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的漢字文創：技術賦能與文化根脈的雙向奔赴

引言

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正深刻重塑文化創意領域，作為中華文明核心載體的漢字，在這一浪潮中迎來創新與傳承的雙重機遇。從傳統手工設計到智能協同創作，漢字文創的形態、體驗與傳播路徑均發生著顯著變革。然而，技術賦能的背后，文化本真的堅守與算法局限的突破成為關鍵挑戰。本文以此為切入點，探討智能技術與漢字文化的融合路徑，旨在為人工智能時代漢字文創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思路。

1.智能技術與漢字設計：從輔助工具到創意伙伴

人工智能未深度介入前，漢字設計長期依賴設計師手工創作與傳統軟件輔助，存在創作周期長、專業門檻高、個性化實現難的問題。如今，智能技術突破工具屬性，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在數字內容的創意創作中發揮越來越積極的作用，包括文本、照片、音頻等內容或相互轉換的多種媒體類型，稱為“多模態內容”。設計師成為創意生成的核心參與者，數字時代重塑了漢字的生產方式及視覺環境，推動漢字設計生態發生結構性變革，注入全新活力2]。

1.1字體生成智能化：重構創作效率與參與模式

人工智能發展到今天已經非常完善，通過深度學習加生成模型的方式可以代替傳統的人工作業模式3，傳統字體設計需設計師耗費數月至數年，從字形構思到整體調整反復打磨，效率低下且個性化創作局限于專業群體。而智能技術通過算法與人類創意的協同，徹底改變了這一局面。《共書竹風》作為智能化的典型案例（如圖1所示）通過設計師與AI深度協同，融合了漢字結構特征與竹枝、竹葉的形態美感，創造出“竹風字體”，通過虛實混合交互系統呈現。參與者在平板電腦選擇竹相關詩文（如鄭板橋《竹石》），在專用紙上書寫后拍照上傳，系統經OCR識別與AI算法，實時將書寫內容轉為“竹風字體”顯示在大屏，同時詩句分解為竹枝葉，最終匯聚成虛擬竹林。這種“人類創意 ⁺ AI”的模式，打破了傳統設計的時間壁壘，將專業設計師的長期工作轉化為大眾可即時參與的互動體驗，通過虛實交互讓參與者感受漢字與傳統文化的關聯，實現漢字設計向大眾生活的延伸。

圖1共書竹風交互作品[4]

1.2文化符號智能轉譯：拓展創意邊界與文化表達

漢字不僅是交流工具，更承載著歷史故事、文化意象與哲學思想。傳統漢字設計中，文化符號的挖掘與轉譯依賴設計師個人經驗[5，難以實現規模化、多樣化表達，而智能技術為其提供了新路徑。

《共書竹風》在文化符號轉譯上極具代表性。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竹子象征高潔品格、堅韌氣節，設計師與智能算法協同時，并非簡單結合竹形態與漢字，而是通過交互程序與OCR識別技術，將漢字文化內涵與竹子的形態特征深度綁定：“竹風字體”的筆畫粗細模擬竹枝生長，轉折處融入竹葉舒展形態，文字轉化為竹林的動態過程，既暗合竹子生長規律，也象征文化傳承的延續性。這種設計讓漢字兼具視覺美感與文化傳遞功能，賦予傳統竹文化符號現代表達力，使傳統文化在科技助力下煥新。

1.3參與門檻降低：釋放大眾創意潛能

傳統漢字設計對專業技能要求極高，設計師需掌握漢字結構、書法技巧與美學素養，大眾難以參與，限制了創意多元化，而AI技術的高效與便捷，正打破專業壁壘，降低參與門檻，讓漢字設計向大眾開放。

《共書竹風》的交互系統無須參與者具備專業基礎，只需選詩文、自由書寫，系統便能通過AI將內容轉為“竹風字體”，輕松激發大眾對漢字創意的興趣。此外，各類漢字設計APP、在線平臺涌現，進一步降低參與難度。在Bold、StylishTextGenerator的“AI字體生成”功能中，用戶輸入文字、選擇風格（書法風、卡通風、簡約風等），幾秒內即可生成多種字體方案，還可調整筆畫粗細、字間距、傾斜角度等細節，生成的字體可直接用于海報設計、手賬制作、社交媒體配圖等場景。這種便捷方式不僅釋放了大眾創意，也為漢字文創市場注入個性化、多元化內容，推動其向更廣闊領域發展。

2.技術賦能：激活漢字文化的三重變革

智能技術對漢字文創的影響，不僅體現在設計方式的改變，更從體驗、教育、產業層面重構漢字文化的存在形態與傳播路徑，解決傳統傳播痛點，使其更好適應現代生活與大眾需求。

2.1體驗維度：從靜態觀賞到沉浸 交互

傳統漢字文化傳播多以書籍、碑刻、書法展覽等靜態形式呈現，觀眾被動觀看，難以深度互動，既難激發大眾尤其是年輕群體的興趣，也限制文化內涵傳遞。而智能技術讓漢字體驗轉向沉浸交互，通過多維互動場景，讓觀眾“觸摸”“感受”漢字，實現深度對話。中國美術學院黃珂等創作的《情緒字符編碼》的交互裝置將甲骨文與互動技術結合，實現體驗突破。甲骨文作為中國現存最古老的成熟文字，承載商周歷史文化，但字形抽象，傳統展示讓觀眾望而卻步。該作品團隊深入研究甲骨文的字形與內涵，將其轉化為可肢體驅動的“舞蹈符號”：參觀者在感應區揮手，大屏“舞”字的人形構件同步伸展舞動；參與者走動時，“走”字的足部符號模擬步伐節奏移動跳躍。這種互動打破了甲骨文與觀眾的距離感，讓抽象符號成為“活”的歷史敘事。例如，觀眾與“樂”字互動時，肢體動作會觸發“樂”字從甲骨文到金文、小篆、楷書的演變，同時伴隨傳統樂器聲音，在視覺、聽覺、觸覺的多重刺激下，全方位理解“樂”字的文化內涵與歷史演變，沉浸式體驗遠比單純觀看講解更具吸引力。

2.2教育維度：從機械記憶到認知重構

漢字教育是文化傳承的基礎，但長期以來受限于“抄寫-背誦”模式，學生需反復抄寫記憶字形、讀音與意義，效率低且易產生厭學情緒，難以理解漢字的構字邏輯、文化內涵與歷史演變，文化認同流于表面。智能技術為漢字教育提供新思路，實現從機械記憶到認知重構的轉變。

GoogleArtsamp;Culture與清華大學陳楠教授聯合打造的“智繪甲骨”項目，是智能技術賦能漢字科普教育的典范。該項目基于機器學習與筆畫匹配算法，構建完整的甲骨文互動系統：參與者在平板手寫甲骨文，系統實時識別內容并與數據庫中的標準甲骨文比對，將結果轉化為動態圖案在大屏展示，通過大小屏聯動激發學習興趣。這種互動式教育讓漢字演變可視化、趣味化，參與者從被動記憶轉為主動探索，通過書寫、觀看動態演變、參與互動游戲，自然理解構字規律，感受漢字的歷史厚重與文化魅力，使記憶從“強記”變為智能互動后的自然接受，有效提升教育質量。

2.3產業維度：從批量復制到個性定制

漢字文創產業是漢字文化走向市場、融入大眾生活的重要載體，但傳統模式下多采用批量生產，產品同質化嚴重，難以滿足消費者個性化需求，限制產業發展空間。智能技術推動產業向個性定制轉型，注入新活力。

浙江大學張克俊負責的團隊研發的人工智能篆刻平臺，可作為智能技術賦能產業的典型案例[]。篆刻藝術作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底蘊深厚，但傳統創作復雜，需篆刻家具備精湛技藝與豐富經驗，周期長、成本高，難以規模化與個性化，長期局限于小眾圈層。人工智能篆刻平臺構建歷代名家篆刻數據庫，深度分析經典作品的字形結構、章法布局、刀法特征，形成篆刻生成模型：用戶輸人文字、選擇風格，幾秒內可生成多種個性化篆刻方案，還能調整筆畫粗細、字間距、印章形狀、邊款內容等細節；方案確定后，可直接傳遞給智能篆刻機，通過高精度機械臂控制，在不同材質印材上短時間完成實體印章制作。2023年杭州亞運會期間，該平臺為每位冠軍提供個性化篆刻服務，運動員參與設計專屬冠軍印章，既成為極具紀念意義的榮譽象征，也讓篆刻藝術走進大眾視野，為漢字文創產業的產業化定制提供可行路徑，推動其向個性化、精細化、規模化方向發展。

3.技術局限：算法難以逾越的文化 鴻溝

盡管AI技術為漢字文創帶來機遇，但技術賦能并非無限，其與漢字文化存在深層矛盾，暴露算法在人文理解、文化感知、藝術創作等方面的短板，若不妥善應對，將對漢字文化傳承與創新造成不利影響。

書法藝術不僅追求字形規整美觀，更注重“氣韻”與“個性”[]，“瑕疵之美”是體現個性與氣韻的重要元素。所謂“瑕疵之美”，并非作品的錯誤或缺陷，而是書法家書寫時因情緒波動、手部力度變化、工具特性，自然形成的非規整、非對稱元素，如略帶傾斜的橫畫、粗細不均的豎畫、自然飛白等。這些“瑕疵”不僅不影響整體美感，還能增添作品的生命力與藝術張力，體現書法家的個人風格與情感，形成“險中求穩”“虛實相生”的審美意境。但AI算法的核心邏輯是基于大數據尋找最優解，追求規整性、對稱性與標準化，與書法的“缺憾美學”天然沖突。在漢字設計中，算法會自動規避“非最優”元素，導致作品丟失個性與氣韻，陷入審美趨同。

4.破局之道：雙重支撐的原創力 覺醒

平衡技術賦能與文化守護，需構建“人文基因 + 技術載體”的雙重支撐，讓技術服務于文化傳承與創新。

4.1深挖文化根脈，注入原創內核

文化深度決定文創高度，需建立“活態文化數據庫”，實現文化內涵的深度轉化。敦煌研究院將經卷修復過程（如“寫經體”的補筆邏輯、墨色控制）轉化為參數模塊，使數字生成的字體不僅在形態上貼合傳統，更保留了“虔誠書寫”的精神特質，讓技術生成的作品兼具形似與神似。

例如，筆者參與了麓山寺碑帖設計的字體創作項目（如圖2所示），作品初期雖捕捉了碑帖的筆畫特征與韻律的基本特征，卻同樣缺失了原作的獨特韻味。通過專業字體設計師再進一步調整和處理字體空間筆畫的細節，使得整體視覺達到更為理想的效果。

4.2構建生態系統，保障持續發展

文化與科技的深度融合使得新型文化業態具有跨領域、跨時空、跨系統、跨層級的強大資源整合能力，能夠與教育、旅游、體育、出版、影視等產業深度融合，為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新的動力。跨界人才是連接技術與文化的關鍵，高校要積極應對教育變革，反思、重構和轉型現有創新教育模式，應培養兼具漢字文化素養與技術能力的復合人才—既通曉《說文解字》等漢字經典，又掌握編程技術，能夠將“六書”造字法轉化為AI訓練邏輯，讓技術真正理解漢字“形義相生”的本質，避免技術與文化脫節。此外，需推動資源開源共享，避免文化壟斷。數字化已成我國文化政策的第一主題詞，應建立公共漢字數據庫，開放文字的原始文化資源，防止商業平臺獨占核心資源；鼓勵創作者基于原始素材進行創新，形成“多元共生”的產業生態，為漢字文創的可持續發展提供資源與創意支撐。

結語

人工智能解構漢字筆畫的速度，永遠趕不上漢字承載的文化深度。技術是服務文化的工具，文化是漢字文創的核心內核。唯有堅持“技術為用、人文為本”的理念，才能在智能浪潮中守護漢字的文化靈魂，實現真正的文化創新與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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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南工商大學設計及藝術學院

作者簡介：周曉蓉，碩士研究生，講師，yongyuankaixinwo@163.com，研究方向：文字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