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歷種種苦難,18歲的他給自己的結訟是:在社會底層玩命淘金、拼死掙錢絕非自己的青春價值所在。
因不甘把自己的一生埋沒在偏遠的北方農村,18歲的我一走出校門,就決定到璀璨的南國打拼一番!臨行前我找來廣東地圖研究大半夜,最后自作聰明地避開了廣州、深圳等打工熱點(據說這些地方已成“淘金的降溫地帶”)。我就像當年運籌帷幄的劉伯承元帥,大筆一揮在地圖上圈住了自己的“作戰”目標——中國最南部、與香港僅隔90海里的沿海鎮子金海灣。我想憑著自己在文學上的一點天賦,在那塊金色土地上做個拿高薪的“白領文員”應該沒問題。哪知金海灣為一個18歲農村孩子上演的卻是一幕幕令人欲哭無淚的淘金悲劇……
初入金海灣,陷入絕境
當我拎著行李走出金海灣鎮的豪華車站時,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驚大了眼,同時也為自己的“智慧”選擇感到興奮不已!華燈初上的金海灣簡直就是個彩色的世界,音樂的海洋: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在林立的高樓上一眨一眨艷若彩霞,滿街的咖啡屋、酒吧、歌舞廳競相往街上傾灑著或輕柔如訴、或火爆如雷的音樂;一些公司上方的金字招牌在反照燈的光暈中顯得異常氣派;如水的紅男綠女挽手攬腰,踏著寬闊、平展的街道開始了沿海人豐富多彩的夜生活……這一切,都在不無驕傲地展示著這個海灣大鎮特有的繁華與前衛。當晚,我找了家廉價小旅館住下后,“嘰哩咕嚕”的廣東白話在耳邊彌漫,我忘掉了數日顛簸的疲累,激動得久久難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揣上在校時發表的幾篇文章,躊躇滿志地去當地幾家公司推銷自己。然而我兩腳不停地從早晨奔走到夜幕降臨也毫無結果。因為沿海地區的業主招收職員的起碼標準,就是要有文憑和一定的工作經驗。對于稚氣未脫的我自然不屑一顧。
次日聽說一家香港人投建的水產品經銷公司在招文案管理人員,顧不上吃早飯,我就飛奔而去。在那家公司門口等了足有兩個小時人家才上班。當我向那位大腹便便的人事部經理說明來意后,他竟“嚯”地一下從坐椅上站起,滿臉諒訝地指著我:“你來應聘文員?!”“是呀。”回答著,我也不由自主地隨他放大的瞳仁看了看自己的裝束,迷惑不解地想:我除了外表有些秀氣也沒啥奇特之處,這人怎么像撞到怪物似的?接著胖經理又讓我拿出身份證給他看。沒想到他看后又一個驚呼:“喂喂,有沒有搞錯,你才18歲耶!”說完他竟如見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小丑,大笑著跑出去引來一幫同事。“你們看你們看,這小家伙可真逗啊,剛滿18歲竟要來咱公司坐辦公室當‘白領’!”八九個人圍著我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我這個不自量力的應聘者竟成了他們乏味工作中一塊極好的笑料。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簡直無地自容,心里涌滿了卑微和酸楚。其中一個中年女職員還用嘲諷的口吻說:“我們這是港資公司!可不是幼兒園,你懂嗎,我可愛的孩子?”她故意把“可愛的孩子”幾個字講得洋腔怪調,引來她的同事們又一陣哄堂大笑。我一把奪過胖經理手中的身份證落荒而逃……
此后幾天我被碰得頭破血流,那些待遇豐厚的公司18歲的我是擠不進去的,因為他們用人太苛刻了!后來我又跑了許多如電子廠、鞋廠、玩具廠之類的私人小廠,沒想到連工作極其單調的流線工也只要打工妹,理由是女性手腳利索。其間有家工廠的女主管善意地勸我說,趁早打道回府吧,小兄弟,像你這樣沒什么專長的年輕人在廣東很難立腳。可我已沒有退路,來時帶的那點錢在高消費的金海灣很不頂用,此時我已經身無分文。
異鄉的夜無聲地降臨了,肚子里空蕩蕩的我饑餓異常,漫無目的地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我腳步踉踉蹌蹌。長這么大,第一次領略到了啥叫流浪街頭,那種落魄他鄉的蒼涼和無助感,一波一波地漫上心尖。不知不覺,18歲男子漢的淚,就第一次不爭氣地“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這就是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又令無數人心馳神往的廣東嗎?你就忍心看著一個千里迢迢來投奔你的農家孩子慘死街頭?!
“破爛王”的生活,艱險又悲涼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幸運終于姍姍而至:一位當地老阿爸見我這副衣衫襤褸的可憐相,便為我指了條路——去海邊撿廢品。他說前幾天那場臺風一刮,海灘上一定又會出現許多垃圾,這些由船舶上丟棄的廢物經海風吹到岸邊的水面上,潮水一退就遺留在海灘上了。其中有好多破爛的塑料物可以拿到收購站換錢。撿廢品?這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在家時我是村里出了名的“靚娃”,在學校又是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尖子,現在卻要扮演“破爛王”的角色,那一刻我簡直欲哭無淚。可一想到自己悲慘的現狀,心說撿就撿吧,活命要緊!
第二天,我拿著兩個化肥袋子去了鎮南郊的“銀沙灘旅游區”,剛要穿過沙灘外圍那排蔥郁的松樹林到海邊看個究竟,卻被兩個年輕人趕了出來,原來旅游休閑地不準收、撿廢品的人進入。老板生怕拾荒者影響了游人的雅興,再則擔心在游覽區內偷他們的東西。后來我又在沿海灣種植的叢林外繞行好長時間,總算走出了那家旅游區長達數公里的地盤。然而剛要走進海邊,卻又被另一家旅游區的人轟了出來。無奈,最后我干脆一口氣來到距鎮子很遠的一個小漁村前。在那片海邊的沙灘上,我驚喜地看到了老阿爸說的“寶貝垃圾”:銀白色的沙灘上有一條花花綠綠的雜物形成的線,這就是海水退潮后留下的東西,有雜草、棍棒、爛泡沫,其中夾雜著那些顏色鮮艷的東西便是我要尋找的“寶貝”:斷了底兒的皮涼鞋、一次性牙刷、梳子和損壞的開水瓶、臉盆等廢舊塑料制品竟布滿了整條海灘!我興奮地沿著沙灘邊走邊拾,因兩天來沒吃上一口飯,不一會兒我就感到身上軟綿綿的乏累之極,但我還是強撐著搖搖欲倒的身子邊撿邊給自己打氣:拾吧,拾的貨越多換的錢越多,有了錢就不會挨餓了。這樣直撿到中午,兩個袋子終于裝滿了貨。此時南國正午的驕陽火球似的把我烤得頭昏眼花,渴得嘴干舌燥噪子幾乎要冒煙。因為我沒有海邊做工的經驗,來時一滴水也沒帶。當時因渴極,從沒見過大海的我,毫不猶豫地捧起被毒日曬得熱乎乎的海水就喝,那股又咸又澀且帶有腥味的液體進肚后,我當即難受得嘔吐不止,那滋味令人永生難忘。尋了根竹桿挑著兩大袋貨往鎮上的收購站趕時,我先深吸口氣,然后咬著牙拼命向前走,不敢有絲毫松懈,因為我害怕空虛的身子一倒下就起不來了,直憋得滿臉燥熱難耐才放下挑子稍作休息,繼而又使出渾身的力氣往鎮上趕。在我肩挑著一擔貨經過那個小漁村時,看到村頭有許多人,便故意把又臟又長的頭發往下揪揪蓋住半張臉才敢走過去,可當我從這些人身邊走過時,還是引來一陣使我無法聽懂的驚呼和婦女們的咂嘴聲,我想他們一定是看出了我是個絕無僅有的小破爛王。那一刻,心里頓時涌滿了酸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這擔廢塑料在收購站一下賣了50元錢!手捏著那幾張嶄新的鈔票剛一出塑料廠,我就險些哭出聲來。當晚我在一家小飯館里,狼吞虎咽地把三大盤炒粉吃得點滴未剩,引得飯館里的人像見了外星人似的驚嘆不止!
第二天我從廢品收購站花30塊錢買了輛舊單車,用幾個刨開的蛇皮袋縫在一起制了兩個大包綁在車后架上,又在海邊找了一間當地漁民廢棄的簡陋小漁棚住下。一切準備就緒,便在南海邊上做起了“專職破爛王”,從此開始了我沙灘上“淘金”的生活。
那是我在海邊淘金不久的一天。因近日沒刮過大的海風,前次臺風“送”來的貨又被我收拾干凈了,那天我就決定到十多里外一個大漁塘附近碰運氣。令人失望的是,那里除一些爛泡沫和碎小的雜草外,并沒有可以換錢的東西,這是因為風力小,遠遠海面上的廢塑料和膠鞋吹不過來。看來我只能盼著下次臺風來臨了。
正欲返回,我突然在遠處泥灘上發現了自己的“獵物”,幾日來積累的這點“尋寶”經驗告訴我,那個小紅點肯定是塊塑料,于是我就興奮地朝目標奔去。可是此舉卻犯了海邊作業的大忌:退潮后大海深處裸露的泥灘沒有專用滑板是不能進去的。這時陰郁的天空忽然落起了頃盆大雨,水天一色的海域霧蒙蒙的能見度極低,踩著稀松的泥巴走到跟前才看清那是個大塑料盆,我寶貝似的把它裝進袋子里就往回走,誰料還沒走幾步,忽覺腳下一軟竟陷入到一片軟巴巴的泥灘中,我慌忙使勁向上拔腳,哪知這一用力不但沒拔出腳,反而連腿也陷了下去。我不由大驚:這怎么跟可怕的沼澤地似的!大雨天昏地暗地砸著海面和泥灘,我的雙腿在一點點往下陷,不一會兒就被這可怕的黑泥漿完全淹沒了,眼看著時間一點點被雨水沖走,我萬分恐懼,真怕自己就這樣被不久將要漲起的潮水覆沒……
真是萬幸!當那可怕的黑泥淹及我的肚臍時,雙腳終于觸到了底部的硬泥層,原來這泥灘下面被挖螃蟹的人掏空了。身體已不再下沉,可此時我卻使不出一點勁,兩只手抓哪兒哪兒是泥漿,感覺體內壓抑、憋悶得難受。最后要不是急中生智捺著那只大塑料盆爬出來,后果不堪設想。
脫險后的我渾身污泥狼狽不堪,顧不上拾那只塑料盆,就連滾帶爬冒雨跑回了棲身小漁棚,推開那扇千瘡百孔的小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只見我的床——從海邊撿來的一塊舊船板已被大雨淋透了。我翻遍整個油氈棚,把幾日來從海邊撿到沒舍得賣的,幾個完好些的水桶、舀子等能盛水的東西都用上,才算接住了棚頂上的漏雨。晚上一向涼爽的漁棚,一到雨天卻成了冰涼的世界。渾身早已濕透的我被凍得不停哆嗦,啃了兩袋方便面,就圍條床單蜷縮到棚角,度過了到廣東以來第一個凄寒的雨夜。
那日子簡直不堪回首,每天從早晨勞累到傍晚,回到“家”面對的卻總是一塊爛床板、行李包和拾荒中撿來的幾樣我準備留做紀念的“寶貝”,除此外,永遠是可怕的寂寥。暗夜里我睜大眼睛盯著漆黑的油氈棚頂,聽著耳邊呼嘯的海浪,在“與世隔絕”的南海邊那個小油氈棚里,我實實在在地體味到了生存的艱辛和漂泊異鄉的那種悲涼和孤獨,它簡直能把人逼瘋!
兩個月后,隨著一幫陜西拾荒者的“入侵”,我能撿貨的地方越來越少。因常刮可惡的北風,海灘上的貨本來就少得可憐,加上“陜西幫”已撿到了我的油氈棚門口,在金海灣周圍我漸漸連飯錢都掙不到了。無奈之下,那天我冒險到40里外的山咀碼頭上去尋寶。因中途要翻一個上下12里的高坡,同行們從沒人敢去,碼頭附近的貨特別多,那天我沒費多大勁就把車子弄滿了。
返回途中經過一個采石場時,有幾個采石工不懷好意地喊住我,他們指著一盤碎石機上換下的斷鋼絲梗說:小老弟,你要有本事把這節鋼絲繩裝到你車上,我們就白送給你。本來我已撿了實實在在一大車貨,但他們這一說,卻把我身上那種北方人特有的犟勁給激發了出來,我一言不發地徑直走到鋼絲梗前,攢足勁“嘿”的一聲就把那盤足有150斤重的鋼絲繩抱了起來,摞到車子上,甩下那幾個被驚得目瞪口呆的家伙穩穩當當地推走了。他們哪兒知道,我的臉龐雖然還是那樣清秀,可兩個多月艱辛的淘金生活已使我的胸部和胳膊上隆起了鼓突的肌肉。豈料這一要強,卻差點要去我的命!
南國的天就像小兒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烈日當空曬得人汗珠直滾,隨著一團烏云刮來,不一會兒就落起了滂沱大雨,推著這車兩三百斤重的貨物爬那6里高坡時,因路滑上不多遠便開始往下倒,把車子歪在路邊歇息,又馬上感到身上在打冷顫。在大雨中望著一車貨發了好長時間呆,我突然有了主意。把車子放在路邊,我跑到坡下一個小賣部里買了半斤散米酒,強忍著那股辛辣難聞的味道全部倒進肚里,身上頓時暖和起來,隨后我向店主要了兩根短竹棍,跑回車子前取出撿貨用的兩個大袋拆開,根據船帆的原理用兩只木棍撐在車后架的貨物上,借著凜冽的南風北上竟不費多大勁兒就到了坡頂。
我取下“車帆”再往下望那6里傾斜的下坡時,盡管有烈酒在肚里壯膽我還是有些膽顫心驚。聽人說推重載下陡坡反而不如騎在車上穩,我就盡量使自己放松,騎到車上小心翼翼地緊捏著車匣下坡。哪知下到一半時,前后匣皮已磨損殆盡不起作用了,這時車速劇增,只見兩邊的樹木火箭般向后掠過,耳邊“呼呼”的風聲驚得我心里怦怦直跳,就在這節骨眼上,我的頭經風一吹,那半斤白酒在體內發揮了作用,只覺得眼前光滑的水泥路和兩邊綠叢叢的山松都在不停旋轉,隨著“啊”的一聲驚叫,我從車子上摔了下來,滿車的重貨和我一起向坡底滾去……
當我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輛行駛中的農用“爬山虎”拖拉機上,我撿的貨也散落在車廂里。原來是這輛車的車主在開車經過坡路時救起了我,我強忍著周身劇烈的疼痛指引那位大叔把我送到收購站,又在幾名打工仔的幫助下賣完了這車貨。在醫院把摔傷的左腿和頭部包扎好后,回到小漁棚里我躺了整整三天才勉強能起來走動。
后來隨著外地人的與日俱增,“搶灘”的事愈演愈烈,我不得不告別艱險、悲涼的拾荒生活另尋出路。

“英雄救美”,使我身心俱傷
因這段時間我已學會了粵語,可以輕松地與當地人對話。幾天后,在收購站老板的幫助下,我以每月1000元的租金在金海灣菜市場租了個攤位,做起了水產生意。這樣,我就從一名落魄拾荒者一躍成了令前同行們羨慕不已的“小老板”,并在郊外租了一大間住房。每天傍晚,我用自行車從海邊的養魚塘販兩簍魚蝦和螃蟹,第二天天不亮就準時出現在市場里自己的攤位上,轉賣給當地居民。由于我抱著“薄利多銷”的宗旨做水產生意,寧愿少賺些錢多販幾趟,加上我用的是公平秤,不像同行們那樣想方設法地占買主的便宜,不幾天,我的生意就由清淡轉向紅火,盡管生性內向的我不會大聲喊叫招攬買主,可每天我的魚蝦和螃蟹都是第一個賣光。許多人都知道水產市場上有個外地小伙賣的貨鮮、價廉又從不缺斤短兩。生活終于向我展開了笑臉,那時我才發現金海灣的天空是那樣湛藍。當月我除過繳各種稅收和攤位租金,凈賺了2000多元錢!這使我激動不已,廣東終于微笑著容納了自己啊!哪知,就在我的水產生意做的得心應手,并對未來充滿了美好憧憬之際,一場災難卻從天而降,它最終迫使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心離開了金海灣。
那天我又像往常一樣,把車子支在海邊的叢林邊,提著兩只簍子沿著魚塘邊異常難走的泥堰,去那排陽江人的養魚塘販貨,因常供貨的那家魚塘當天沒有鮮蝦,我就向西頭另一家魚塘走去。剛走近那間漁房,卻突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從房子里驚慌地跑出來,邊跑邊語無倫次的喊叫:“救命啊……壞蛋!”這時從屋里竄出一個赤著上身只穿條大褲頭的中年男人,他追趕著那女孩大聲說:“你跑不了,這里全是我們的人!”說著已抓住了她,像老鷹捉小雞般用胳膊把身材嬌小的女孩挾進了屋。看到這一幕,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直覺告訴我那女孩可憐楚楚的樣子一定是好人,尤其是她那令我感到無比親切的北方口音,使我毫不猶豫地丟掉手中的簍筐奔了過去,此時那間漁房的木板門已反扣上,房子里傳來女孩的哭喊和撕扯聲。我焦灼地擂著門板:“快開門!再不開我要砸門了!”那女孩急忙在里面大喊:“快救我啊,這孬種要欺負我!”此時我想起曾聽人說,在海邊守魚塘的那些焦渴的男人,時常調戲到沙灘上游玩的外來妹。難道……想到這兒,我不顧一切地奮力一腳跺開了那扇木板門,映入眼簾的一幕使我憤怒之極:那個又黑又丑的家伙竟在強扒女孩的衣褲,她噙著眼淚拼命掙扎著,兩手不停地抓色狼的臉。我上前一步扯開那家伙大聲怒斥:“你想干啥?!”沒想到這丑陋的色鬼極其平靜地轉過身來,用一種無比輕蔑的眼光望著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呀,臭販賣佬(白話蔑指生意小販)!”說著竟冷不防一拳打得我口鼻出血。他惡狠狠地說:“給老子滾遠些!”接著一伸手又把那個驚慌失措的女孩抓住,淫笑著“開導”她:“別傻了,妹子,陪大哥玩玩,我給你的錢頂你做幾個月的小生意兒。”說著又把女孩攬在懷里亂摸起來,竟根本無視我的存在。那一刻,我感到渾身的血液直往腦門上涌,當我看到門后有截斷鋼管時,毫不遲疑地操在手中,對準色鬼的頭輪了下去。只一下,那家伙頓時癱軟在地。我急忙拉起滿臉恐慌的女孩逃了出去。
原來這個來自河北欒城的女孩,開始是鎮上一家私人電器廠的女工。因該廠前不久倒閉沒錢給工人發工資,便把積在庫中的一些收錄機按出廠價分給外來工頂工錢。同來的姐妹們都因思鄉心切,把自己的幾十部收錄機低價賣給了當地經銷店,換了車票返鄉了。而她卻因來廣東已有半年,不拿點錢回家不甘心,舍不得把自己的收錄機廉價處理掉。因這種機子在當地早已淘汰,打工妹在街上擺了幾天也沒賣出一個,后來她就想海邊上養魚的人生活枯燥,不如拿去試試。哪知她剛走向第一個漁房,就遇到了那個下流家伙……。聽著打工妹邊抽噎邊訴說,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初到金海灣時走投無路的絕望身影。隨即便把身上的400多元錢掏給可憐兮兮的女孩。樸實的打工妹感恩戴德地走出老遠,又折回來說:“忘了問恩人的名字,你給我寫個地址吧。到家后我一定把錢寄給你!”我苦笑著搖搖頭說不用了,大家都是同命人。看著我的臉上滿是淤血,嘴唇也被那色鬼的大拳頭打得腫了起來,女孩充滿了感激和內疚,幾次輕輕啟口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滿含著熱淚走了。
當晚,收購站老板慌慌張張地找到了正在街上喝悶酒的我。他怯怯地說,不好了,兄弟,現在陽江人在到處找你,說你打傷了他們的人,若見到你非把你弄殘不可。你快躲躲吧!辭別這位善良的忘年交,拎著酒瓶搖搖晃晃地走在燈火輝煌的異鄉街頭,我忽然明白:金海灣的繁華不屬于我,我只是一個飄零在南海邊的匆匆過客。隨著一股氣流撞上鼻尖,我暗啞的噪子里哽咽著冒出了兒時那首憂傷的北方歌謠:媽媽,我要回家。現在孩子才知道,離開你的懷抱就像鳥兒沒了立腳的枝椏;媽媽,我要回家。現在孩子才明白,我仍是個經不起雨打風吹的娃娃……
是該回家了。在社會低層玩命淘金、拼死掙錢絕非自己的青春價值所在。我要重返校園!也許數年后我還會重闖廣東,但那時的我一定會以另一種身份和心情來看望大海。臨上車的那一刻,再回首望一眼金海灣美麗的夜景,我早已淚流滿面。
編輯/王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