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俗話說:“隔行不取利”。我偏不信。
2000年國慶前夕,我抖膽往廣州販了趟鮮紅棗,想證明這話的荒謬。9月初,一同學(xué)從廣州市打來電話,說廣州市場紅棗每斤8元,是咱寧夏農(nóng)村的10倍。10倍的差價讓我動心。但想想,從未販過棗子,怕爛在途中,10多天中拿不定主意。捱到9月下旬,再次向廣州聯(lián)系,得知那邊降到了6元1斤。我沉不住氣,再降就販不成了,抓住國慶節(jié)的時機(jī)投放廣州市場,也許可以發(fā)大財。
我專門從銀川跑到中寧農(nóng)村實地調(diào)查,得知出園價每斤6角左右,仍然是10倍的差價。10倍啊!這買賣趕快干。
星期六我?guī)ьI(lǐng)兄弟姐妹們打的來到中寧渠口農(nóng)場,開始摘紅棗,買誰家的紅棗誰家負(fù)責(zé)摘下來裝到印有“寧夏特產(chǎn)·紅棗”字樣的紙箱內(nèi),每箱10公斤。我們幾人分頭把質(zhì)量關(guān)。事前,聽人介紹,販往南方的棗子,最好從樹上直接摘下來,不易爛,而敲落地上的大多受傷,裝在紙箱里不透氣爛起來很快。農(nóng)戶們都好商量,摘也行,但價格每斤得漲5分錢。行!我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幾天后,每斤將變成6元,何必在乎加5分。
質(zhì)量關(guān)把住了,數(shù)量卻上不來。第一天摘到天黑,幾家人合起來才摘了1000多斤。第二天,有人提議,“摘”改為“敲”,從地下?lián)焖俣瓤臁?shù)量多。說得實際點,每天摘1000多斤,一車20000斤,摘下來得用十幾天,前頭的不都爛透了嗎?那么就邊敲邊撿吧。這一放話,壞了!有傷無傷的大的小的全撿到箱子里去了。我們幾人手忙腳亂地跪在地下一箱箱一顆顆地驗質(zhì)。棗子皮薄,倒出來再撿進(jìn)去,沒傷的也有了傷。三天過去數(shù)量超萬斤。兄妹幾人家顧不得回,飯顧不上吃,一面聯(lián)系下一批紅棗,一面找去廣州的貨車。以10000元的運費我包到一輛72米長馬槽的“康明思”卡車,在離國慶還有5天的那個晚上滿載著希望、滿載著大紅棗兒,出鳳城經(jīng)西安穿宜昌、荊州、長沙花了80多個小時國慶前夕一口氣勝利抵達(dá)廣州城。
廣州的同學(xué)做向?qū)В囎悠邚澃斯臻_到一個叫做“南北果品批發(fā)市場”的大院里,此時我長舒了一口氣,像馬拉松運動員跑到終點,80多小時的行車讓我的膝關(guān)節(jié)僵得連車都下不了了。這罪受大了。下車定睛一看,壞了,市場上運紅棗的大卡車少說有30輛,新疆、河北、河南、山東、寧夏一字兒排開。紅太陽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映照在我和妹夫還有二位司機(jī)死灰一樣的臉上。“完了”,我癱坐到冰涼的水泥地上,快哭出聲來了。你想趕國慶,就不許別人也來湊熱鬧?廣州的那位同學(xué)也甚感意外,好言安慰我。他找來兩個掮客,談妥以1000元的代價幫助我批發(fā)這車紅棗。那陣子我腦袋一片空白,1000就1000,只要趕快出手,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yīng)。
解繩、拆封、扯開棉被,露出車尾部的紙箱子。掮客說“今日價1公斤4元”。“什么?1公斤4元?一斤才2元?在車屁股后站立未穩(wěn)的我歪著身子跌下車來:“不是6元嘛,怎么成了2元”?我撲到朋友面前,厲聲喝問。“前幾天6元呀!”今天怎么跌到4元了?”同學(xué)抱住我顯得很無奈。“6元到2元,不能跌得這么快嘛?”我問掮客。弄了半天,我把朋友向銀川報的公斤價換成市斤價了!這一天,因為入場的全國各地的車輛創(chuàng)了記錄,每公斤很自然地由6元降到4元,也就是說每斤由3元跌到2元。2元就2元,能賺就賣。
我蹲在地上猛勁抽煙,看著掮客叫來的兩名幫手破著噪子吆喝,兩三個小時過去了,竟然是斤兩不動。我再次沉不住氣了,站起來繞場一周,發(fā)現(xiàn)山東、河南的棗子個大皮紅并且勻稱,不像我運來的棗子大小不勻不說,紅皮綠皮摻在一起還有斑點。販子們過來掃一眼,價也不問掉頭就走。“降價,降價,立即降價!”我向掮客毫不商量地喊道。“降多少?”“降5毛”!我心理清楚,今天如果不批掉大部分,明天大批量地開始霉?fàn)€就更沒人要了。掮客和那兩位幫工扯起噪子高喊:“1公斤3元,1公斤3元”。這招挺靈,一下子過來一群小販,每人兩箱兩箱地要貨。幾十箱子出手后,有人返回來找后賬,說箱子里面有壞的。打開封條一看,確實如此,我們只好向人家賠不是,每公斤倒退2角錢。找后賬的打發(fā)走了,呼擁而來的販子像挨了蜂蜇,躲得老遠(yuǎn)老遠(yuǎn)。怎么么?再降價,每斤24元,又是再次叫價,又一撥販子涌過來。
于是出現(xiàn)了第二次批發(fā)高峰,中午時分,1000件批出200件,市場內(nèi)人漸稀落,數(shù)數(shù)票面,只回籠了4000多元,看看貨大約走了五分之一,一群人全傻眼了。氣溫將近30°,棗子受得了嗎?說好下午給司機(jī)騰車,現(xiàn)在只騰出個雙人床的面積,司機(jī)面有難色,好在都是老鄉(xiāng),沒好意思提出加壓車費。下午,在空空如也的市場內(nèi),幾個人席地而坐商議出路。廣州那位同學(xué)提議將棗子烘干或曬干,至少可以保本,總比爛了強(qiáng)。于是廣州同學(xué)同二位心眼還算不錯的掮客分頭出去聯(lián)系,我一頭栽倒在棉被上打起了瞌睡。吃飯前出去的人們陸續(xù)回來碰頭,烘干的辦法否定了,原因是脫水廠沒烘過紅棗,不能承接;曬的辦法也不行,如果遇上雨天,爛起來飛快。剩下只有一條辦法,明天清晨壓低價甩貨。
第二天是國慶節(jié),頭天入場的30車紅棗還有一半未開走,又新進(jìn)來了20輛,販子們皆圍在新來的卡車旁往下搬鮮棗。盡管我等破嗓子喊“24元”,卻一個人也拉不過來。這時我想起了“吐血、跳樓大甩賣”的流行用語,忍痛降到1公斤2元。廣州掮客再次改口吆喝,仍不奏效。時間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地飛逝,我開始乞求善良的兩位掮客。一會兒他倆找來一位我們寧夏人叫做“蹲家”的商販,要全部買我剩下的紅棗。我心中犯嘀咕:宰客來了!絕望中我開始同人家討價還價,以箱論價,每箱18元,16元,15元……萬般無奈,最后敲定每10公斤一箱以125元全部“蹲”給人家。棗子賣了,共計才14350元。20000斤紅棗本錢13000元,長途運費、包裝費、冷庫場地費,付給廣州掮客1000元辛苦錢,共計27000元,凈賠12650元。
倒棗諧音就是“倒糟”。俗話“隔行不取利”果然是真理!
失敗是成功他媽。
萬把元買了一個教訓(xùn)。
紅棗不敢販了,況且已不是季節(jié)。
近日我搞起了土豆。電視信息報道廣州土豆與銀川又是十倍的差價,干它一趟,行不行呢?!
賊心不死,又想冒險。近幾天,我開始走訪、打聽土豆的保暖及運輸辦法。我電告廣州同學(xué),每天向我報一次那邊市場的批發(fā)價。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
不冒險不叫生意,只能算是受苦。
編輯/王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