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與輿論：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下構建國際話語權的雙重路徑

中圖分類號：D8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767（2025)03-0044-12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指出：“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是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的關鍵時期。”[12中國式現代化是世界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過程中，中國將進一步參與全球治理，在開放和互動中構建中國話語體系[2。然而，中國國際話語權與我國大國地位不匹配的問題依然存在。國際話語權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路徑和保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爭取國際話語權是我們必須解決好的一個重大問題。”3因此，構建國際話語權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應有之義。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構建國際話語權的基本邏輯是什么，當前中國國際話語權面臨何種挑戰，如何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過程中構建國際話語權？這些都是保障中國式現代化順利推進而亟待解決的問題。基于此，本文從中國式現代化的視角出發，探討構建國際話語權的基本邏輯和現實挑戰，并提出構建中國國際話語權的實踐路徑。

一、現代化語境下的國際話語權

在現代化語境下，國際話語權是制度性話語權與輿論性話語權的有機組合[4]。制度性話語權主要指國家行為體在全球治理中，通過多邊機制影響議程設置、規范塑造、標準制定和決策實施的能力。將國家利益訴求、治理理念和行動標準嵌入國際制度，形成制度性話語權，能夠深刻影響全球治理格局。輿論性話語權則是國家行為體在國際輿論中對話題界定、議題設置、話語傳播的影響力與感召力。輿論性話語權有助于國家在國際話語競爭中影響價值規范的構建和國家形象的塑造。制度性話語權與輿論性話語權的協調發展，能夠提升中國在全球治理和國際輿論中的綜合影響力，對進一步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一）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重要路徑

走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道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既要不斷提升自身綜合實力，也要增強對國際制度和規則的影響力。從世界現代化強國的發展共性與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要求來看，增強制度性話語權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重要路徑。

第一，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具備推動國際制度改革的能力。從世界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來看，參與經濟全球化并推動國際制度的構建，是國家邁向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現代化強國的重要路徑[5］。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英國率先廢除了具有貿易保護主義性質的《谷物法》和《航海條例》，并與法國簽訂了國際上首個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科布登一謝瓦利埃條約》，推動了國際自由貿易制度規范的形成與全球普及。此外，英國主導推動國際貨幣制度改革，通過推行金本位制，取代了原有的銀本位制和金銀復本位制，鞏固了其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主導地位。二戰后，美國成為全球工業、經濟和貿易領域的領軍者，并積極推動以多邊主義為核心的制度規范建設。在國際安全領域，美國推動建立以聯合國安理會為核心的多邊安全機制，通過大國間的協調合作，為全球政治經濟秩序提供安全保障；在國際金融領域，美國主導建立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確立了美元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在國際貿易領域，美國積極推動貿易自由化，牽頭開展多邊和雙邊貿易談判，促成《關稅及貿易總協定》的簽訂，將其在最惠國待遇、關稅削減、進口限制、貿易保護等方面的理念嵌入國際貿易規則。英、美兩國的歷史經驗表明，現代化強國建設具有一定共性，即通過推動國際制度改革，將本國的金融和貿易理念嵌入國際規范，從而形成制度性話語權，為國家參與全球經濟和實現自身發展提供有利的外部制度環境。因此，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需要充分認識制度性話語權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中的關鍵作用。

第二，實現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高質量發展，需要對接現有國際規則與標準。對外開放是中國的一項長期的基本國策，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和平發展之路。中國不尋求通過暴力或極端手段顛覆現有國際秩序，而是以參與者和建設者的姿態，積極融入世界現代化進程。中國式現代化是一種后發趕超型的現代化[。中國作為一個后發國家，實現高質量發展，需要融人現有國際制度，與國際先進制度、規則、標準接軌，促進資本、人力、信息、技術等要素的全球流動。因此，完善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體制機制，必須具有一定的制度性話語權。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要“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在產權保護、產業補貼、環境標準、勞動保護、政府采購、電子商務、金融領域等實現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相通相容，打造透明穩定可預期的制度環境”1l25這既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融入世界現代化的關鍵舉措，也是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構建制度性話語權的必由之路。

第三，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改革，應對西方對華遏制，需要具備構建國際新規則與新標準的能力。在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全球治理面臨各種赤字和風險挑戰，同時經濟和科技的發展也為國際社會帶來了新的治理難題。一方面，中國應在維護現有國際制度的基礎上，積極參與全球治理，為國際社會提供更多公共產品。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以及清潔能源、數字經濟、人工智能等新興領域的快速發展，國際社會亟須建立新的制度、規則和標準，以實現共同治理與共同發展。這意味著中國需要進一步提升制度性話語權，將中國理念和中國方案融人全球治理的制度安排和規則標準，從而在百年變局加速演進中贏得戰略主動權。另一方面，近年來，西方國家將貿易政治化、金融武器化、科技安全化，對中國實施\"去風險\"和\"脫鉤斷鏈\"政策，遏制中國先進產能行業發展，阻礙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西方國家遏制中國的有些政策之所以能夠奏效，重要原因之一是其具有一定的話語權優勢。因此，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營造有利發展環境的關鍵在于不斷提升我國的制度性話語權。

(二)輿論性話語權：營造良好外部輿論環境的重要保障

中國式現代化立足于中國國情，代表了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然而，在國際輿論仍由西方主導的背景下，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和實踐經常面臨誤解、質疑甚至詆毀。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離不開開放與互動，需要在交流與合作中不斷完善。因此，中國需要積極構建輿論性話語權，努力營造良好的外部輿論環境，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創造有利條件。

第一，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與實踐的闡釋權必須始終掌握在中國人自己手中。受西方中心主義和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的影響，一些國家常以中西方現代化的異質性為焦點，低毀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與實踐7。西方輿論界通過政治、學術和媒體話語，定義并解釋中國式現代化，試圖引導國際社會對中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實踐進行質疑。其目的是通過批判和解構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道路與實踐，維護西方對現代化解釋的主導權，鞏固其在世界現代化進程中的領導地位。面對西方輿論對中國式現代化的質疑甚至抹黑，中國亟須加強輿論性話語權的構建，確保對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解釋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讀懂中國，關鍵要讀懂中國式現代化。”8]要真正做到這一點，必須深入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核心內涵及其對世界發展的深遠影響。因此，中國應在國際輿論中掌握主動權，積極向國際社會闡釋中國式現代化的領導主體、目標任務、價值追求、實踐方式及其全球意義，同時深入解讀其中蘊含的世界觀、價值觀、歷史觀、文明觀、民主觀和生態觀，努力引導國際社會全面、客觀地認識中國式現代化。

第二，塑造中國式現代化形象的關鍵在于提升中國在國際輿論中的議題設置能力。如果缺乏輿論性話語權，中國在國際輿論中將難以掌控與自身相關的議題設置，從而可能陷入“他塑”的困境。在國際輿論中，一旦中國式現代化無法以客觀真實的圖景呈現，將會影響中國的國際形象，降低中國在全球治理、貿易往來、科技互動等領域開展合作的可能性。當前，輿論性話語權“西強東弱”的格局依然明顯。一些西方政客、所謂“中國問題專家”和媒體構成的話語聯盟，通過敘事協同，將西方視角下的國際秩序、民主法治、公民社會、言論自由等議題納人敘事框架，試圖把中國式現代化建構為與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相對立的實踐9。例如，在國際貿易領域，一些西方國家提出“中國產能過剩論”，將中國在電動汽車、鋰電池、光伏產品等領域的國際貿易描繪成對全球新能源產業的沖擊；在科技領域，一些西方國家通過引人“安全\"議題，將人工智能、芯片制造、量子通信、無人機等新科技的發展與信息安全和隱私保護相掛鉤，試圖把中國的科技發展塑造成對國際社會的潛在威脅。針對西方敘事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故意誤讀和抹黑，中國需要進一步加強輿論性話語權的構建，全面提升在國際輿論中的議題設置能力。

第三，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發展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需要講好中國式現代化故事。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134。隨著全球南方的崛起，許多發展中國家正迫切尋求擺脫現代化困境的有效路徑。然而，以資本、軍事和文化擴張為本質特征的西方現代化老路，已難以為全球南方國家提供可借鑒的經驗。中國式現代化堅持和平發展的道路，以人為本的價值取向，追求國家富強與人民幸福，同時致力于推動全人類共同發展。中國的發展成就有力證明了中國方案和中國實踐的有效性。因此，講好中國式現代化故事，有助于增強全球南方國家對中國道路、理念和實踐的認同，提升中國方案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二、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國際話語權挑戰

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國積極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以世界貿易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大力提供全球公共產品。然而，中國的制度性話語權尚未與其大國地位和國際貢獻相匹配。在輿論性話語權處于相對弱勢的情況下，中國形象、中國實踐、中國聲音正面臨西方虛假敘事的挑戰。

（一）制度性話語權與大國地位和國際貢獻不匹配

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國充分發揮超大規模市場的作用，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為經濟全球化的健康發展作出重要貢獻。然而，在全球經濟治理體系中，中國的制度性話語權尚未與其大國地位和國際貢獻“同頻共振”10]

第一，眾多國際經貿規則和標準的解釋權仍由西方國家主導。中國積極參與經濟全球化，為全球經濟注入巨大活力。世界貿易組織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進出口總值約5.94萬億美元，連續七年穩居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國地位，為全球貿易增長和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運行提供了驅動力[]。然而，與西方國家相比，中國在國際經貿規則和標準制定中的話語權仍相對較弱。自2019年起，美國多次向世界貿易組織提議明確發展中國家的認定標準，企圖剝奪中國的發展中國家身份和相應的貿易優惠待遇。在全球貿易競爭加劇的背景下，美國和歐盟以維護國際貿易規則為由，指責中國經濟和貿易嚴重扭曲國際市場，并針對中國電動汽車采取反補貼調查和加征關稅等限制性措施。此外，由于美元在大宗商品計價結算中占據主導地位，中國在能源、原材料、農產品及貴金屬等領域的定價權上缺乏足夠的話語權。在標準領域，中國標準國際化水平仍落后于西方發達國家。2021年，中國歐盟商會的有關研究顯示，由中國推動制定的國際標準僅占全球標準總量的 1.8% ，而絕大多數國際標準由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日本等發達國家主導。

第二，中國在國際金融組織中的投票權和決策權仍顯不足。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積極融人國際體系，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并加人了全球主要的國際金融組織。然而，在國際金融和貨幣領域，中國的投票權和決策權與其對全球經濟治理的貢獻并不匹配。以中美兩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及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中的投票權為例，自2013至2021年，中美兩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平均貢獻率分別為 38.6% 和 18.6% 。然而，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中美兩國的投票權份額分別為 6.40% 和 17.42%^[12] ；在國際復興開發銀行中，這一比例分別為 5.86% 和 15.83%^[13] 。隨著中國經濟的進一步發展，美國利用其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中的主導地位，抵制任何擴大中國投票權的提議。目前，人民幣已成為全球第四位的支付貨幣，僅次于美元、歐元和英鎊。然而，中國在國際貨幣結算領域的制度性話語權仍遠落后于美國。

第三，國際組織中的中國籍雇員數量仍存在顯著缺口，且復合型人才比例偏低。通過向國際組織輸送更多專業人才，推動中國理念融入全球治理實踐，是增強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舉措[14]。近年來，雖然已有數十名中國籍專業人才在聯合國秘書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國際法院、國際電信聯盟、國際民用航空組織等國際組織中擔任高級職務，但中國籍雇員的總體人數仍然偏少。例如，聯合國系統中的中國籍雇員占比與中國的大國地位及其對聯合國的高額會費貢獻極不相稱。根據2022年聯合國系統行政首長協調理事會的統計數據，聯合國系統全球雇員總人數為125436人，其中中國籍雇員僅有1564人，占比 1.25%^[15] 。此外，在金融、貿易、法律、科技、能源、生態等領域的國際組織中，具備專業技能和出色語言能力的中國籍雇員依然稀缺。目前，國際組織中的中國籍雇員多從事服務型和非決策性工作，如翻譯、會務、后勤保障等。

(二)遭遇西方對華認知戰和與論戰，與論性話語權處于相對劣勢

隨著中國式現代化的深人推進，中國的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不斷提升。面對中國的和平發展，西方國家加強認知戰和輿論戰攻勢，構建對華認知偏見。在國際輿論場上，中國在一些領域仍處于“說了傳不開、傳了沒影響”的被動局面。這種“失語”困境的根源在于西方對國際輿論的長期主導，以及對非西方國家話語空間的壓縮[16]

第一，中國的國際形象被“他塑”。西方國家通過政治話語和媒體話語塑造消極的中國形象。在政治話語方面，中國被描述為挑戰“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的修正主義國家。近年來，西方國家的涉華報告多將中國定位為“挑戰者”。美國《國家安全戰略》(2022）、歐盟《歐盟一中國：戰略展望》(2019)以及英國《安全、防務、發展與外交政策綜合評估報告》（2023）分別將中國定義為“唯一既有意圖重塑國際秩序，又逐漸具備推動這一目標所需的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實力的競爭者”“經濟上的競爭者和推廣替代性治理模式的系統性對手”“國際秩序的時代性挑戰”。在媒體話語方面，西方主流媒體和社交媒體的涉華報道以負面消息為主，甚至采用虛假信息傳播手段，抹黑中國形象。

第二，中國式現代化的和平發展道路被“曲解”。中國的快速發展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成功。在推進本國現代化的同時，中國以和平、開放、共享的姿態為國際社會提供大量公共產品，履行負責任大國的職責。然而，西方國家通過各種方式不斷歪曲中國的路徑、經驗和貢獻。一方面，通過設置話語陷阱，解構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成功經驗和和平理念，提出“國際秩序的中國威脅論\"\"中國新殖民主義論\"\"中國產能過剩論”，將中國智慧和方案描繪為充滿風險的發展路徑。另一方面，以地緣政治的邏輯，曲解中國在全球治理中作出的貢獻。例如，為“一帶一路\"倡議貼上地緣政治標簽，將其類比為“中國的馬歇爾計劃”；將中國為非洲工業化和農業現代化提供的金融援助、技術支持和人才輔助污名化為“新殖民主義”。

第三，中國聲音被“壓制”。面對中國式現代化，西方加緊遏制中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在傳統媒體領域，西方高度關注中國官方媒體的海外發展，通過增加限制措施、吊銷播出許可證等手段進行干預，阻礙中國聲音的傳播。2020年，美國國務院將新華社、中國國際電視臺和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等15家中國媒體駐美機構列為“外國使團”，并對中國媒體工作者在簽證、行政審查和采訪等方面施加嚴格限制。在社交媒體領域，西方社交平臺通過限流和貼標簽的方式限制中國聲音的傳播。傳播中國正面形象的短視頻和文字內容經常遭遇惡意限流。在新冠疫情期間，Twitter和Facebook以維護信息透明度為由，給中國國家媒體、外交官和外事人員的賬號添加“中國國家媒體\"標簽，限制這些賬號的受眾覆蓋面和傳播效果。

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項重大政治任務。面對國際話語權挑戰，為進一步深化改革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應立足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優勢與價值追求，著力提升制度性話語權與輿論性話語權，深度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全面增強中國話語在國際社會中的影響力。

三、依托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優勢構建制度性話語權

開放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標識。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要“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1]25。進一步提升中國的制度性話語權，需要在發展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深度融人全球經濟治理的過程中，依托中國超大規模的市場優勢和持續積累的科技產業優勢，推動國際經貿金融制度創新，高標準對接現有國際機制，并積極推進科技新領域國際機制的構建

（一）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推進國際經貿金融制度創新

推動國際經貿金融機制創新，是提升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制度性話語權的關鍵一環。這既包括對戰后西方主導的國際機制的改革，也涉及中國倡議創立的創新型經貿金融機制[17]。第一，在維護現有國際經貿金融制度的基礎上，推動世界貿易組織、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協商、投票和決策機制改革，增強中國在全球貿易和金融體系中的議程設置和決策影響力。第二，推動“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為國際社會提供更多全球公共產品。“一帶一路\"倡議以人類整體利益為核心，開創了一種區別于西方以資本為核心的人類現代化新模式，成為全球經濟治理的重要創新[18]。這意味著推進“一帶一路\"建設需要建立新的制度、規范、規則，并使其成為制度性話語權形成的重要資源。因此，要進一步推動與“一帶一路\"倡議相關的金融體系、溝通機制、技術合作等方面的制度創新，提升中國在議程設置、決策討論、方案投票、政策落實中的引導作用。第三，培養更多參與全球治理實踐的復合型專業人才。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的改革和國際經貿金融機制的創新，歸根結底需要人才支撐。因此，應加快培養精通外語、具備專業技術和管理能力的人才，向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二十國集團等全球治理平臺輸送兼具中國情懷和全球視野的復合型人才，使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在全球治理中發揮應有作用。

(二)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推動中國標準國際化

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點在于對標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通過推動規則、規制、管理和標準等領域的制度型開放，推動中國現代化經濟與世界現代化深度融合，進一步增強中國在全球數字經濟和綠色經濟中的話語權[19]。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是指高于世界貿易組織現有規則的標準，通常體現于新的區域貿易協定中。因此，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不僅是與當前國際先進經貿制度體系的銜接，更是將中國的制度規則融入國際經貿規則話語體系的關鍵舉措。

第一，主動對接與投資便利化、服務自由化、數字貿易、環境保護、知識產權保護、勞工權益等議題相關的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進一步擴大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充分發揮中國在數字經濟和新能源產業中的優勢。在擴大國際合作的過程中，推進多邊數字貿易規則的達成和全球新能源產業規則的構建。第二，積極加人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區域合作新機制，推動中國在新低碳技術、網絡通信、數字產品等領域的規則標準與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接軌，充分發揮中國在國際經貿規則中的建設性作用。第三，進一步推動中國標準國際化，促進中國標準與國際標準接軌，建設國際標準高地。中國標準國際化旨在推動更多中國標準成為國際標準，使中國從“游戲參與者\"轉變為“規則制定者”，從而進一步提升中國制造的競爭力和話語權，使更多中國產品走向全球。因此，應充分利用中國在信息數字化、人工智能、有色金屬開采與冶煉等領域的技術優勢，圍繞標準制度、標準協同機制以及標準應用的創新實踐，積極推動中國標準國際化。標準制定通常涉及前沿科技和高端制造業，因而科技人才向標準制定專家轉化是不可或缺的環節。應鼓勵科研機構和大型科技民營企業的技術型人才參與國際標準制定機構的相關工作，提升中國在科技和產業領域國際標準制定中的議題主導權和決策權。

(三)發揮中國科技產業優勢，推動新領域國際機制建設

當前，新興技術迅速發展，全球科技治理標準、規則和規范的制定尚未適應技術快速迭代的需求。技術演進所引發的數據安全、隱私保護和倫理困境，為中國提出新方案提供了歷史機遇。第一，積極參與人工智能、新能源等領域國際規則的制定，通過主動搭建國際合作平臺和溝通機制，提出中國倡議，貢獻中國方案，構建科技新領域的國際共識。以人工智能為例，2023年10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宣布中方將提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為人工智能全球治理自標、理念和原則的制定提供中國方案。作為人工智能領域最重要的兩個大國，中美于2024年5月14日展開首輪人工智能政府間對話，并將持續保持對話，共同探討人工智能技術風險評估、倫理框架構建及治理規則的完善等重要問題。

第二，充分利用中國在人工智能、大數據應用、數字基礎設施、新能源制造等領域的技術積累和產業規模，為全球南方國家提供公共產品。例如，推動中非數字經濟合作，通過幫助非洲國家建設互聯網基礎設施、培養數字人才、促進智慧農業、發展電商貿易，助力非洲國家彌合數字鴻溝，實現數字化轉型。推動國際規范的形成往往依賴于國際公共產品的供給。歷史經驗表明，在科技新領域中，提供優質的國際公共產品有助于國家在數字經濟和科技治理領域構建制度性話語權。

第三，鼓勵在華創立國際科技組織，引領新興科技領域規則和標準的制定。國際科技組織作為推動全球科技創新和產業發展的多邊治理平臺，在發起重大科技創新議程、推動科技人才交流、制定全球技術標準和規則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前瞻謀劃和深度參與全球科技治理，參加或發起設立國際科技組織，支持國內高校、科研院所、科技組織同國際對接”[20]。在中國境內創立新的國際科技組織，是新興科技大國把握全球創新資源的重要舉措，有助于推動全球科技治理的新規范、新規則和新標準的構建，提升中國在全球科技治理中的影響力。這一進程需要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價值導向，以共商共建共享為行動理念，圍繞深空探測、新能源科技、人工智能、物聯網、科技減災等國際社會共同關注的新科技領域，推動在華國際科技組織建設。通過吸引國際科技組織落戶中國，并主動發起設立新的國際科技組織，構建國際學術和技術交流機制，推動新興科技領域的規則制定、合作研發和技術應用，使在華國際科技組織成為全球科技創新的重要平臺，進而提升中國在全球科技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

四、圍繞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觀構建輿論性話語權

輿論性話語權的構建依賴于文明觀的傳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國際話語權是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21]當前，輿論性話語權仍處于“西強東弱”的局面，西方在國際傳播技術、傳播渠道和媒介體系構建上具有先發優勢。然而，西方能夠長期主導輿論性話語權的重要原因在于其話語體系是以西方文明觀為基礎的主觀建構。因此，提升輿論性話語權應立足中國式現代化所蘊含的文明觀，以中華文明和中國文化為核心，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打造融通中外的中國話語體系，構建全球南方話語共同體，優化國際傳播體系。

(一)超越文明對抗，打造融通中外的中國話語體系

中國式現代化是人類文明多元化發展的一部分，應以其所蘊含的文明觀，打造具有中國情懷和全球視野的中國話語體系。當前，世界現代化進程面臨諸多問題與挑戰。在西方話語體系中，世界被建構為“自由對抗非自由”“民主對抗威權”的二元對立結構，以凸顯西方價值觀的合法性和優越性。然而，世界現代化進程中出現的和平赤字、安全赤字、發展赤字和治理赤字表明，西方所建構的一元話語世界并不能有效解決國際社會面臨的治理難題22]。這為打造中國話語體系、提升輿論性話語權提供了歷史機遇

第一，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邏輯，聚焦世界現代化進程中國際社會面臨的共同難題，占據國際輿論的價值高地和道德高地。當前，全球化、氣候變化和新能源等議題是國際社會共同關注的熱點。在這些議題上，西方國家內部存在巨大分歧，逆全球化、反減排、極右民粹主義等思潮的涌現，導致西方國家在這些問題上躊躇不前，未能承擔相應的國際義務，逐漸喪失了輿論道德高地。然而，這些問題關乎世界現代化進程與全人類共同福祉。因此，應在這些問題上不斷發出中國聲音，提出中國方案，占據輿論高地。

第二，充分發揮外交作用，提出具有中國情懷和全球視野的中國理念與中國方案。外交是擴大中國話語在國際輿論中影響力的重要途徑。針對世界現代化進程中出現的新問題，應充分發揮元首外交、主場外交、多邊外交、周邊外交的作用，以超越零和博弈的“和合共贏\"理念，提出更多具有標識性的中國理念與中國方案。人類命運共同體、新型大國關系、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全球人工智能倡議等，均是中國在外交場合提出的重要理念。這些理念根植于中國的文明觀，基于整體思維、關聯思維、“和合”思維，強調人類文明的多元化發展，為國際社會應對共同難題提供了有益借鑒。

第三，用中國話語詮釋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用原創性概念和理論詮釋自身，是提升國家輿論性話語權的重要方式。中國式現代化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觀念、道路、實踐上與西方現代化有本質區別，構成了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由于與西方現代化路徑存在差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不可避免地會遭遇西方輿論的誤解、抹黑、污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是一項前無古人的開創性事業，必然會遇到各種可以預料和難以預料的風險挑戰、艱難險阻甚至驚濤駭浪”[23]。現代化道路的敘事論爭正是這些挑戰之一。因此，必須牢牢掌握對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解釋權，用中國話語闡釋中國式現代化。一方面，要基于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根脈和實踐邏輯，提煉并打造易于國際社會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另一方面，要加強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用中國學術話語闡釋中國式現代化實踐。

(二)推動文明互鑒，構建全球南方話語共同體

實現國家現代化是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訴求[24]。作為全球南方國家的一員，中國應立足文明互鑒，積極尋求合作伙伴，構建全球南方話語共同體，共同推進全球南方現代化事業的發展，并通過合作共贏，推動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朝著更加公平公正的方向邁進。

第一，維護全球南方國家對“全球南方”的定義權。一是攜手南方國家，推動國際輿論朝著強調文明多樣性和世界多極化的方向發展，防止西方國家通過話語建構將中國排除在全球南方的定義之外。二是強調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訴求，即追求平等的發展權，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建立公平公正的國際新秩序。三是尊重全球南方國家間的差異，在文明互鑒、求同存異的基礎上，團結合作，互利共贏，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第二，加強全球南方國家對現代化發展理念的解釋權。發展是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關切。然而，西方國家試圖掌控現代化發展理念的解釋權，強調西方現代化理論和模式的正確性，否定全球南方國家的現代化路徑。因此，中國應攜手南方國家，超越西方話語中的“中心一邊緣”發展理念，倡導以“平等一共治\"為核心的發展觀。一方面，要打破“現代化等于西方化”的話語迷思，強調全球南方國家應在獨立自主、和平共贏的基礎上，根據自身實際國情，選擇符合本國特點的現代化道路。另一方面，應將可持續發展納入全球南方現代化的討論，強調全球南方現代化不應依賴西方現代化歷史中的資本無序擴張、資源掠奪和貿易保護，而應堅持開放、包容、平等、綠色的可持續發展路徑。

第三，提升全球南方國家在全球治理中的發言權。應與全球南方國家一道探索全球治理方案，形成話語共識，推動國際公共產品的理論創新。西方話語體系中的全球治理理論基礎實質是霸權穩定論，其目的是掌握全球治理的解釋權，將國際公共產品視為維持領導地位的工具，為西方霸權提供合法性。因此，應圍繞全球南方國家解決全球發展赤字、實現國家現代化的訴求，推動全球發展倡議成為全球南方國家的話語共識。一方面，應充分發揮金磚國家論壇、上海合作組織峰會、“77國集團和中國\"峰會、“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中非合作論壇、中阿合作論壇等機制的作用，聯合全球南方國家就可持續發展、氣候變化、國際經濟新秩序、科技創新等議題主動發起倡議，維護南方國家的發展權益，推動全球治理共識的形成。另一方面，在現代化發展道路上，中國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方面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應充分利用這些經驗，將其轉化為全球公共產品，為全球南方國家探索符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提供參考。

（三）立足中華文化，提升國際傳播效能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所蘊含的思想觀念和價值追求，為構建更具影響力的國際傳播體系提供了豐富的敘事素材[25]。在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國際傳播應通過優化傳播機制、以技術賦能對外傳播、開發基于中國文化的內容產品、采用分眾化傳播策略，切實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塑造積極的中國形象，從而推動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有力的輿論保障。

第一，加快主流媒體國際傳播矩陣建設，構建多渠道、立體式的對外傳播格局。目前，以新華社、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中國日報社為代表的主流媒體集群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已進一步提升。應提升主流媒體在全媒體矩陣、賬號矩陣、語種矩陣和內容矩陣上的集成化水平，加強主流媒體集群在對外傳播中的互動與協同，積極開展與國際媒體的合作傳播，及時報道和回應國際輿論場中的重大涉華議題和國際熱點問題。同時，要構建多渠道、立體式的對外傳播格局。一方面，促進宣傳、外交、經貿、旅游、體育等領域協調配合，推動部門、地方、媒體、智庫、企業、高校等主體協同發力[26]；另一方面，充分發揮民間力量，將國內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優質內容創作者納入主流媒體陣營，鼓勵他們從個體視角進行“柔性傳播”，宣傳中國的城市文化、鄉村文化和飲食文化，從微觀層面展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成就。

第二，快速適應信息技術迅猛發展的新形勢，利用技術賦能國際傳播，升級內容生產和傳播方式。要將人工智能、元宇宙、5G、VR等新技術嵌入內容生產與傳播環節，提升國際傳播的智能化、場景化和專業化水平。主流媒體應加強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基于各自在國際傳播中的角色定位，開發專用大模型，為內容生產、文稿編譯、編輯校正、事實核查等新聞生產環節提供輔助，提高對外傳播的效率。探索元宇宙技術的應用，創新傳播方式，以數字人播報豐富傳統平面媒介的呈現形式。充分發揮5G和VR技術的優勢，實現文化遺跡、歷史建筑、館藏文物等文化資源的數字化采集，通過沉浸式和交互式體驗展現中國文化之美。

第三，深入挖掘中華文化中的優質內容，結合海外青年受眾的媒介習慣和娛樂偏好，打造具有典型中華文化特征的文娛產品。充分運用分眾化和精準化傳播策略有助于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華文化，打破西方輿論界建構的對華偏見，增強中國文化軟實力[27]。在社交媒體時代，以青年群體為主的“數字原住民”是傳播的重點對象。要充分利用X、TikTok、Instagram等海外社交媒體平臺，聚焦中國服飾、飲食、音樂、傳統工藝等文化，通過短視頻、圖文播報等方式，實現當代中國的現代化元素與優秀傳統文化符號的可視化和具象化。要深入挖掘中國的歷史和文學資源，持續推出符合海外青年娛樂習慣的文化產品，通過文化產品出海帶動中華文化出海。例如，國產首款大型3A游戲《黑神話：悟空》以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西游記》為故事腳本，通過精美的畫面制作和沉浸式的游戲模式，將文化敘事、視覺藝術、游戲互動深度融合，極大激發了海外青年對中國文化的興趣。

綜上所述，構建國際話語權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要舉措。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逆全球化思潮的興起、顛覆性科技規范和標準的缺失、西方話語體系的狹隘偏見以及全球南方國家的集體崛起，為中國構建國際話語權提供了歷史機遇。世界現代化的推進與全球治理體系的改革亟須引入新的制度規范和話語范式。在這一歷史機遇下，我們應從制度性話語權和輿論性話語權兩個維度出發，充分發揮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經濟與科技產業優勢，結合中國式現代化所蘊含的文明觀，構建與中國大國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為順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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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itution and Public Opinion: Dual Pathways for Constructing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CHEN Ji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Party School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National Academy ofGovernance），Beijing 1Ooo91，China)

Abstract:In the context of modernization，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is anorganic combination of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 and public opinion discourse power.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 integrates a nation's global governance principles and regulatory standards into international regimes，serving as a crucial path toward buildinga great modern socialistcountry.Public opinion discourse power involves the interpretive authority and image shaping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practice，aiming to create a favorable external public opinion environment. Currently，China's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 does not align with its great power status and global contributions.Moreover，Western cognitive biases and ideological ofensives against Chinaare escalating.Basedonthese challenges，we need toenhance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byleveraging the inherentadvantage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to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global governance reform.Key measures include driving innovation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tradeand financial systems，aligning with high-standard international trade rules，promoting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of Chinese standards，and advanc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international mechanisms in emerging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fields.Regarding public opinion discourse power，we need to make efforts around the civilization view embedded in Chinese modernization，constructing China's discourse system thatbridges Chinese and global perspectives，building a discourse community for the Global South，and reshaping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landscape.

Key Words: Chinese modernization； a great modern country;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power; public opinion discourse power

[責任編輯：倪大兵，夏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