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頭迷因：年輕人線上對話的保命神符

“迷因”（Meme）一詞最早由英國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在1976年提出，源于其著作《自私的基因》（The"Selfish Gene）。道金斯將迷因定義為文化傳播的基本單位，類似基因在生物進化中的含義。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迷因”演變成了我們在社交媒體上常見的搞笑梗，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圖片、GIF動圖、短視頻或特定格式的文字。一個笑話、一個習俗或一句流行語都可以是迷因，只要它能在人群中被模仿和傳播。它們會被不斷模仿、變異，并在傳播中被篩選出最受歡迎的形式和版本。“狗頭保命”表情就是近十年來最經(jīng)典的互聯(lián)網(wǎng)迷因之一。互聯(lián)網(wǎng)迷因通過社交平臺，如X（原推特）、Reddit、TikTok快速傳播，往往與當下熱點事件、流行文化或社會情緒掛鉤。

狗頭迷因及其語法

“神煩狗”（Doge）是2013年流行起來的一個網(wǎng)絡梗，"它由一張名為“卡布蘇”（Kabosu）的柴犬照片和圖片上疊加的文字組合而成。在外國，"這些與Doge搭配的文字會故意使用混亂的語法進行書寫，"一般采用某種“背離語法”的詞組搭配方式。其詞組首個單詞幾乎總是5個修飾詞（“so”“such”“many”“much”“very”）之一，"但修飾詞往往與其所修飾的內(nèi)容在語法形式上不搭。例如，"“so such ice， very cold”這種表達就不算地道，"因為這些修飾詞采用了平穩(wěn)而正確的語法;"而真正的狗頭梗應該是“many"ice，very winter”。除了這些詞組，"有的表述會再跟隨“wow”“amaze”和“OMG”作為結(jié)尾，"最后添加Doge的表情包。這種語法混亂的文字、夸張的語調(diào)，"以及柴犬狗狗的呆萌表情，"奠定了無厘頭而幽默的表達基調(diào)。

自該梗圖誕生以來，已經(jīng)衍生出了幾種變體和衍生梗，包括各種版本的“液化柴犬”“嘲諷柴犬”。2020年，梗圖“強壯Doge與Cheems”走紅。該表情包的第一個版本于2020年2月5日在Facebook頁面Doges"artesanales上發(fā)布。這篇帖子在4個月內(nèi)得到了超過1萬次轉(zhuǎn)發(fā)、3300條反饋和590條評論。在這個梗圖中，一只肌肉發(fā)達、擬人化的Doge和一只幼年小狗Cheems分別被描繪成過去被認為更好的事物及其現(xiàn)代版本。強壯Doge用來指代20世紀90年代的手機，如諾基亞“我是人類已知的最堅固材料，我的電池電量無限”；弱小的Cheems則指代2020年的手機，如蘋果“請不要碰我，否則我會裂開的，我已經(jīng)3個小時沒充電了，我馬上會犯死罪”。

Doge迷因的核心情感特質(zhì)在于其獨特的“荒誕解構(gòu)主義”與“反差萌”所營造的戲謔感。它刻意使用蹩腳又語法錯位的短句，打破語言規(guī)范，制造幼稚化的笨拙感，并搭配感嘆詞以夸張口吻描述荒謬內(nèi)容，形成對嚴肅溝通和語言規(guī)則的反諷幽默。更深層的情感特質(zhì)在于其引發(fā)的自嘲式共鳴。就像表情包中的弱小"Cheems 抱怨“3小時沒充電就犯死罪”等表述，用可憐口吻精準吐槽現(xiàn)代科技依賴的焦慮，將痛點轉(zhuǎn)化為自嘲式的笑點，讓用戶認領并解構(gòu)自身困境。

通過狗頭迷因營銷

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現(xiàn)象獲得廣泛認可后，2015年11月，線上字典網(wǎng)站Dictionary.com將“Doge”一詞收錄到新增的詞條中，并解釋為“一種網(wǎng)絡時尚或表情包，典型的是關(guān)于柴犬狗的圖片……”。國外很多媒體出版物將Doge列入2010年代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的表情包名單，并撰寫了該表情包對后續(xù)線上發(fā)展（如"DoggoLingo 和"WeRateDogs）的影響。在國內(nèi)，微信官方于2020年1月14日首次推出包含“旺柴”（Doge）表情的默認表情包。Doge被多個在線投票網(wǎng)站和媒體評為2010年代最佳網(wǎng)絡梗圖之一。

一些深諳營銷之道的廣告公司也把該形象使用在策劃方案中。2014年，廣告公司DDB"Stockholm在為瑞典斯德哥爾摩公共交通公司制作的廣告活動中使用了Doge。該廣告宣傳公司的夏季特惠票畫面中，Doge嘴里叼著一張公共交通票，并配有諸如“many"summer”（好多夏天）、“such"cheap”（如此便宜）和“very"buy”（快買）等短語，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

知名制糖公司"Skittles 以彩虹糖和古怪幽默的廣告風格聞名，長期通過怪誕或搞笑內(nèi)容吸引年輕消費者。在推廣視頻中，Doge"和"PopCat 兩只網(wǎng)紅寵物一起搶“彩虹”吃，糖果形成一條彩虹圖案，最終為"Skittles 的彩虹糖顯著提升了宣傳效果。這一廣告創(chuàng)意不僅充分利用了"Doge 的呆萌幽默和"PopCat 的魔性節(jié)奏，還通過二者的互動制造笑點，契合"Skittles “古怪又有趣”的品牌調(diào)性。同時，這個梗又創(chuàng)造出另一款“口吐彩虹”的表情符號。

Doge 表情在營銷廣告中的應用，主要依賴其幽默、親和力和網(wǎng)絡文化屬性。狗頭迷因無論是在快餐、飲料，還是寵物用品、服裝品牌的宣傳營銷中，都能以不同形式融入廣告內(nèi)容，幫助品牌拉近與消費者的距離。迷因元素可以降低一些人對廣告的排斥感，加上其制作成本低廉，又具有病毒式的傳播特性，使得其在互聯(lián)網(wǎng)媒體上可以帶來超高的營銷回報。

年輕人線上對話的保命神符

Doge 表情最初以表達驚訝和夸張幽默為主，但隨著使用場景的擴展，它逐漸演變?yōu)橹S刺負面事物的工具。當這種諷刺觸及社會問題或個人困境時，它更承載了更深層的無奈情緒，成為一種消極抵抗的符號。尤其是馬斯克在"2023 年提出“Department"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特意簡寫為"DOGE）的構(gòu)想之后，Doge"迷因可能作為一種宣傳工具或文化象征，傳遞出某種“和平抵抗”的精神。

這種符號的抵抗性傳到中國后發(fā)生了變化。在這里，它原本的批判性被轉(zhuǎn)化成了一種釋放社會壓力的安全出口——大家心照不宣地用不惹麻煩的方式表達不滿，把尖銳的情緒變得安全無害。近幾年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的語境里，狗頭迷因漸漸演化出一種“安全吐槽”的功能。Doge的夸張和戲謔語氣可以在不直接挑釁的情況下，表達對遭遇的不滿。例如，面對繁重的工作壓力，有人可能會發(fā)“領導說得對[Doge]”，表面是自嘲，實則是對工作文化的消極抵抗——我無法改變加班現(xiàn)實，但我可以用幽默來宣泄。比如，用“Such"house， very cheap”調(diào)侃高房價的無力感。當很多人用Doge表情表達類似情緒時，這種集體吐槽便形成了一種話語共同體。使用相同表情包的聊友們通過分享這種消極抵抗的情感，找到共鳴，緩解了個體的無力感。

胡言亂語的語法賦予其在表達指向上的模糊性與隱蔽性。而“安全吐槽”正是由Doge的語言風格所提供的安全機制。Doge風格故意抹除話語明確的指向性，讓激烈的言辭有了緩沖的地帶。這種模糊性讓它既能表達不滿情緒，又不至于直接被解讀為批評，特別適合用來傳遞一種“抗議但不行動”的消極抵抗立場。Doge表情的圖像和文字結(jié)合，創(chuàng)造了一種復雜的張力。這種無厘頭風格天然適合用來“解構(gòu)”嚴肅或沉重的話題。因此，年輕人在一些可能容易引起話語爭端的對話中，或自己不是很有把握的場合中，較多地使用狗頭表情符號來化解矛盾，以免引發(fā)尷尬。“狗頭保命”這一說法也在當代互聯(lián)網(wǎng)不脛而走，幾乎成為一則當代成語。

作為典型的網(wǎng)絡迷因，Doge經(jīng)歷了大規(guī)模的流行。雖然有的迷因符號可能面臨熱度消退，但經(jīng)典如Doge卻常能在新的語境下重生。迷因的蔓延如同基因復制，滿足人類追求快樂的天性，以幽默或諷刺為核心，通過模仿和改編快速傳播。迷因符號也幫助人們表達情緒、建立連接、調(diào)侃現(xiàn)實，總能在適當時機精準擊中大眾的笑點或痛點。若想在生活中用好它，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懂梗”和“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