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們幾個吃大席呢?磨嘰!”2014年9月,我考上了南京政治學院(現國防大學政治學院),大一新訓時,每次在食堂門口,我們宿舍四人經常被學長這樣調侃。
那時,學校食堂用的清一色全是方形鐵桌,每桌4人,正好對應一個宿舍的編制。
我們四個女生性格迥異。珺珺年紀稍長,處事穩重,是我們宿舍的定心丸;戈戈性格爽朗,辦事利落,在隊里人緣極好;子程則擁有一身健康的小麥色皮膚,看上去像個運動達人,可誰又能想到,她竟是全宿舍吃飯最“精致”的人——一個餃子能分三口細嚼慢咽,與她那颯爽的外形形成了奇妙的反差。而我,則總是那個率先“光盤”,然后眼巴巴望著她們的人。
我從小吃飯就快,風卷殘云之后,只能坐在一旁等。起初我也急,看著別桌戰友一個個清盤、起身、列隊離開,最后只剩下我們這一桌。全隊要求在樓下集合完畢才能統一帶回,于是就出現了幾十號人整裝待發,唯獨等我們四個沖下去的場景。
每次我們慌慌張張推開食堂大門奔向隊伍時,學長那句拖長了調的“吃席組又來啦——”總會準時響起,伴隨著全隊忍俊不禁的目光。
本以為被嘲諷之后,子程會“痛改前非”,然而并沒有。子程從小吃飯就慢,因此,在催促下,每次提升1秒鐘,我們都能感覺很欣慰。
默契的是,不管誰最后吃完,另外三人必定在一旁等待,沒有人想過“拋棄”戰友,幾乎每次我們都能“團結”地一起大踏步奔向食堂門口的大部隊。
我是宿舍里年齡最小的,得到的照顧也最多。我就怕拉緊急集合,要在短時間內把被褥用背包繩捆得很結實,還要在正面塞進一雙作訓鞋,對我來說難度可不小。
前幾次,學長見我背著那坨不成形的“包袱”,總是欲言又止。
子程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動伸出援手。她教我“一條龍”打背包法,說這種方法的優點就是效率高,讓我先用著,后面她再慢慢教我“正解”。果然,下一次緊急集合,我幸運地混過了關。
正當我揚揚得意時,珺珺建議我還是要把傳統的“三橫兩豎”打法練一練,但當時我并沒有聽進去,直到又一次緊急集合吃了虧——跑了幾步下來,我的背包就瀕臨散架,隨后便淪落到為數不多的倒數幾人之中。
“別擔心,夢婷,只要掌握技巧,打背包其實不難的。”看著我因為背包打不好而急得睡不著覺,戈戈溫柔的聲音傳來。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讓人聽著很舒心。
我的三位好戰友沒有坐視不管,她們商量著三天之內一定把我教出來。子程對我的一套流程作了分析,認為我背包打不好的原因主要在于被子太厚,需要在壓被子上下點功夫;珺珺用她的被褥帶著我把“三橫兩豎”的方法反復練習;戈戈和我分享了一個快速穿衣的秘訣……看著她們為我如此費心,我一時間感覺自己好幼稚,總是一味地等待戰友的幫助,卻仍只是原地踏步。
為了不讓她們失望,我每天晚上睡覺前,也顧不上干不干凈,把被子往地上一鋪,拿著馬扎反復壓。中午犧牲一半的午休時間在樓道里練習打背包,一有時間就讓她們三個給我卡時間、檢驗背包質量……經過一周的苦練,我的背包終于“抬頭做人”,我也和三位戰友一起躋身緊急集合隊伍的前列。
晚上,我激動地抱住她們,感謝她們沒有因為我的落后而拋棄我,子程來了一句:“每次吃飯你都等我那么久,我一直覺得欠你好多頓飯的人情呢!這下總算能扯平一點啦!”
子程的一席話,讓我們三個忍不住笑作一團。戈戈拍拍我的肩說:“‘吃席組’可是要整整齊齊的,少一個人都不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戰友”二字的重量。它不只是在戰場上并肩作戰,更是體現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里。
方形的飯桌藏著無需言語的牽掛,一起吃飯的時間長了,我們也對彼此的口味有了了解,子程和戈戈喜歡吃面,珺珺愛吃西藍花,我愛吃糯米燒麥。有時大家會互相帶飯,不用問,我們早已把彼此的喜好刻進了記憶。
就這樣,我們一起“小鐵桌”4年。拉練宿營時,我們四個一起湊了兩床被褥,擠在一塊簡陋的篷布下面睡覺。野炊訓練,我們分工挖灶、生火,弄得灰頭土臉,吃著夾生的米飯也十分滿足。年底考試,我們一起點燈復習到深夜,床單上留下的筆痕是我們點頭打瞌睡的證據……
離別總是這樣來得猝不及防,又理所當然。畢業前夕,我們最后一次以學員的身份坐在那張熟悉的鐵桌前,食堂依舊喧鬧,但我們這一桌卻異常安靜。就連吃飯最“精致”的子程,那天也罕見地沒有細嚼慢咽。
“明天……”珺珺剛開口,聲音就有些哽咽,她頓了頓,恢復了一貫的穩重,“明天之后,我們就天南海北了。”
戈戈爽朗地笑了笑,眼圈卻有點紅,“是啊,我去安徽,子程去海南,珺珺去北京,夢婷去河北。以后想湊一桌可就難嘍。”
“無論去哪兒,我們‘吃席組’不能散。”子程舉起湯碗,像舉起酒杯那樣,“約定好了,以后無論誰結婚、生子、立功受獎,都必須通知另外三個,線上‘吃席’也必須吃!”
“同意!”“必須的!”“一言為定!”
四只湯碗輕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青春與誓言的回響。
畢業之后的幾年,大家經常通過微信群噓寒問暖。我由于工作原因,經常去北京出差,每次都會約珺珺見面。現在,她和我一樣組建了雙軍人家庭,還和丈夫共同努力,在北京買了房。今年,子程考上了北京的碩士研究生,也加入了我和珺珺的見面計劃。戈戈還在安徽,去年,我去參加了她的婚禮……
我們都有自己的奮斗目標,雖然身處各地,但割舍不斷的戰友情誼依舊。
(作者單位:陸軍某部)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