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上大學了。17年了,他第一次離開了我,我第一次感覺兒子長大了,而這種離別,竟然使我一夜之間覺得自己變小了。我第一次為兒子睡不著覺,這里有思念,而更多的是回憶、反思。兒子帶給我那么多歡樂和自豪,而做父親的我又給過孩子什么呢?
當兒子還在娘胎里時,我從來沒有像書上說的要陪妻子搞胎教,因為那時我在另一個城市上班,只能在信上知道兒子每天要蹬她媽媽多少次。她媽媽倒是每晚臨睡前要和他玩“捉小手”的游戲,然后拍著他睡覺。后來每次孩子睡前非要他媽摟著不行,而我從來沒這樣做過。
兒子出生時我聽到他的第一聲啼哭,雖說此時心底涌出一股當父親的自豪以及為兒子奉獻一切的由衷之情,但是剛調入新單位的繁忙,使我又疏遠了他。我至今還記得有一次回家,妻子告訴我,兒子一晝夜撒了31次尿,不過沒有一次是撒在身上。兒子每次撒尿似乎都和他媽有特定的暗號,而我只要一抱上他,總要為自己準備一套換洗衣褲,因為我始終無法破譯他的這些暗號,而我也懶于去仔細探究。現在想來,我是一個多么粗心而又沒有耐心的父親啊!
一轉眼,兒子已經上小學了。他不再像三四歲時那樣每天倚著他媽,兒子突然對我表現得那么親近。也許這是兒子自我角色的需要吧!大概他認識到自己是一個男子漢,不再是爺爺、奶奶和媽媽呵護的“小寶寶”了。那時他對我的自行車情有獨鐘。每天放學就眼巴巴地等我回來和幾個小伙伴推著單車去溜圈,還有每天早晨我用車帶他去上學也成了他最大的樂趣。他是多么地容易滿足和高興啊!可我那時候卻依然對兒子不怎么在意,也沒有及時體味到這種被依賴的自豪。
我的一副運動員的體魄以及愛好體育的特點遺傳給了兒子。上初中后,兒子很自然地成了我親密的伙伴,運動上的伙伴。每天放學后,我們父子倆必定在球場里練上一陣。由于是倆“準球迷”,有時我們會半夜里不約而同地爬起來看球,哪怕是大考將即,我也不怎么限制他。也許這是我和兒子之間最親密的關系了。
前幾天翻到兒子入學以來所獲得的各種獎狀及榮譽證書,厚厚的一疊,我更加慚愧。記憶中我很少參加他的家長會,兒子參與或是組織的一些活動多半是他媽和他協同作戰,而我似乎一直就是一個局外人,從來沒有主動幫助過他輔導過他。
思前想后,覺得最對不住兒子的是他所挨的打,不計其數又不明不白。因為欺負鄰家小孩而打他;因為搞不懂百位數以內的加減乘除而打他;因為不吃早餐而打他;因為去水庫游泳而打他;因為溜冰到深夜而打他……直到高中以前,我一直在行使一個做父親的威嚴,好像不打他,我便不是一個好父親。也許因為我兒子的爸爸的爸爸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不打不成人。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種可能:就像現在的芭比娃娃,讓所有的父親來一次體驗,我愿意——我愿意在兒子還在母腹時停下所有的工作,每天和他對對話,喊喊他的乳名;我愿意很耐心地教教他加減乘除;愿意很高興地聽他說說成長中的煩惱;愿意幫助他走過青春期那段驛動的日子;愿意看見他失敗時頹喪的樣子,然后告訴他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挫折潛藏在每個角落……
前幾天收到兒子從大學里寄來的信。信中這樣寫道:“感謝媽媽給了我無私的最偉大的母愛,教會我做人的道理以及多方面的知識;感謝爸爸對我的嚴格和鼓勵,塑造了我健康的體魄以及堅強的性格。你們的正直、善良、智慧、堅忍永遠是我人生的坐標。”讀到此,我心里有一股熱流在涌動。兒子從來沒有埋怨過我,他只有感激。也許所有的父母事后的懊悔只是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一次次小小的感冒,它無法避免卻能增強免疫能力。
是的,兒子在長大,我們也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