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屆中國鄉土繪畫(農民畫)作品展覽”在拉開帷幕,共展出作品544件,風格各異,精彩紛呈。之所以稱“首屆”,乃因“鄉土繪畫”的稱呼第一次被賦予權威的符號。而括號中的“農民畫”,既有承上啟下的含義,也有身在其中的寓意。承上啟下,意味未來可能不再需要這個括號;身在其中,是指它的獨特地位構成“鄉土繪畫”的主旋律。
說到大名鼎鼎的“農民畫”,很多有年紀的讀者都如雷貫耳。它的崛起和風靡,曾經是現象級的。由于繪畫者主體是真正的農民,從未接受過學院派熏陶,因此他們不按正規繪畫套路出牌,既不講究透視,也不考究比例,而是注重表達內心的情感和對生活的樸素感受,于是大膽構圖、鮮艷用色,畫面明快喜氣,彰顯出稚拙可愛和別有風情。中國最有名的農民畫,當推陜西的“戶縣農民畫”和上海的“金山農民畫”。
饒有意味的是,農民畫曾在西方世界被廣泛接納并傳播。20世紀70年代,隨著中國與西方國家外交關系的緩和,激發了西方公眾對中國的濃厚興趣。而相較于此前西方刻板印象中的“政治宣傳畫”,農民畫以其質樸鮮活、充滿民族特色的藝術語言,向當時的西方社會提供了認識中國的新窗口。而從西方藝術發展的角度看,在流派紛爭的迷思中,突然刮來一股新風,也讓他們耳目一新,于是不但欣然接受,而且竭力推崇。這個不奇怪,當一種藝術樣式面臨創新的瓶頸時,民間的創作總會拓展出新的藝術可能。這就不難理解,為何中國的農民畫在海外展出時,西方世界給出的定義是“中國當代藝術”。世界著名藝術雜志《國際工作室(StudioInternational)》還將戶縣農民畫的介紹文章與對現代主義創始人馬賽爾·杜尚的評述放在了一起。咱們眼中的土氣,被解讀成他們的另類;不按套路的畫技,堪與馬蒂斯、畢加索、杜尚等媲美。
“農民畫”名氣委實大,但它承載不住繪畫的發展現狀。無論是繪畫者身份的嬉變,還是表現內容與表現方式的局限,都決定了它只能是民間繪畫之一種。但“鄉土繪畫”的天地卻是無限寬廣的,它能涵蓋各種民族民間繪畫形式。雖然農民畫依舊有它的獨特地位和含金量,但它的日趨式微,也是必須正視的現實。它需要融入鄉土繪畫的大家庭中,這并不“丟身份”,而是與時俱進的選擇。
且不說“鄉土繪畫”的“新概念”是否站得住腳,但即便換作“民間繪畫”或“民族繪畫”,也要比“農民畫”的涵蓋面廣,包容性強。“農民畫”的稱呼被升華為“鄉土繪畫”,同時農民畫依舊是其中的中堅力量,大家似都應樂觀其成。
當我們在展廳中看到,洗華踐的《日和風暖》用木刻板材,刀刻出來的粗放紋理把漁港豐收的熱鬧勁變成現代的視覺符號;劉文英的《家鄉的記憶》以大漆和鑲嵌工藝做出土樓斑駁的樣子,視覺上充滿歷史感;錢正財的《福臨門》把泥塑的立體感和彩釉的光亮結合起來,讓鄉土藝術從平面的畫變成立體的景;王滿君的《苗嶺歡歌迎鳳來》突破單色剪紙局限,以黑底剪紙為骨,融彩繪、金箔點飾,使鄉土藝術在當代語境中獲得新的物質性表達;潘宇的《如歌時節》以鄉土繪畫特有的質樸與明艷,借平面化構圖、圖案式排列,將水鄉勞作場景詩意呈現;朱松祥等人創作的《紅色漁歌》以黑紅為主色調,通過大尺幅營造強烈視覺沖擊,摒棄寫實,既保有民間藝術的質樸率性,又以鮮明形式感講述漁家故事凡此種種都顯示,鄉土繪畫的“轉型”,是對鄉土題材創作在藝術內涵上的一次拓展。新的鄉土繪畫已然承擔了新任務:把一切民族民間形式融合起來,構成繪畫的“鄉土風格”。
在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鄉土繪畫”作為一種植根鄉土又緊貼時代生活的藝術樣式,可以也應當成為一座連接鄉村與城鎮,甚至連接中國與世界的橋梁。它用自己的藝術實踐,將回應一個重要問題:在我們這個時代,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民間藝術形式應該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