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的“禁折令”

記者／陳　程

零團費，優惠？還是欺詐？

9月22日，中泰兩國國家旅游局在北京簽署了旨在抵制中國赴泰旅游團“零團費”現象的“合作備忘錄”。離國慶長假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國家旅游局已經開始在全國范圍大規模整頓旅游市場。

國家旅游局的新聞發言人強調，零團費現象嚴重損害了旅游市場的正常發展，整頓是符合消費者利益的。此前在8月底，泰國近50家旅行社也召開會議，解決如何接待中國內地赴泰旅游團的問題，會議發表的聯合公告表示：“以后將不再作出傷害中國游客合法權益的事情”，特別是不再推出“零團費”團隊，同時“希望中國內地旅行社今后不再接受泰方提出‘零團費或‘返人頭費的合作者”。

“什么叫‘零團費？比如組團去泰國，中方旅行社把應該給泰國當地接待社的錢免去了，對于泰國方面，這就叫‘零團費。這樣一來，中方旅行社的報價看上去確實低了，游客當然愿意接受，這就有了客源；泰國方面當然也不會白干，就要在旅游地追加費用。”自己承包了一家中型旅行社的郭春凌介紹說。

對取消“零團費”不以為然的大有人在。做過導游的李貝說：“游客在價格上還是能占不少便宜，只要你不太計較。舉個例子說去悉尼看奧運，旅行社除了提供便宜的團費以外，再花700多塊錢，就可以拿到一張水球比賽的門票，這是合理的；但你非要抱怨為什么不給你開幕式門票，這就過分了吧？”李貝告訴記者，事實上，正是零團費的巨大吸引使出國旅游成為中國尋常百姓都能負擔的享受，而自從零團費被取消后，一些旅行社的出國旅游團報名數銳減一半以上。

但不少受過“零團費”愚弄的消費者會耿耿于懷。一位游客對記者抱怨說：“交了3800塊，本來覺得挺便宜。可到了泰國才知道，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吶！接待社掙錢的辦法層出不窮，有：‘加點兒——和客人商量說時間有富裕，加上行程單上本來沒有的景點，說是只要交點兒車費，每人每個點20~30元，路遠路近司機說了算。加了5、6個點，你不愿去也可以，別人去了，你就在車上等著吧，還不開空調。第二個叫‘扎店，就是帶游客買東西。這里面有規矩：不管買不買東西，帶一個客人進店，店主就給導游和司機‘人頭兒費；車往店門口一停，就有‘停車費；賣出一件商品，導游就有提成。你說這些錢從哪兒出？我沒買什么東西，但買的人呢？你說買到的東西實際能值多少？還有所謂星級酒店，根本比不上國內的標準，但人家說是幾星就是幾星；合同上規定每頓飯8菜一湯，吃龍蝦、鮑魚是8菜一湯，白菜大米飯也可以是8菜一湯，不客氣的說，豬食也能8菜一湯！看上去便宜，可與合同上說的一比，怎么都覺得上當了。”

價格只要透明就好？

支持整頓的聲音還來自一些相對較大的旅行社。國際郵電旅行社的旅游部副經理劉衛東認為，“旅游業規范了以后旅行社也不是就無錢可賺，”他說，“只要質量有保證，價格透明度高，旅行社信譽好，客人們是歡迎的，客源不是問題。而且整頓之后肯定會減少許多因為承包社、轉包社引起的糾紛索賠，收回它們分走的利潤。”在飛往越南的旅游包機上,幾名游客也異口同聲的表示支持國家的價格整頓：“我們愿意接受實實在在的價格,哪怕貴一點兒,但我們能看到透明。”

既然零團費的存在是旅行社隱瞞了出游的真實價格，那么實際上旅游的成本和利潤是多少？劉衛東告訴記者，現在正規旅行社經營出境游的利潤大約是每位游客150～200元人民幣。如果這個數字是真實的，利潤并不算高。郭春凌則以泰國游為例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整頓后去泰國的報價是5000～5500元，這個價格包括往返機票、住店費用、接待方所支出的成本和獲得利潤、組團方的成本和利潤等價格。這個報價已經讓發團和接團兩方面都能掙到錢了。”

據報道，廣州“廣之旅”旅行社已經推出了全透明線路的泰國六天游：透明線路成本，包括每天游覽項目、游覽時間、餐飲標準、住宿酒店的星級、地段、用車的車型、車況、購物點、購物頻率、每個購物點的購物時間、導游水平、地接社資格、小費等全部公開。“這當然是好消息，但對于我們7000多家旅行社中的絕大多數來說，要么是官辦體制效率低下，成本很高，要么是靠分提成的民間小社或轉包社，如果真正打破黑箱，要保持較高的利潤甚至維持它們的生存，價格自然要比現在的報價高出許多。”李貝稱自己并不了解“廣之旅”和“全透明線路”的細節，“但我敢說真正的黑箱很難打破，”在目前狀況下所謂的透明離炒作并不遠，“因為這么多年來，中國依舊沒有出現哪怕是一家真正適合市場機制的大型旅行社，沒有規模效應就不會有較為適宜的成本，沒有市場規則就只會滋生惡性競爭爭奪旅客，再用黑箱手段巧取豪奪。”

計劃的問題和手段

面對越來越多對旅游社不滿的投訴，國家明顯希望通過嚴格的整頓，重新樹立旅游市場的良好形象。不過盡管國家旅游局一再強調，是用市場手段來整頓市場,但其強有力的政府指令性行為仍讓人懷疑這種說法。“應該由誰來決定旅游的價格？”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旅行社老總問記者，“旅游實質上是一個商業市場，成熟的市場靠價格來調節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旅游的價格當然應該明碼標價，但市場的價格是不應該脫離市場人為或者強制形成。”這位總經理認真的說。

“現在我真的糊涂了：旅游到底怎么搞？價格說了算？就會有零團費，這是惡性競爭；可要是所有旅行社都是一個報價，不是更奇怪么？就像機票該不該打折一樣奇怪。”《中國旅游》的編輯劉勇疑惑地問。

“旅游是比坐飛機更為復雜和多樣的服務，對價格的硬性規定也更不合時宜。航空公司還只是一錘子買賣，它們的收入只在一張機票上，而參加旅行團的支出是多渠道的，包括組織、交通、導游、住宿，”在中國社科院研究管制經濟學的李輝博士看來，一個成熟的市場應該是旅行社針對不同的消費者提供多樣化的服務，制定多樣而細化的價格。“我們顯然不能用計劃的手段來解決市場中因為計劃經濟的痕跡而產生的問題。”李輝說。

目前政府正在盡力對旅游市場宏觀調控，各種旅游情況咨詢通報已經開通，“十一”前中央電視臺的《晚間新聞》中經常播送各地重要景點可能接待的人數，提醒旅游者不要盲目前行。北京廣發貿易公司的張志華的看法：“旅游說是一個市場，但不管太亂，旅游者沒有安全感；一管，都管起來，想去旅游的人都進入計劃之中，旅游成了一種組織形式，又有什么興味可言?”

更麻煩的是節日旅游的客流量。劉勇說：“現在是扎堆兒休假，都集中在春節、‘五一、‘十一，體假是計劃性的，消費被計劃性帶動，但越放假人越累、越鬧騰，再好的旅游點兒也應付不過來。巴塞羅那、悉尼，奧運會期間也忙得不可開交，但好在那只幾十年一遇，不像咱們這里，一年比一年厲害。”一位北京人談到讓他有些害怕的假期時說：“出去吧?哪里都是人；不出去吧?也都是人，這樣的假期怎么過呢?”

附文：你跟團旅游嗎？

國家旅游局對這次整頓的說法是“保證大多數的旅游者能夠如愿的出游”，而許多攢錢旅游的游客也正是看中旅行社的便宜價格。“自己住酒店，能打到95折就不錯了，機票要全價，而跟團旅游就不一樣了，機票、酒店都可以達到6折甚至更低，價格上還是合算的。”一位廣東游客說。

“價格雖然算不得便宜，因為不少錢讓導游掙走了，但對像我們這樣人生地不熟的游客，還是離不開旅行社的安排。”一對來自國內西南省份的夫婦在首都機場對記者說。

廣州一家中型旅行社的地陪林明說：“其實隨團旅游最大的好處還是方便，交通、住宿也不用自己費心；當然價格對于不同收入的游客可以有不同的理解，總的來說，價格和方便是相當重要的考慮因素。不過話說回來，旅游本來就是花錢的事情。”

其實，類似泰國游這樣的“零團費”黑箱在國內旅游線路上也不新鮮。于是有人說，出門旅游為什么非要讓旅行團安排呢？劉勇就喜歡獨來獨往的旅游，他說比起旅游團趕時間似的走馬觀花和甚至連帽子都是一個樣的統一化，自由的旅行才是真正快樂：“你可以完全掌握自己，不用早早起床，不用像完成任務似的東跑西顛,不用跟著導游一家一家的進店買東西，吃什么自己說了算。我在九寨溝看湖邊落日，身邊安靜極了，直到天全黑下來，沒人打攪，簡直是天籟。”

在北京工作的一家丹麥人——卡斯頓夫婦帶著他們的一對兒女每年都去東南亞度假。卡斯頓夫人說：“在泰國，我們住在海邊的小屋里，坐在椰子樹下的沙子上，聽海浪的聲音，游泳，跟著小船去捕魚，我想不出別的更好的休息。"

郭春凌在旅游圈兒里闖蕩了5年，他的“新的旅游概念”就是“搞一個‘沒有日程和導游的旅程”：“你想不想在一個浪漫的海島上，和家人自由自在的度過一個沒有打攪的假期，用不著像完成任務似的旅行？旅游并不是一摞只證明你去過哪里的照片,對不對?"當然這種全自助式境外游的報價在6000元人民幣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