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孤獨，你懼怕嗎

我跟心理咨詢師承認，我特別害怕老來孤獨。

她問我：“為什么你覺得老了就一定會孤獨呢？”

我腦海中瞬間閃過這樣的畫面：傍晚，上小學的我放學后回到爺爺奶奶家，打開房門，為了節約用電，沒開燈的屋里暗暗的。我換了拖鞋往里走，爺爺坐在書桌前玩著永無盡頭的紙牌游戲，在微弱的天光里，他的背影佝僂而孤獨。奶奶在廚房做飯，喊我去端菜盛飯。晚飯后，我寫作業，奶奶在十四寸電視機前煲兩集港臺劇。一家人在一個屋檐下，卻各自孤獨。

這樣的童年景象，陪伴了我好多年。

有一次，我數學單元考試考砸了，我把卷子打開交給爺爺，他看著試卷，不說話，對著窗子一口一口地抽煙。

我著急怕遲到，又知道自己考砸了，不敢催他簽字，只好忍著。等他終于簽了字，我拿著試卷拔腿就往學校跑去，一路上都在掉眼淚。

如今想來，爺爺是在用內心的標準懲罰我，也是懲罰他自己。他的孤獨和沉默像一把刀砍在我心上。于是，我尤其害怕衰老，害怕孤獨，害怕成為爺爺一樣的老年人。

為了對抗這樣的痛苦，我開始拼命讀書，希望得到他的夸獎，也積極與外界聯結，用其他的情感填滿自己。

去年秋天，我去倫敦拜訪一位我喜歡的作家。她住在市區一個老式公寓里。我提前找到那里，在旁邊的街心公園坐了一會兒。樹葉婆娑作響，雕塑低頭不語，我感受到內心的寧靜。

敲開她的門，我看到一張熱情又典雅的臉，她七十多歲時，丈夫去世了，女兒在印尼做公益。她平時住在英國北部城市，每天看書寫作，偶爾來倫敦小住。這是她男朋友的家，他是個歷史學家。

我們講生活，談文學，度過了一個無比舒心的下午。

我問她，害怕衰老嗎？她說，怕也沒有用，怕就寫下來。

她帶我去后院散步，最后我們在街心公園告別。我心里充滿不舍，她緊緊擁抱了我。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生命的力量和勇氣。

想要擺脫孤獨，不僅要學會換位思考，更要找到永恒的熱愛，比如寫作。當我們強烈地熱愛著某件事，你會在這個愛好里思考、付出，看到自己的進步，找到自己的價值，從而在跟其他人的交往中，始終保持著自信和開懷。

想要擺脫孤獨，也許就要承認和接納孤獨，學會與之相處——待它是街心公園的一片樹葉，待它是生活中的必然遇見。

我曾跟兒子感慨，今天的我是過往生命中最蒼老的模樣；而兒子說，今天的你是往后生命中最年輕的模樣。

所以，今天要好好過。找到我們熱愛之所在，通過它，跟自己相處。那么，余生也一定能好好過。

（林一摘自《不負熱愛：活出發光的自己》浙江文藝出版社圖/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