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講壇實錄的雙重視角

顧隨作為近代杰出的國學大師和文藝巨匠，因生前多數研究著作較少刊行，以致聲名不甚隆盛，上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親屬故舊、門生弟子對其遺作論著的相繼整理出版和有關文學評論的撰寫推介，大眾才逐漸認識到這位哲人的魅力。2012年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三冊“顧隨講壇實錄”，由顧之京（顧隨第六女）及其學生高獻紅依據顧隨兩位弟子的聽課筆記整理而成，其中《中國古典詩詞感發》《中國古典文心》參照的是葉嘉瑩筆記，《中國經典原境界》參照的是劉在昭筆記。這套叢書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當年缺乏錄音錄像設備的遺憾，為我們還原了上世紀40年代顧隨授課的大學課堂現場，使讀者親切地感受到他卓越的風神情采、真知灼見及“跑野馬”式的獨特講課風格，正如葉嘉瑩所形容的：

先生在其他方面之成就，往往尚有蹤跡及規范的限制，而唯有先生之講課則是純以感發為主，全任神行，一空依傍，是我平生所接觸過的講授詩歌最能得其神髓，而且也最富于啟發性的一位非常難得的好教師。

當然，因為是課堂講解記錄，筆記有許多地方點到即止，不足之處是體系不完備，缺乏系統性。

葉嘉瑩與劉在昭初中時便是同窗好友，1941年兩人考入北平輔仁大學，次年共同第一次上顧隨的唐宋詩課。葉嘉瑩大學畢業之后，工作時仍堅持旁聽老師的課直至南下結婚為止，六年時間里共記錄了八本筆記。她說：

我之所以在半生流離輾轉的生活中，一直把我當年聽先生講課時的筆記始終隨身攜帶，唯恐或失的緣故，就因為我深知先生所傳述的精華妙義，是我在其他書本中所絕然無法獲得的一種無價之寶。古人有言，“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先生所予人的乃是心靈的啟迪與人格的提升。

1979年葉嘉瑩歸國講學，與師友重逢，寫下一組《贈故都師友絕句》，第九首是寫給劉在昭學姊的：

幾回風雨憶聯床，卅載思君天一方。

縱改鬢華心未改，平生知己此情長。

此后劉在昭便協助葉嘉瑩搜集整理顧隨遺作。

葉嘉瑩的筆記包括顧隨講唐宋詩、《論語》、《文賦》、《文選》、文話五大類，劉在昭的筆記包括顧隨講《詩經》、《文選》、唐宋詩三大類。葉、劉二人筆記中關于唐宋詩的部分，講同一題材的，文字大致相同，因為這是她們大二聽同一門課時一起在課堂上所記。有關《文選》的部分，二人所記賞析篇目懸殊猶巨，只有三篇書信文相同，但文字懸殊也大，大概是兩人在不同時期上的不同班次，盡管是“中國古典文學批評”這同一門課程，講課稿本不一樣。仔細對比梳理兩人筆記中的同一題材內容，發現有以下差異。

唐宋詩筆記之不同

形式上最大的區別在于葉嘉瑩的筆記（簡稱葉記）篇章劃分比較細致，大多加了小標題，便于讀者清晰地理解講課內容，快速搭建起知識的框架；而劉在昭的筆記（簡稱劉記）每一講篇幅較長且內容駁雜，不細分小標題，看似籠統也還富有層次，并不十分混亂。

內容上的區別需要具體分析。葉記豐富全面，遠遠比劉記容量大、范圍廣、細節多，幾乎涵蓋了劉記中的大多數內容。即便是評論對象相同的篇目，各自段落布局也大相徑庭，前后很難一一對應。

先看劉記有而葉記無之處。顧隨在講解唐宋詩時，有時會引用自己的詩作或他人打油詩來舉例佐證分析，幫助學生理解。劉記對此類情況記載詳細，時常摘錄引詩原文，而葉記中的處理則相對簡單，分三類情況。

一是葉記省略了對引詩的記錄。劉記《老杜與義山》一文載顧隨評析雪菜《西風頌》里的名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時，說：

依雪萊詩句，余曾譜成兩句詞：“耐它風雪耐它寒，縱寒已是春寒了。”至今未足成闕。

此斷句葉記中無，但葉嘉瑩曾在交給老師的詩詞習作中為之補足成一闕《踏莎行》詞，云：

燭短宵長，月明人悄。夢回何事縈懷抱。撇開煩惱即歡娛，世人偏道歡娛少。軟語叮嚀，階前細草。落梅花信今年早。耐他風雪耐他寒，縱寒已是春寒了。

此文還記載了顧隨在談及中國詩創作的心得體會時，援引己作《雨晴出游口占長句四韻》進行現身說法的例子，他重點評說了頜聯“臨水綠楊還灌灌，掠風紫燕正飛飛”的得與失，還向學生展示了此詩末四句原作初稿，表明自己對七律首尾四句創作難度較大的看法。另外還介紹了另一首詩作《共仰》，指出“結構似較上一首整齊。此首詩以黃山谷法‘參’義山”。而葉記中未提及此二詩。

劉記《小杜與義山》一文中分析杜牧《登樂游原》“長空澹澹孤鳥沒，萬古銷沉向此中”二句的格律，指出：

第一句第六字平拗仄。（余有一首七律，中有：“不到城西已三月，城中草樹又春風。祭鵑誰信拔蒼，嘆鳳豈真吾道窮。”）

顧詩首句“不到城西已三月”第六字仄拗平，也屬出律。而葉記中僅有“‘長空’一句中第六字平仄拗”，無此詩。同樣省略未記一首打油詩的情況亦見于葉記《宋詩說略》，劉記《宋詩簡說》一文則在注解蘇軾《郭祥正家醉畫竹石壁上，郭作詩為謝且遺古銅劍》詩首句“空腸得酒芒角出”時，附錄“記起一首打油詩：‘年時愛吃燒羊肉，□□□□半生熟。新來胃病患不消，飽后腸滿胃反復。”足見顧隨授課除了征引中外格言，也會引用市井俗話，頗有意趣。

二是葉記簡化了對引詩的記錄

葉記《李賀三題》中載：

刺激性最不可靠，鬼怪故事不如人情故事淡而彌永。新鮮亦刺激，如余之詩句“梨樹飄香是夏初”（《夏初雜詩》），雖新鮮而不耐咀嚼，不如“明月照高樓”（曹子建《七哀》）、“池塘生春草”（大謝《登池上樓》）味永。

顧隨《夏初雜詩》即《春夏之交得長句數章統名雜詩云爾》，其中二首在劉記《怪杰李賀》文中被全文記錄，第十首為：

春去誰言歲已除，墻頭屋角綠扶疏。

桃花經雨凋零盡，梨樹飄香是夏初。

且顧隨自注道：

“春去誰言歲已除”，小杜有“春半年已除，其余強為有”（《惜春》）。“梨樹飄香是夏初”，蓋前四五年就有此句。榆莢、梨樹、洋槐，平常之物，但用得新鮮。然有時材料不在新鮮，“梨樹飄香是夏初”，新鮮卻不耐咀嚼，不如“明月照高樓”（曹植《七哀》）、“池塘生春草”（謝靈運《登池上樓》）雖常用，不新鮮，但仍覺得好，耐咀嚼，味永。

顧隨謙虛地將己作與曹、謝名作比較，表明反對李賀作詩過分追求給人刺激的做法，推崇《離騷》能引起讀者一種印象的特點。

三是葉記引詩有失誤之處。葉記《李賀三題》在第二部分“長吉之幻想”末尾云：

李長吉的“覺”有點遲鈍，怪而晦澀，只是幻想。長吉當然是天才，可惜沒有“物外之言”。李義山《夜彈曲》效李長吉體：

銀河西轉退疏星，璧月東升帶露瑩。

如來妙相三十二，琉璃紺碧佛火青。

潭深毒龍將出水，夜靜老猿來聽經。

衲子掩關四禪定，掛壁剩有缽與瓶。

而劉記《怪杰李賀》中的記載卻是：

余近作《夜禪曲》，即效李長吉體：銀河西轉逗疏星，璧月東升帶露螢。潭深毒龍時出水，夜靜老猿來聽經。余之《夜禪曲》（八句換韻，三十二韻）只是一點幻想，沒有實際經驗，學宋詩，只用書本上的字眼，此已落第二著。

所以《夜禪曲》（故李長吉體）為顧隨作品，葉記應是筆誤，至于二人筆記中詩句有三處異字，孰是孰非，經查閱《顧隨全集》卷一，現今以劉記中為準。顧隨授課時以自己效仿李長吉體所作之詩為例，表明自己不欣賞李賀空有幻想而脫離人生實際的詩風。

再看葉記在細節上顯示出獨立思考性。

葉、劉筆記盡管在宏觀上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在某些細節的安排上有些許不同。葉嘉瑩在忠實地記錄課堂內容之外，還在筆記中記下了自己對某個問題的獨立看法，富有個性化的思考，這一點十分難得，是劉在昭所欠缺的。如《李賀三題》中葉嘉瑩在“老杜雖似寫實派詩人，其實其幻想頗多。如其《送侄勤落第歸》之‘樹攪離思花冥冥’即有幻想”處有按語“瑩不以為然”。此詩為杜甫《醉歌行》，題注“別從侄勤落第歸”，全詩十二聯分三章，前八句夸贊侄勤才華高，中八句寬慰他落第，末八句敘寫餞別情景，顧隨認為“樹攪離思花冥冥”句是幻想的虛景，似不妥。周振甫《詩詞例話》中對此賞析道：“風吹客衣日杲杲，樹攪離思花冥冥”意思是春風拂過，行客的衣裳在明亮的光照下閃閃發光；樹木搖蕩，濃密的花朵顫動，一切仿佛攪動著離人的愁緒。周振甫繼而說道：

前面抒情，突接寫景，把情景結合起來看，在春光淡蕩的秦東亭上，眼前所看到的是春天景物，這本是令人喜悅的，可是面對著少年的落第，和杜甫自己感到逐漸衰老，美好的景物和失意的心情相對照，所謂“良辰美景奈何天”，再加上客中送侄子的離別之感，更加強了自己無可奈何的失意心情。

借實景抒離情，非幻想，所以葉嘉瑩的按語是正確的。此外，2018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顧隨講唐宋詩》一書中也出現了對此詩的賞析：

又寫至餞行：“春光澹沱秦東亭，渚蒲牙白水薦青。風吹客衣日杲杲，樹攪離思花冥冥”，皆為駢句。韓愈之“芭蕉葉大梔子肥”即偷老杜“渚蒲牙白水薦青”句（葉嘉瑩此處有按語：“韓愈未必偷杜句。”），而韓粗杜細。“樹攪離思花冥冥”一句，旁人絕寫不出。長詩中有駢句，撐住不倒。

顧隨認為韓愈此句抄自杜甫，從字面來看，兩句關聯度不大，“白”“青”狀其顏色，“大”“肥”狀其形態，并無明顯因襲痕跡，只是一家之言。葉嘉瑩不盲從老師的觀點，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值得肯定。

《文選》筆記之不同

《文選》筆記之不同顧隨講解《文選》，選擇的篇目主要以駢、散文為主，有書十篇，史論三篇，箋兩篇，論一篇，共十六篇。另附有《簡說〈文選序〉》《簡說〈文選〉文體分類》《課前閑敘》《散文漫議》等四篇。葉記有十二篇，劉記有十一篇，二人所錄講解《文選》篇目相同的文章是楊惲《報孫會宗書》、孔融《論盛孝章書》和劉峻《重答劉秣陵沼書》。

先看《報孫會宗書》二人筆記對比。

葉記講解文本之前，先用一句話點明全文核心：“楊惲明知全身免禍、明哲保身的道理而敵犯，只是不甘心。”并借鄭板橋名言、魯迅事例和唐人故事來強調具有洞察人心之智慧的重要性。然后與劉記一樣，介紹文章的本事背景，但不如劉記詳細。劉記引李善注、五臣注，把背景交代得非常具體，并指出本文適合朗讀，可養氣。接下來，葉記闡發重要觀點，“要曉得作者文心，方才不致對作品曲解、誤解，才懂得作者如此寫。”從細微處著眼，關注作者創作心態，體察為文之心，是顧隨評點《文選》的一大特色。

在逐段分析文本的過程中，二人筆記的側重點也不一樣。葉記指出第一段寫得“結實”，談到“中國的祖先崇拜替代了宗教的情緒”。第二段先抑后揚，認為句子的整齊是形式，凝煉是精神，后者更重要，還對比分析了句子“澀”與“滑”的區別，點明“澀比滑好，滑是病；其實澀亦病，而亦藥，可以治滑。現在文章連‘滑’也夠不上。澀與凝煉有關，但凝煉不等于澀。”此外引用了《五燈會元》里的兩段佛教公案，說明世法與文法之間有著密切的關系，文學創作有時沒有固定的法則，但不能脫離現實生活。第三段“夫人情所不能止者……不知其不可也”數句很有力，楊惲道出了天下人普遍的感受。

劉記點明首段“不深惟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毀譽”，為一篇之主旨，須注意。”旁談了要樂觀勇敢生活、發展聯想思維、注意識字用字等方面，將散文分為抒情、哲理、科學三種，指出“氣盛者，文多流暢；思深者，文多艱澀”。劉在昭非常注重記錄古文的字詞注釋，在這方面的記載一般比葉記詳細很多。劉記載顧隨講解第二段“豈得全其首領”句時，標明在五臣本中為“豈意得全首領”，并分析說“五臣本為佳。李善本，全句為虛擬口氣；以五臣本，前半虛擬，后半實述。”葉記無此。劉記還展現了顧隨對于白話文替代古文的看法，認為這符合文學演進的規律，不可抗拒，但白話文還不成熟，要注重提高其表現技術，并指出此文思想并不深刻，句法也單一。第三段劉記十分豐富，講了五個方面：第一，行文要有揀擇有布局，要用思想駕馭情感，楊惲此文感情盛過思想，不好。第二，比較了格言與警句的不同，欣賞此文思想的真實性。第三，闡述了一個無奈的人情現象，“人對其要好的死者，初死時思念深；數年之后，漸漸淡泊。思至此，真覺可怕。”第四，論述了文句的書寫呈現出“希望”和“失望”的相對轉化，動人情緒，鼓勵人要樹立希望，否則便沒了生活的勇氣。第五，談了讀書、教學和寫作的一些感悟。指導學生要多讀勤思，不要輕視寫作速寫、札記之類的小故事，寫文章不要太多“教訓氣”“說明氣”，寫記事文要觀察精細，感覺銳敏。末段顧隨批評“此結尾，近于謾罵，不好，不可為法，不可為訓”。

再看《論盛孝章書》二人筆記對比。

兩人《論盛孝章書》筆記篇幅都短，幾無相同之處。葉記首先指出知人論世，破除成見的“成見”包含兩個方面，先天的遺傳（傳統）和后天的習氣；然后列舉出漢、魏之文的區別，“漢：鋪張、華麗、氣盛，于天氣似夏；魏：收斂、清俊、意深，于天氣似秋”；繼而點明孫策想要殺害盛孝章的原因，一為排除異己，二因他不肯合作；最后是字詞注釋，加上全文層次劃分。劉記一邊注解字詞一邊分析段意，之后談了治學讀書之法，告訴學生要踏實學習，立志學文，生活中無處不成文。

三看《重答劉抹陵沿書》二人筆記對比。

劉記特別簡短，先列五臣注介紹寫作背景，后注解字詞，最后稱贊此文“文、辭、情相稱，情真”。在注釋“余悲其音徽未沫”時，劉記為“‘音’，言論也，文字也；‘徽’，美德也。‘沫’，晦也。（沫、晦互訓）”。葉記為“‘徽’，美也。音形于外，徽藏于內。‘沫’，止也，楚辭有‘身服義而未沫’（《招魂》）之語。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沉痛。”兩處對“沫”的解釋不同，而2018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顧隨講（昭明文選》一書中對劉記作了修正，“‘沫’，滅也。（沫、滅互訓）”。這里的“沫”應是消逝之意。“屈原《離騷》：‘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王逸注：‘沫，已也。’”止、滅、已，皆指消逝。

葉記尤其豐富，首先點明此文的特點是“蘊藉”，蘊藉是自然、適可而止，與痛快、晦澀不同，痛快之文用力奔放，晦澀之文用力收斂，六朝之文華麗而不易蘊藉。其次引用沈尹默之詩、禪家頌語、沈兼士之詩和魯迅之例幫助學生理解五臣注中的本事背景，關注文人創作過程中的寂寞心境：

活人給死人寫信，不是無聊，必是寂寞。……人凡在專一之時，都是一顆寂寞心。……能做轟轟烈烈事業之人，多是冷靜的人。……在文人來說，寂寞心是文人的靜的功夫。

顧隨將作者的創作動機解釋為遣發寂寞之心，認為在寂寞情境下一顆沉痛之心趨向清靜，由此便可觸動思考的靈感。然后葉記將此文劃分為五個層次闡述，點明此文多處用典故，指出寫文章要清順、流利、頓挫，充分發揮漢字形、音、義皆有象征的特點。緊接著說明一般都認為六朝文浮華不沉實，而此文卻體現了六朝文文章美、有內容、有沉痛的一面，表現自然而不暴露，最大的成功是做到了讓駢文“凝重而顫動”。最后贊賞此文結尾感人，收得蘊藉自然。

章莉在《以研修視角回歸聽課筆記本真價值》一文中說：

聽課筆記與讀書筆記一樣，是基于個人需求，把聽課過程中對自己有價值的信息記錄下來，供日后學習與研究，具有長期保存價值的研修資料。

葉、劉二人的聽課筆記存在差異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是與顧隨獨特的授課風格有關。顧隨學生沙逸仙曾撰文說：

以后隨著課程的進展，逐漸領會顧先生的這種講授法是引導學生從被動地接受變為主動地自己尋求作品的意境。對于我這個僅有粗淺的文學修養的人來說，是一次難忘的啟發教育。

顧隨講課很少拘泥于死板的教條解釋，沒有千篇一律的套路，注重感發啟迪學生，既能深入文本，又能出乎妙解，所以學生的筆記往往易于形成自己的風格，免于千人一面。

二是與記錄者的性格遭際有關。從顧隨相關研究資料及紀錄片《掬水月在手》可知，劉在昭在大學時期工于小楷，中英文俱佳，相對外向，擅長人際交往，她在整理課堂筆記之余，更注重和老師交流教學實效與教書技藝方面的問題，后來做了中學老師，為教育事業奉獻一生。而葉嘉瑩則比較內向文靜，愛好沉思，所以她往往用心把在課堂上零散記錄的內容進行分類、梳理、內化，從而形成自己的知識建構，故筆記中多了一些獨立思考和自出機杼的成分。顧隨對她在學問上的期許很大，將之視為傳人，曾致信說：

假使苦水有法可傳，則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巴盡得之。此語在不佞為非夸，而對足下亦非過譽。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別有開發，能自建樹，成為南岳下之馬祖；而不愿足下成為孔門之曾參也。

葉嘉瑩在時代的浮沉里得以充分展現其在古典詩詞的教學與傳承方面的天分，最終獲得了不俗的成就。

三是其他客觀因素，如學生是否同堂上課，是否有補修補記，教師不同的授課版本等。

對比閱讀《中國古典詩詞感發》《中國古典文心》《中國經典原境界》這三冊“顧隨講壇實錄”，我們領略到的不僅是大師的絕妙風采，知識的淵博敏細，更有修學治學上的感悟。顧隨說，“一種學問，總要和人的生命、生活發生關系”，我們在讀書學習中，要勇于突破學術教條和名利之爭的羈絆，在根據個人閱讀興趣、生活經驗、求學好奇心和獨立思考性，從書籍中尋求學問真理的同時，不要忘了最原始最樸誠的追求，那就是在閱讀中獲得心靈同頻的振動，獲得從容自在的精神享受。

（作者系南開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