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陶瓷菊花裝飾紋樣藝術特征研究

中圖分類號：J522；K87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16-0007-03

0引言

菊花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象征高潔與長壽，宋代更是其在陶瓷裝飾中盛行的重要時期。定窯、耀州窯、龍泉窯等名窯的器物上，菊花紋以清雅簡潔的造型、高度概括的線條和精湛的工藝，集中體現了宋代工匠的審美追求與技藝水準。然而，現有研究多聚焦于器型和釉色，對菊花紋樣的系統分析較少。本文通過對宋代菊花紋陶瓷的歸納研究，總結其裝飾技法、結構類型與藝術特征，旨在為宋代陶瓷裝飾研究及傳統紋樣的現代應用提供參考。

1菊花裝飾紋樣的概念

“菊花紋是以菊花作為刻畫對象的裝飾紋樣，是中國花卉紋樣的重要組成部分。”[1]一直以來，菊花就有輕身益氣、延年益壽的功效，被稱作“長壽花”，并且菊花因其高潔的形象，被稱為“花中隱逸者”，深受文人士大夫的喜愛。元稹更為其作詩：“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種種特征說明，菊花紋作為傳統植物紋樣之一，具有吉祥寓意，并在中國審美體系中占據重要地位。“宋代以前，菊花紋在藝術作品之中很少見，到了北宋，菊花紋在陶瓷裝飾紋樣中才開始逐漸增多。”[2]北宋時期，菊花紋廣泛應用于陶瓷裝飾，逐漸成為宋代陶瓷的主要植物紋樣之一。留存至今的宋代陶瓷菊花紋飾形態清晰、特征鮮明，便于進行圖案的歸類、分析與總結，也為研究其藝術風格與工藝特色提供了直觀依據。

2宋代陶瓷中菊花紋的藝術特征

宋代是中國陶瓷藝術高度發展的時期，菊花紋作為其中重要的植物裝飾題材，在造型、構圖與工藝表現上都展現出獨特的藝術特征。它不僅延續了菊花在中國文化中象征高潔、長壽的傳統寓意，還通過刻劃花、剔花、印花、剪紙貼花等多樣化技法，將花瓣的姿態與器物的形制巧妙結合，形成了既具自然生機又富裝飾趣味的視覺效果。宋代匠人對菊花紋飾的處理，既有對花形細膩入微的寫實刻畫，也有高度概括、意在筆先的藝術提煉，使其在不同窯口的作品中呈現出豐富多元的面貌，成為宋代陶瓷藝術清雅高致氣質的重要體現。

在具體藝術特征的呈現中，裝飾技法是塑造菊花紋樣形態與質感的基礎。宋代各大窯口在工藝運用上各具特色，常將多種技法相互結合，以增強視覺層次和表現力。以下將從裝飾技法、紋飾結構與紋飾規律三個方面，對宋代陶瓷菊花紋的藝術特征進行系統分析。

2.1菊花紋的裝飾技法

通過對大量器物圖片的收集與整理，可以大致看出宋代陶瓷在刻劃花方面對紋飾刻畫極為重視，以細致入微的線條和巧妙的構圖來展現花卉的自然姿態與裝飾美感。菊花紋作為其中的重要題材，其刻畫不僅追求形似，更注重在有限空間中營造節奏感和層次感，使花瓣的舒展、花心的密實與葉片的穿插都呈現出和諧的韻律。具體來看，宋代的菊花裝飾技法充分利用刻劃線的表現力，形成了刻劃花、剔花、印花、剪紙貼花等多種工藝類型。例如，耀州窯青釉刻花菊瓣紋碗使用刻劃花技法，當陽峪窯白釉剔花纏枝菊紋缸使用剔花技法，耀州窯青釉模印纏枝菊花紋碗使用印花技法，吉州窯彩繪鳳菊紋枕使用剪紙貼花技法。這些技法在不同窯口、不同器型上的靈活組合，使宋代菊花紋既能展現自然花卉的生動形態，又能融入裝飾藝術的抽象與概括，體現出極高的工藝水平與審美價值。

首先，對收集來的陶瓷器物進行分析，其中大部分運用了刻劃花的裝飾技法。刻劃花是由刻、劃線，篦線紋、篦點紋組成，使用的刻劃工具有木、竹、刀，由于工具不同、刻劃手法不同，導致紋飾有寬窄、長短之分，線條多為曲折、圓弧形[3]。比如宋代龍泉窯青釉刻花蓮菊紋碗，隨著碗邊的弧度刻劃了大瓣的菊花紋，線條較長，大氣流暢，輪廓清晰，便于觀察以及對其進行紋樣提取。

其次，為了充分表現紋飾效果，部分陶瓷菊花裝飾紋飾會在不同部位添加篦線紋、篦點紋。挑選出四個較為明顯的帶有篦線紋和篦點紋的器物，經過觀察總結，發現其作用一方面在于表示花朵的花蕊、花葉的莖脈，另一方面使整體疏密有致、主體突出，起到明暗對比的作用，使畫面層次豐富、有看頭。如當陽峪窯白釉剔花纏枝菊紋缸、褐釉剔花菊紋罐、宋代耀州窯翠青釉刻花菊紋盤和宋代耀州窯系翠青釉印刻劃菊紋玉壺春瓶，都使用篦線紋和篦點紋來表示花蕊、葉莖，但手法有所不同：當陽峪窯白釉剔花纏枝菊紋缸用篦點紋和篦線紋相結合的方式，篦點紋用來表示花蕊，篦線紋表示葉莖；褐釉剔花菊紋罐在花朵和花葉上都大量使用篦點紋，十分活潑輕快；宋代耀州窯翠青釉刻花菊紋盤同樣采用篦點紋和篦線紋相結合的方式，篦線紋用來表示花心，點紋表示葉莖；宋代耀州窯系翠青釉印刻劃菊紋玉壺春瓶主要使用篦線紋表示花蕊和葉莖。其中，宋代耀州窯翠青釉刻花菊紋盤通過使用篦線紋讓花心顯得十分密集，花葉使用篦點紋顯得較為疏松，視覺上一黑一白，使得整體具有空間層次感，疏密有致；宋代耀州窯系翠青釉印刻劃菊紋玉壺春瓶的腹部底色留白，使用篦線紋豐富花朵和花葉，突出主體，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

除此之外，宋代還新創了剪紙貼花裝飾技藝，其做法是先將圖案繪制在紙上，然后將其剪下，直接貼在陶瓷器物的胎上，再涂上黑色的釉，隨后揭掉剪紙，燒制之后胎體與釉色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形成裝飾紋樣。如宋代吉州窯彩繪鳳菊紋枕，就是使用這種方法，其剪紙貼花的圖案為菊花。這種裝飾技藝使畫面主體突出，畫面十分精美。

通過上述三種裝飾技法，可以看出宋代陶瓷菊花紋裝飾采用的手法豐富多元，每件器物上往往有兩種及以上裝飾技法結合使用，通常表現為刻劃花、剔花、印花和篦線紋篦點紋的結合使用。這種工藝處理使每一種裝飾技法的藝術效果都得到了充分展現，從而生產出各具特色、風格鮮明的陶瓷作品。

2.2花紋的紋飾結構

宋代陶瓷菊花紋飾在結構形式上呈現出豐富多樣的面貌，不同的構圖方式不僅塑造了各具特色的裝飾效果，也映射出宋代匠人在器物造型與紋飾布局之間的審美取向。常見的結構類型包括纏枝結構、帶形結構、適合結構以及開光結構，它們在布局安排、線條走向與空間處理上各具特點，既有流動婉轉、富于動感的連續構圖，也有規整對稱、強調秩序的裝飾方式。不同的藝術表現為菊花紋飾在器物上的多樣化呈現提供了可能，并使同類題材在不同窯口、不同器型中展現出豐富的視覺變化。

宋代陶瓷以纏枝菊為裝飾紋樣的器物居多。“纏枝紋是一種由藤蔓、卷草為基礎提煉而成的傳統吉祥紋飾。其委婉多姿優美，富有動感，故寓意生生不息、萬代綿長的美好愿望，從而被譽為中國的吉祥象征。”[4]纏枝的花朵種類不一，因而名稱有所差別，以菊花為花頭的稱作“纏枝菊”。宋代陶瓷纏枝菊紋以流暢的弧線連接花頭和葉片，呈現輕巧靈動的感覺，婀娜多姿的花朵和靈活多變的花葉串聯在一根主線上，關系明確，主次分明，構圖簡明疏朗，整體清新自然、富有活力。

宋代帶形的陶瓷紋飾結構采用二方連續法。比如龍泉窯青釉刻花蓮菊紋碗，它們大多以菊瓣或者單只菊花成直立式排列，有明確的方向性，花瓣紋樣必須向上或向下垂直，紋樣之間可以分離，也可以相連，多裝飾在器物口沿和腹下部。

適合紋飾是宋代陶瓷裝飾中經常采用的，通過外形來組織紋樣，菊花以團菊紋、旋式菊的形式居多，比如耀州窯青釉刻花菊瓣紋碗，以碗心的一朵旋式菊為中心，放射狀地向外刻出一片片菊瓣紋，布局疏朗勻稱，線條活潑流暢又不失規整，組合為適合紋樣。再比如北宋耀州窯青釉模印纏枝菊花紋碗，中心為一旋式菊，周圍三朵大菊花以三角形分布，葉子作為襯托，按照碗的形狀小而密集地分布于菊花周邊，三朵大菊花之間各有一朵小一點的菊花，由此組成團菊紋的適合紋樣。宋代陶瓷菊花紋飾中適合紋樣結構又包含兩種形式，分別為旋轉和對稱，旋轉適合紋樣結構的外形多為圓形，花瓣、花朵、花葉圍繞中心圓旋轉，組合成一個大適合紋樣；對稱適合紋樣結構往往以中軸線劃分左右對稱，分為絕對對稱和相對對稱兩種，同時適合于外形，組成適合紋樣。

開光的紋飾結構又稱為“開堂子”，是指在瓷器中心部位安排圓形、橢圓形、扇形、桃形、菱形等各種花形空間，內繪花卉、鳥獸、山水、人物紋樣[5]。宋代陶瓷菊花裝飾紋樣往往以菱形為主，內繪花朵與花葉，花朵常在中心位置，占據空間大，四角體量相對較小，主次分明。

由此可見，宋代菊花紋在結構組織上兼具秩序感與藝術性，既能因器物造型靈活布局，又能通過結構形式凸顯菊花的生動氣韻。這種結構特征也直接影響了紋飾在構圖上的節奏與韻律，為其形成獨特的裝飾規律提供了條件。

2.3菊花紋的紋飾規律

宋代陶瓷菊花裝飾紋樣的紋飾規律大致有以下五種：

主次分明：多數菊花紋飾以菊花為主，安置在器物的中心明顯部位，比如碗心、瓶身等處，花葉與枝干陪襯在下方，形成主次分明的裝飾畫面，如金三彩劃花菊紋盤。

對稱、均衡：以中軸線劃分左右對稱，分為絕對對稱和相對對稱兩種，對稱的規律顯得規整、嚴肅。如宋代登封窯珍珠地菊花紋海棠形枕為絕對對稱，以中心點垂直畫中軸線，左右兩邊完全對稱。如宋代瓷洗為相對對稱，紋樣為梅蘭竹菊紋，垂直畫中軸線可以看出左右體量相當、花卉形態相似，為相對對稱。

虛實、疏密：虛實、疏密與明暗有關，通過前文對菊花紋裝飾技法的闡述，可以得出形成這種紋飾規律所采用的裝飾技法之一為篦點線和篦點紋。篦點線和篦點紋的長短、粗細、排列方式不一，因而產生明暗關系，形成虛實、疏密的規律，如宋耀州窯翠青釉刻花菊紋盤。另一種方式就是在陶瓷胚胎上的紋飾空隙間用小圓管印制密集的小圓圈，稱“珍珠地”，從而充實美化空間，形成虛實、疏密的規律，如宋珍珠地劃花“齊壽”紋枕。

意在筆先、高度概括：一些菊花刻紋并不連接，卻讓人感到紋飾形象較為完整，畫面生動簡練，意境明了，使觀者產生聯想。如余杭窯青釉菊花小盒，蓋面刻劃菊花紋，刻劃線條纖細、圓潤，奔放有力，寥寥數筆就刻劃出一朵盛開的菊花，為素靜的釉面增添了幾分情趣。

組合形式多樣：同樣的菊紋題材，由于每幅紋飾結構、處理方法、表達含義不相同，因此并不感到重復呆板，每幅都有不同的構圖和獨特的表現方法。如宋代瓷洗，除菊花紋外，還刻劃了“梅、蘭、竹”的紋飾，采用適合紋樣中相對對稱的結構，畫面內容豐富并且具有秩序感。如宋代越窯劃花蜂菊紋盒，采用適合紋樣中旋轉的結構，碗心刻劃一只蜜蜂，四朵菊花環繞分布，畫面生動有趣。如宋代瓷碗，刻劃了雙鳳菊花紋，采用適合紋樣中旋轉的結構，碗心刻劃兩朵菊花，兩只鳳凰自由地環繞在菊花從中，既豐富又熱鬧。

總的來看，宋代陶瓷菊花紋的裝飾規律既體現了工藝層面的技法優勢，也反映出匠人在審美理念上的追求一一既要形似又要傳神，既強調畫面的均衡和秩序，又注重虛實變化和意境營造。這些規律與前述的技法和結構相互呼應，共同構成了宋代菊花紋獨特的藝術體系。

3結語

通過對宋代陶瓷菊花裝飾紋樣的歸納分析，得出以下結論：其一，宋代菊花紋樣在裝飾技法上呈現多樣化特征，刻劃花、剔花、印花、剪紙貼花等技法靈活運用，并常與篦線紋、篦點紋結合，形成豐富的視覺層次；其二，紋飾結構類型多元，包括纏枝、帶形、適合和開光等形式，構圖清雅疏朗、主次分明，體現了宋代工藝美術的高超水平；其三，紋飾規律強調對稱均衡、虛實相生與高度概括，既保留自然形態，又追求意境表現。這些特征不僅展現了宋代陶瓷菊花紋樣的藝術魅力，也為當代設計提供了借鑒意義。在現代視覺傳達與包裝設計中，可通過對傳統紋樣的提取、解構與再創造，將其文化內涵與現代審美相結合，實現傳統與創新的融合，從而提升產品的文化附加值與市場競爭力。

參考文獻：

[1]黃清穗.中國經典紋樣圖鑒［M」.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21：106.

[2]王嫚.特色與藝術的結晶：雷州窯瓷器菊花紋裝飾研究[J」.中國陶瓷，2010，46（9）：49-52.

[3］滕道洋.中國傳統陶瓷菊花紋裝飾特征演變研究［D].景德鎮：景德鎮陶瓷學院，2011.

[4］國玲.纏枝菊花紋在陶瓷裝飾上的應用［J］.中國陶瓷，2022，58（9）：89-93.

[5］李雨蒼，李兵.宋代陶瓷紋飾精粹繪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