的靈魂的舍利子。

往歷史黃卷中打量一番后,老實說,我吃驚不小。太多傷心事,創巨而痛深,人非木石,那些剛毅的男兒還能不揮淚如雨?淚水之閥原本不是由他們自己控制的,一切均為時勢所激,命運所扼,誰也無法預計淚水何時何刻猝然而至。有人說:“任何一頁歷史,你都不可小看,每個字都是用成噸的鮮血寫成的!”既然如此,我便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其“蓄淚量”更為豐足,我只須輕啟黃卷,萬古淚河水,便向手心流。

天下可悲事既多,男兒痛苦椎心,雖欲不哭,豈可得乎?欲不哭而不得不哭,方為真哭。雖一哭再哭屬不得已,但天地間的偉丈夫奇男子決然不肯以哭為美事為壯事,蓋因哭者不禎不祥,男兒淚落如箸的時代,絕非好時代,若非處于鐵屋一般黑暗的大局,誰肯效兒女子掩袖涕泣哉?世間以哭為常事的才子,縱然狂誕不羈,也斷然弗肯將那不禎不祥甚矣的“哭”字嵌入名號。明末清初的畫家八大山人(朱耷),本是明朝皇室苗裔,明亡后,隱居南昌。他常將“八大”二字連筆寫出,其形宛若草體的“哭”字,可謂寄意良深。但形似與實是畢竟不同。直到清朝末期,才出現了自號“哭庵”的異數。此人是誰?他究竟是瘋子,還是狂夫?

他是近代詩歌王子易順鼎。多少美的奇的壯的勇的豪的逸的雅的名號他不取,卻拗著勁,偏偏取了一個凄冷之極的別號“哭庵”。他自有說法:

人生必備三副熱淚,一哭天下大事不可為,二哭文章不遇知己,三哭從來淪落不遇佳人。此三副淚絕非小兒女惺忪作態可比,惟大英雄方能得其中至味。

如此說來,至味便是苦味、澀味、咸味、酸味。蘇東坡嘗說:“鹽止于咸,梅止于酸,食中不可無鹽梅,而味在咸酸之外。”易順鼎所說的至味也須往苦澀咸酸之外去尋吧?

易順鼎曾問學于大名士王閏運,受過他的點撥,可算是王的寄名弟子,他取號“哭庵”,即遭后者批評。據錢基博《湖南近百年學風》所記,王閏運曾為此專門馳書:“仆有一語奉勸,必不可稱‘哭庵。上事君相,下對吏民,行住坐臥,何以為名?臣子披猖,不當至此。若遂隱而死,朝夕哭可矣。且事非一哭可了,況不哭而冒充哭乎?”王閏運也算是清末性情放任的高士,但仍被易的后浪蓋過了鋒頭。單從這封信的辭色來看,你很可能會認為王運過于謹慎保守。

易哭庵雖算不上叱咤則風云變幻的偉丈夫,卻也不愧為吟哦則天地增色的奇男子。天生尤物總歸是要給人好看好受,天生才人,也同樣出此初衷。任何英才、霸才、鬼才、魔才附于人身,都絕非偶然,必有其夤緣宿命,強求不得。哭庵的第一聲啼哭落在清末儒將易佩紳家。此公是湖南龍陽(今漢壽)人,長年陷身官場,到了中年之際,同僚正愁如何鉆營到更磐固更肥美的官職,正打算趁手中權力尚未作廢時如何刮薄地皮,撈足實惠,他卻忽發奇想,攜兩位美妾入山為僧,剃個光瓢,敲了幾月木魚,覺得荒山野地太寂寞,估計伙食開得也不夠好,便又打道回府,并無一點愧色。易順鼎“生而穎敏,錦心玉貌,五歲能文,八歲能詩,父執多獎借之”(王森然《近代名家評傳》),小小年紀,就被譽為“龍陽才子”。

哭庵晚年在書札中喜歡鈐一方朱文大印,印文為:“五歲神童,六生慧業,四魂詩集,十頂游蹤。”這十六個字并非胡吹瞎侃,字字都有來歷。他五歲(1863年)時,恰逢江南戰亂,曾落入太平軍之手,幸獲生還。據說,僧格林沁親王見他如小小璧人一個,便抱在膝上問他家世姓名,易順鼎雖為孩提,面對虬髯虎將,竟應答如流,半點都不怯場;僧親王又問他識不識字,他便索性將平日所讀的經書瑯瑯背出,小舌頭仍無一處打結。眾人當即呼之為“神童”。對于因果輪回的佛家說法,哭庵終生持信不疑,曾由扶乩得知,他是明朝才子張靈的“后身”,他十分欣喜,因為這能說明他宿慧有根。他意猶未盡,又一口氣“考證”出張靈的“前身”為王子晉、王云首二人,“后身”則遞次為張船山、張春水、陳純甫三人,綿綿瓜瓞,無有斷絕。以上六人均為哭庵的“前身”,合成“六生慧業”,他真是淵源有自的“鬼才”啊!哭庵手揮凌云健筆,一生作詩過萬數,“殺詩如麻”。汪國垣在《光宣詩壇點將錄》中便將他提點為“天殺星黑旋風李逵”,誠可謂慧眼識英雄。哭庵弱冠打馬游南京,一日寫詩二十首,堪稱捷才,妙句為“地下女郎多艷鬼,江南天子半才人”、“桃花士女《桃花扇》,燕子兒孫《燕子箋》”,古艷鮮新之至矣。他撮取自己歷年所作之要妙者,分別編次為《魂北集》(作于京師)、《魂東集》(作于津門)、《魂南集》(作于臺灣)、《魂西集》(作于長安)。總名“四魂集”。照此看去,他真還有點魂飛魄散的意思呢。哭庵有山水癖,腳著謝公屐,游蹤遍南北,他雖不是職業登山隊員,卻曾將泰山、峨眉山、終南山、羅浮山、天童山、溈山、普陀山、廬山、衡山、青城山這十大名山一一踐在腳底。杜甫《望岳》詩中有豪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哭庵終生樂此不疲,所謂“十頂游蹤”,即十度登峰造極。他用十六字總括一生,固然妥切,但還有一項重大遺漏,那便是“無邊風月”。太上忘情,其次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易順鼎無疑是“我輩性情中人”,人間少了他,好似《紅樓夢》中少了賈寶玉,那個“情”字必將大為減色。天生尤物,又生才子,一幕劇還能不熱鬧好看?

易順鼎十九歲即中舉人,人生路起始一帆風順,而且大名鼎鼎,能有多少悲愁苦痛?又何至于別號“哭庵”?莫非無病呻吟?易順鼎中年喪母,痛極心傷,形銷骨立,只差沒“嘔血數升”了。他自撰《哭庵傳》,歷歷數來,卒章顯其志:

天下事無不可哭,然吾未嘗哭,雖其妻與子死亦不哭。及母歿而父在,不得渠殉,則以為天下皆無可哭,而獨不見其母可哭。于是無一日不哭,誓以哭終其身。死而后已。自號曰哭庵。

慈母賓天,他守廬服孝,孑影煢煢,始知失母為人生之大可慟者,為此他哭了整整三年,直哭得目成涸轍,舌為枯根,哭得多了,哭聲竟仿佛三峽的湍流,有萬馬奔騰之勢。從此,他便自號“哭庵”,篤定了做個傷心人,終其一生。他在《哭庵記》中說得十分清楚:“吾之哭與賈誼、阮籍、唐衢、湯卿謀等不同,只哭母而不哭天下。”孝子哭慈母之顏不可見,忠臣哭昏君之心不可回,英雄哭用武之地不可得,志士哭天下之事不可為,四者本無高下之分,只不過傷心人別抱琵琶,曲調各異而已。

哭庵曾筑屋于廬山三峽橋一帶,取名“琴志樓”。他喜愛此地松林邃密,兼有流泉可聽。他為新居自制兩聯,其一:“筑樓三楹,筑屋五楹,漱石枕泉聊永日;種蘭千本,種梅百本,彈琴讀《易》可終身。”其二:“三閭大夫胡為至于此?五柳先生不知何許人。”大有遠避紅塵,棲此長林之意。然而,他骨子里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又如何能久過山中絳雪為飯,白云為田的生活?

哭庵隱居廬山期間,作了許多意興遄飛的詩歌。他這些得天獨厚的佳作深得湖廣總督張之洞的激賞。張不僅是封疆大吏,同時也是學問大家,他在武漢創辦了兩湖書院,延請天下名師主講其中,培養了大批人才。張之洞評點易順鼎的《廬山詩錄》,頗多溢美之詞:“此卷詩瑰偉絕特,如神龍金翅,光彩飛騰,而復有深湛之思,佛法所謂真實不虛而神通具之者也。有數首頗似杜、韓,亦或似蘇,較作者以前詩境益深造詣,信乎才過萬人者矣。”能讓張之洞這樣不吝詞藻地獎譽,哭庵想不名滿天下都不易得。其后不久,他被張之洞聘去主持兩湖書院的經史講席,也因此成為了張之洞的寄名弟子。

詩人多半放浪形骸,要么不喜歡做官,要么不會做官。哭庵在官場里混來混去,混了一輩子,直到晚年才混出點名堂。中年時,他得劉忠誠薦舉,奉旨晉見過慈禧太后,后者問了些江南的情況,他都一一回答了;當談到皇上讀書一事時,他不失時機地稱道乃師張之洞學問精深,如果皇上要請師傅,張是頂好的人選。哭庵有才智,又得強力者引薦托舉,卻未能青云直上,固然有其詩人性情頻頻作祟的一面,主要還是因為他的興趣在彼不在此。“彼”者為何?便是風月場溫柔鄉的“彼美一姝”,美人可以養目,又豈止養目這樣浪費資源?哭庵錦心玉貌,平生喜歡顧影自憐,風流自賞,早就入了登徒子的班次。

文人狎妓,由來久矣,即便大雅如蘇東坡,也未能免俗。清末文人眼看國勢危殆,前途渺茫,更是醉生夢死。哭庵與袁世凱的長子袁克文交情頗深,又與大詩人樊樊山(增祥)雅相投契,平日間慣游花街柳巷,盡情狎邪,倡條冶葉,多所攀折。他曾毫無愧顏地坦承自己有兩大癖好:一為山水,二為女色。他的詩文十之七八為這兩方面的內容,其艷詩尤遭世人詬病,被斥之為傷風敗俗的誨淫之作。哭庵好色,如癡如狂,金樽檀板,舞袖歌扇,到處留情,雖老姿婆挲,興猶匪淺。他尤其喜好觀劇捧角,常與樊樊山等同好者去各大戲園選色征歌,比之當今追星族,實有過之而無不及。此輩名士衰翁,喧嘩跳踉,得意忘形,仿佛煥發了第二春。他有《秋作》一首,泄漏出晚年的風流消息:“旗亭說夢一衰翁,說夢誰復在夢中?才替荷花作生日,又看梧葉落秋風。……還共少年貪把臂,真成臨老入花叢。”其側帽癲狂之態,由此可見一斑。

民國五年(1916年)二月,梅蘭芳在文明茶園獻演《黛玉葬花》,哭庵、樊樊山等名士前往捧場。此劇姜妙香飾賈寶玉,哭庵詆之不相稱。有人便打趣他:“您去演如何?”哭庵答得輕巧:“應當差強人意。”于是滿座為之歡嘩。翌年,張狀元(謇)整頓江淮鹽務,得暇款款進京,諸多老友為之日日排宴,并請他欣賞梅(蘭芳)劇。看戲時,張謇擊節贊美,“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哭庵則風格迥異,依著性子,扯開嗓子,高聲叫好,調門之大,足以震落梁塵。張謇的清興一再受擾,不勝其煩,便對哭庵說:“都白發衰翁了,何必學那些浮浪輕佻的少年叫破喉嚨?”哭庵立刻反唇相譏:“我愛梅郎,大聲喝彩不失為光明正大的表達方式,不像酸狀元,習慣用文字取媚于人。”張謇是晚清狀元,此前曾贈詩扇給梅蘭芳,哭庵揭發的就是這件事。張謇見哭庵語鋒侵人,便引《打櫻桃》中的臺詞加以譏刺:“怎奈我愛平兒,平兒不愛我!”意思是,臭美什么?你愛梅郎,純屬一廂情愿,再怎么咋呼,也終歸沒用的。矛盾頓時激化,哭庵也弦外有音地說:“莫非你硬是要聽了《思凡》才說好嗎?”他這話也捏中了張狀元的痛處,張有一寵姬,因色衰愛馳而遁跡空門。張狀元聞言好不難堪,一怒之下,便要絕袂而去。恰巧樊樊山坐在他倆身旁,見情形不妙,馬上出面當和事佬,他用《翠屏山》的劇詞勸解道:“‘你說石秀,石秀也說你。兩位還有什么好爭強慪氣的?”一語解紛,怒中人火氣頓消。這件軼事妙就妙在兩方墨守輸攻,第三方裁定為和局,用的都是戲劇臺詞,急切之間用得如此妥帖,恰如其分,非修養有自而莫辦啊。雖只是一場短兵相接的舌戰,那種文采風流著實引人臨風懷想。

對于絕色絕藝的坤伶,哭庵更是傾心以予。他起先最喜歡劉喜奎,可劉對這位老狂生毫不措意,不肯稍稍假以辭色,哭庵便轉而力捧鮮靈芝。民國初年,鮮靈芝與劉喜奎各樹一幟,鮮在廣德樓,劉在慶樂樓,爭巧競妍,比拚聲容之美,幾十個回合下來,劉喜奎落荒而去,從此鮮靈芝獨擅勝場,一時無人可與爭鋒。哭庵屢作長詩紀其演出盛況,其中數句活生生地描畫了自己的癲態狂形:“……我來喝彩殊他法,但道‘丁靈芝可殺。喪盡良心害世人,占來瑣骨欺菩薩。柔鄉拚讓與丁郎,我已無心老是鄉。天公不斷生尤物,莫恨丁郎恨玉皇!”使哭庵在詩中垂涎吃醋,掀髯討伐的那位“丁郎”,便是鮮靈芝的丈夫丁劍云,藝名為丁靈芝。當時藝人中叫“靈芝”的,除以上二位外,還有年長的崔靈芝和李靈芝。靈芝號稱仙藥,能起死回生,清末民初的人多半醉生夢死,優伶以“靈芝”為藝名,顯然含有把戲院當醫院的意思,除了諱疾忌醫者以外,誰能拒絕他們的救死扶傷?鮮靈芝芳齡十九,鮮嫩欲滴,哭庵形容她是“牡丹嫩蕊開春暮,螺碧新茶摘雨前”。鮮靈芝有傾城之貌,唱腔玉潤珠圓,再加上她善于拋撒秋波,撩逗看客,因此不少觀眾為之瘋魔,喝彩時,甚至有大叫“要命”的。于稠人廣座之中,哭庵的喝彩壓倒一切,別出心機,他嚷嚷的是:“丁靈芝可殺!”此語一出,其要篡“味”的心思便全部暴露無遺了。管它是丑態百出也好,四座皆驚也罷,眼中除了有鮮靈芝,他已目無余子。那段時間,哭庵的詩首首必及鮮靈芝,好比俗語所講的“陣陣不離穆桂英”。

有句話叫做“人到六十萬事休”,已到這把年紀的人肯定聞之刺耳,大為慪氣。此話可作幽默一點的解釋:“人到了六十歲,無論在哪件事情上,都算是退了休。”可那些不服老的前輩肯定力持反見。是啊,凡事總有例外的,至少哭庵就老當益壯,晚歲仍偷學少年,薰衣刮面,涂脂抹粉。樊樊山抓住這十分趁手的老來俏的題材,多次寫詩挖苦諷刺:“極知老女添妝苦,始信英雄本色難。”意猶未盡,又補一刀:“婦衣乍可更何晏,男色將來毋董賢。”何晏是何許人?他是曹操的養子,姿容俊俏,是位搽粉專家,世稱“傅粉何郎”;董賢是何許人?是漢哀帝的寵臣,二十二歲就官至大司馬,權傾一國,其所以暴興如此之盛,因為他是一位男風(同性戀)專家,正投合了哀帝所好。樊樊山的詩謔而至于虐,真是高手的惡作劇啊。

哭庵,哭庵,自哭母三年之后,眼淚的大閘即無法關閉,由其早年所堅稱的“天下事無不可哭,然吾未嘗哭”變為“天下事無不可哭,吾遂哭之”,在他的心目中,薄命的美人尤為可憐尤為可哭。哭庵年雖向暮,其火熱情腸并不遜于青皮后生,他長期以怡紅公子自命,將一班曼妙的女伶視為大觀園的諸姐妹。他曾作詩《數斗血》,即有愿為眾姝流血犧牲之意,此詩騰于人口,傳誦一時。詩中稱名伶金玉蘭“好娃娃”,贊之為“美味玉蘭片”。他偶然得知玉蘭本姓張,祖籍直隸(今河北)南皮,與其先師張南皮(之洞)同姓同籍,遂于人前稱玉蘭為“張南皮”。哭庵曾對人說:“我看見玉蘭,就仿佛看見了文襄(張之洞謚‘文襄)先師,假如能讓我跟她晤言一室之內,哪怕是當場給她磕三個響頭,我也在所不惜!”這想法簡直將哭庵魔魘住了,于是,他用巨金賄賂金玉蘭的干爹許玉田,再三哀懇,許玉田才勉強應承為他安排。這金玉蘭有一般女伶不易有的堅貞品性,對那些趨之若鶩的好色之徒,一概拒之于千里之外。哭庵名聲狼藉,自然更屬她所輕蔑的首選對象。許玉田受人錢財,為人消災,答應略施小計:由他創造時機,讓哭庵與玉蘭無意間撞見,然后再婉轉陳辭,疏通款曲,大抵不會惹怒美人。哭庵聞言,拊掌大喜,數日后,他著盛裝,攜厚禮,依約去訪許玉田,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味玉蘭片”也。豈料金玉蘭一聽“易實甫”(哭庵字實甫)三個字,頓時怒火攻心,痛詈不止,迅疾轉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間,再不肯出來。如此場面,如此結局,哭庵既丟臉,又掃興,只好自恨無緣。此后,玉蘭回鄉省親,正逢黨獄興起,直隸一地捕殺多人,傳聞玉蘭也被捎入此案,而且慘遭槍決。哭庵悲憤莫名,無以自解,便寫詩抗議道:“天原不許生尤物,世竟公然殺美人!”感傷數日后,方知此訊純屬愚人節的誤傳,又癲喜萬分,有若杜甫當年聽說官軍收復薊北,“漫卷詩書喜欲狂”。金玉蘭患白喉逝世,死時二十六歲,尚是云英未嫁之身。哭庵在印鑄局(專管制鈔)代局長任上,接羅癭公來電,得知這一消息,頓時如喪考妣,昏厥在地,良久才蘇醒過來。玉蘭尚未裝殮,哭庵堅請撫尸一哭,玉蘭家人再三擋駕,但見他哭得驚天動地,不得已,就應允了他這個不情之請。哭庵進了內室,果然抱著玉蘭的寒尸,大放悲聲,絲毫不低于當年哭母的水準。他素日體虛,竟因此染上重病,委頓久之。玉蘭發喪時,哭庵仍力疾前往,扶棺致哀。當時報上有詩紀事:“如此蘭花竟委地,滿座來賓皆掩泣。座中泣聲誰最高?樊山、實甫兩名士。”還有同調者撰文激其頹波:“……聞易哭庵先生,亦感玉碎于須臾,悼蘭摧于俄頃,曾演雙吊孝(樊樊山也有份)之活劇,入芝蘭之室,號啕而痛哭焉。噫!鐘情之甚,不覺過于悲痛耶?然而泣盡眼中之淚,難回既逝之魂,抑或借金玉蘭以自哭耶?傷心人別有懷抱,吾于易先生之哭有同情矣。”哭庵賦詩悼金玉蘭,劈頭四句為:“位比花王稱武色,籍同修縣附文襄。美人短命真為福,女子多才定不祥……”

是真名士自風流。哭庵憐才好色,出于天性,故能至老而不衰。其昵友樊樊山每每取笑他“貪財,好色,不怕死”,又有促狹鬼將三事并為兩案:一為“貪財”,二為“好色不怕死”。說哭庵“貪財”,是因他月收入高達千元光洋(民國初年,普通百姓平均月收入不及五元),卻依然經常哭窮。說哭庵“好色不怕死”,則事例比比皆是,已無煩一一枚舉。其實,哭庵是怕死的,他怕冷槍,怕流彈,怕亂匪,怕冤獄,所以他要躲,直躲進風月場溫柔鄉去,耽于女樂,以安孤心,以慰驚魂。他成長于幸福的家庭,從小受盡呵護,鮮嘗痛苦,應該說,他的性格比一般人更脆弱,因此一旦直面慘淡的人生,他便無可奈何,為之束手裹足。作為一位真情至性的天才詩人,他愛美,愛藝術,愛那些名已喧騰而身猶卑賤的女伶,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這種異常強烈的愛使他忘記了亂世的苦雨悲風,也使他忘記了自己的年齡。他每每用真情去愛,愛得轟轟烈烈,而真愛能使懦夫變為勇士,所以他敢去撫尸痛哭,不怕可畏的流言,不怕奪命的疫病。從這個角度說他“好色不怕死”,大抵還是對的。他愛女伶,固然有好色的一面,但其情至深,其意至誠,對美麗的女伶尊重有加,并非居心玩弄,從未使出猥褻強求的霸王手段來。一事能狂便少年,其心之癲癡,亦說明他為人真摯,不耍賊奸,比那些道貌岸然、心實齷齪的家伙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你也許會說,一個堂堂七尺的男兒,他理應深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大義。這話當然是不錯的。哭庵早年目睹國土凌夷,也曾上書言戰,辭鋒勇銳非凡,披肝足以見膽;他還曾橫渡海峽,到達臺灣,擬參加劉永福的黑旗軍,抗擊倭寇。但誰也不理睬他,于是幾聲“奈何”之后,他便一任頹放而不可收,將“愛國主義”移情而為“愛幗主義”,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在封建社會,國家只是帝族的私產,人民只是皇家的奴婢,主子嫌你忒多事,你還能不斂手抽足,識趣而退嗎?哭庵是寒了心的,那時無數士子也都寒了心。若超越歷史的固有時空,站在今人的立場,以今人的眼光去打量,用現代的頭腦評議:我們既要贊許一些人為國家大政、民族大義浴血犧牲,也應準許一些人為自我本色、藝術本真而茍全性命,只要他們不曾背叛良知,出賣靈魂,就恁誰也沒有資格譴責他們的生活方式。清末民初的史料中,涉及哭庵筆墨不少,常有其同時代人在肯定他天縱詩才后,即筆鋒一轉,罵他“色中餓鬼”啦、“花間老蝶”啦、“丑態百出”啦、“文人無行”啦、“不知人間羞恥為何物”啦,諸如此類。哭庵好涵養,所有詬誶他都照單全收,一一笑領了,并不計較,也不反駁。應該說,他心中了無障礙,活出了自己的本色天真,根本不在乎那些偽君子的詈辭。

三尺積塵依然掩不住血光淚光熠熠然的近代史,多少英雄豪杰才子佳人聯翩而至,復活于眼前,可謂“驚才絕艷”,非此四字不足以形容。以后人的眼光來看,亂世固然是悲哀的,又何嘗不是美麗的?哀感之后的頑艷,何等凄其!

哭庵歿于一九二○年,終年六十二歲。有好事者代鮮靈芝撰成一副語氣戲謔的挽聯:“靈芝不靈,百草難醫才子命;哭庵誰哭,一生只惹美人憐!”是啊,哭庵的生命已被死神卷走了,惟獨三副熱淚仍長留人間。“不知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西風?”自古才子就是這樣問的,卻至今仍無答案。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倘若還要繼續問下去的話,后人的問題就會提前浮出海面:“寄跡于這等人間,托身在如此時世,你們為什么而哭?或者,你們為什么不哭?”你我該怎樣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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