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丑，但我不偽裝美麗

從記事起，父母就不怎么喜歡我，姐妹們共同闖了禍，挨罵的總是我；上學后，男孩子常常欺負我，更不用說輪到我做值日，會偷偷幫助我。記得我小時候喜歡唱歌，同學們也都說我嗓音圓潤動聽，但學校排演節目，從來不讓我登臺演出；在街上走過，異性對我不屑一顧，身后的人評頭論足……這一切為什么?因為我是個長得丑的女孩子。

畢業后，我和劉娟一起分到苗山中心小學。報到那天，所有的同事紛紛和劉娟攀談，而我卻被冷在一邊，低頭看著腳尖和地上的小螞蟻，我幾乎落下淚來，走進教室，男孩子交頭接耳做鬼臉，女孩子驚訝地好久才閉上嘴巴，哽咽下一聲驚嘆……為什么，因為我是個丑教師。

月底我第一次去糧所購糧。營業室里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我小心翼翼地遞上糧本，他卻一轉身離開了窗口。我耐心地等待著，他卻嘩嘩啦啦收拾了桌子，咔巴一聲鎖了門。我鼓起勇氣說：我很遠，你給批張條子吧。他扭頭對電線桿說：下班了。我看看表，那時才11點多。但我沒有抗議，收拾提兜掛上車把要走。這時一陣悅耳的鈴聲響過，一個熟悉的聲音說：給我批個條子吧。回頭一看，原來是劉娟。她向我和營業員笑笑。營業員轉身打開門，嘩嘩啦啦擺出算盤什么的，給劉娟批了條子，還和氣地告訴她去幾號倉領面粉。我又把糧本遞上去，他奪過去扔到桌上，批了條子連看也不看地扔過來。到了倉庫，劉娟的面粉已被倉庫的小伙子搬到自行車后座上。我遞上條子，小伙子打啞迷似的指一指山樣的面堆。我拽下一袋，費了好大勁才弄下來。想請小伙子幫我抬到車子的后座上，他早把頭扭到一邊。一氣之下我抱起50斤的面粉袋放到車座上，弄得一胸兩腿全是白花花的面粉。

我歪歪倒倒地把面粉推回學校放進伙房，一頭扎進宿舍默默流淚。我照照鏡子好恨自己，把鏡子摔碎在地上，有好幾天我不想說不想笑不想出門，甚至懷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可是有一天早晨，我默默凝視那折斷了卻依然盛開的菊花時，恍然大悟：我不必憎恨自己，丑陋不是我的錯，我應該快樂地生活。我不必弄懂為什么比別人丑，不必把時間花在如何偽裝上，我所關心的應該是自己還能做什么。像這株菊花，折斷了，依然能夠開出美麗的花朵。

于是，我微笑著面對生活，努力使自己無憂無慮，忘記自己是個丑女孩。我翻出所有的藏書，把生動的故事講給孩子們；重整歌喉，把甜美的歌聲唱給孩子們；發揮自己的特長，精心指導孩子們寫作。雪后的早晨，我和孩子們一起掃起院子的雪，圍繞一棵棵樹堆起一個個雪人。夜深人靜，我便讀書

寫作……不記得是誰說過：痛苦，是因為總是去想的緣故。這話很有道理，我終日忙忙碌碌，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丑，真的就從憂郁中解脫了出來。

我的課堂教學被評為市級一等優質課，我的文章開始在報刊上發表，同事們接到報社寄給我的稿酬通知，驚訝地望著我，紛紛向我祝賀，逼我請客。孩子們在日記中寫道：“老師，你知道我們是多么喜歡你嗎?大家都說，你是我們最好的老師。”“記得第一次見到老師的時候，她是那樣丑，不知為什么，越來越覺得她是那樣美麗……”

我終于明白：現實中每個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人人都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不必花太多的精力刻意追求自己無力擁有的，而應該去發掘自己的長處，并充分地去施展。人活著，不能苛求事事得意，面面拔萃，人的一生，應該是揚長避短的過程。竭力地揚長，就能真正地避短。

醒悟歸醒悟，我畢竟是個女孩，在許多許多時候，我仍然無法抑制心底的自卑。5月10日，我去市教委會議室參加授獎大會。在市上組織的作文指導競賽中我獲得一等獎。當我走上領獎臺時，勝利的激情使我完全忘記了自己容顏的不美麗。我大大方方地走上臺，大大方方地鞠躬，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下臺來。然而，當那個也捧著一等獎證書頗為英俊的年輕教師目不轉睛地看我時，我靈魂深處的自卑又涌上心頭。在那一瞬間，我險些落下淚來。

這一次心靈的潮汐對我的打擊很大，幾天來一直不能振作。正當我苦苦掙扎時，我收到了一封信，是鄰近鄉鎮中心小學發來的，拆開一看，竟是我人生的第一封情書。他就是授獎會上目不轉睛地看我的年輕教師。他說讀過張晶瑤的文章，很佩服那份靈氣那份執著，沒想到張晶瑤就在鄰近小鎮……我冷靜地給他回信，一再說明我的容貌并不配他，讓他千萬不要沖動。我還附上一首小詩：

我丑，

但并不偽裝美麗，

羨慕別人，

可絕不憎恨自己。

努力同陽光舒展

我每一片翠綠的葉子……

把信投進郵筒，心中有一份難言的酸澀。不想，他的第二封信又來了，說：我羨慕的是你頑強不屈的心靈世界。愛情不是兩張臉的拼湊，而是兩顆心靈的撞擊。他也附詩一首：

如果我愛你，

便不在意你是否美麗。

人生最珍貴的

是不老的真誠和不枯的志氣。

只有這一切，

才能抵御人生的風風雨雨……

讀完他長長的信，我哭了，為著生活的公正，為著生命的依然美好……

編輯/王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