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離

導讀:魯易齊傾向于使自己的作品更多作用于普通人,而非博物館和畫廊中的藝術看客
長城
2000年9月7日下午,長城的起點——山海關以西角山上七百多米陡峭的長城上,整整一百件竹筒制成的聲音裝置樹立在長城城垛上,微風吹來,裝置發出悅耳的鳴聲。這是意大利的藝術家魯易齊·貝拉迪的藝術活動“長城上的一百個風琴”的開幕式。聲音裝置是藝術家自制的,魯易齊把從意大利帶來的錐形共鳴箱安裝在約6米高的產自湖南的竹筒上,裝上材質和粗細不同的琴弦,經過調弦后讓琴弦在風力的作用下震動,發出單純而和諧的音響。聲音聽起來類似鴿哨,但較為豐富和含蓄,富于形式感的“樂器”形象和聲音一起深深地嵌入了風景之中,。這種聲音是對自然現象的描述?或是又一種形式的人工自然?因為它裝置了與自然之間清雅的關系,使它產生一種安詳的內在感染力。
在國際藝術界,以聲音作為形式的藝術作品多利用電子音響設備,而這件結合裝置和大地藝術的作品采用的都是自然材料。作品中最重要的因素——琴聲,產生于對自然因素——風的感應,它所產生的和諧感與環境中的其他自然聲音意象相融合,使觀眾會很容易進入一種新奇和愉悅的狀態。由于琴音來源于自然本身,人們不會把它同背景聲響中孤立出來,而會一同聆聽耳中的每一種聲音,就像印象派畫家瞇起眼睛觀察景物的色調一樣。每一種環境音響的來源,音色,強弱,距離,力度等都會更敏銳地被捕捉到,琴聲使聽覺更敏感,使人們更清楚地感受風景中的全部聲音。
實際上,角山的這一段長城距離城市很近,人們在長城上除了能聽到野外的聲音,還有遙遙相聞的汽車、拖拉機的聲音,軍營中的士兵們操練的聲音等,這樣,人工的聲音也成為了聽覺風景的一部分。處于這樣的聲音組合里,人會產生幻覺,環境、自然、人群都突然具有了煥然一新的親和力和真實感,而藝術作品在完成這一使命后悄然隱退……

魯易齊
對于一個來自異域的藝術家,長城具有什么樣的魅力?在魯易齊看來,長城是人工環境與自然環境的一個象征性的疆界,是人類活動與自然風景結合的見證,又有與中國歷史相連接的文化意義。這聽起來似乎與我們的教科書沒什么區別,但真把它當成文化遺產時,你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利用長城做藝術活動在中國藝術家已經不是新鮮主意,外國藝術家在長城上安裝并實施藝術作品卻是頭一次。在這件作品里,長城是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藝術家在設計風琴,選擇材料及安裝方式等細節上進行的安排,都為使其與長城的建筑風格、審美特性和歷史價值相協調,效果卻是宜人的、亦真亦幻的。
魯易齊從八十年代以來一直創作環境音響作品,已完成了近三十件作品。他做過的另一件聲音裝置是制作一個巨大的貝殼,參與者躺在里面飄浮在水上,傾聽流水和自己發出的聲音,如同回到母體的子宮內,與風琴表現的外在環境感覺不同的是啟發內部私密化的個人感受。他還有一種聲音機器,模仿工業社會以前的人們生活中的聲音,如馬車、風磨等現在已聽不到的聲音。作為一個藝術家,魯易齊真正地全身心地投入到聽覺風景中去,不分時間和場合地聆聽各種音響。視覺和聽覺使人們認識世界的兩種主要感官:深入觀看往往包含著懷疑,而深入的聆聽無疑地表明了接受和感悟。世上有視而不見,但聽而不聞卻似乎更為普遍。我們時常聽不到自然的聲音。聽不到人類心靈的聲音,也忘記傾聽歷史的聲音,而魯易齊通過制造的傾聽機遇,使我們接觸到一種直接體驗。
魯易齊表示,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做實地的考察和聆聽便制定了實施作品的計劃,來到長城后,聲音的組成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長城并非處于純粹的自然當中,如有上面提到的拖拉機的聲音等。聽覺風景中有很多不同的因素,有些是熟悉的,有些是不熟悉的,這種陌生和意外帶給了他新鮮的感覺。9月14日,藝術家又到剛剛撤去作品,恢復原狀的角山長城去,再一次聽。據他說,各種聲音都更加強烈了,而且豐富多彩,象印象派的畫。
魯易齊傾向于使自己的作品更多地作用于普通人而非博物館和畫廊中的藝術看客。行走于長城上的游客們通過這一疏密有秩的音響通道,驚嘆造化的神奇。雖然不去博物館,作品也不能沒有觀眾,否則作品就失去了意義。他注意到,有作品時,觀眾行進的速度較快,注意力集中在聲音和新奇的裝置,比較興奮,似乎急于攀登到最高點,發現裝置的盡頭;而恢復原狀后,游客的行進速度比較慢,對長城外的遠處景物觀賞的時間明顯延長。而長城附近大量的居民在清晨來到長城散步和鍛煉身體,也紛紛對作品表示喜愛和高興。與當地人的交流和溝通使魯易齊感觸頗深,人們在街上遇到他便手張耳邊做傾聽的樣子同時口中“嗚嗚”作響。還有一位女士在長城上專程找到他,請他聽她在風琴的伴奏下演唱。對于那些看到他這件作品的人來說,那是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