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

中圖分類號：F323；C924.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097（2025）08-0072-11

The Impact and Mechanism of Rural Population Aging on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in Agriculture

JIANGJian，WUHaitao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Zhongnan University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43oo73，China）

Abstract：Basedonpaneldatafrom31provinces in China from2012 to2023，thisarticleemploysastructuralequation model to empiricallyexamineand analyze the impact and mechanism of rural population aging on the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agriculture.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deepening of rural populationaging significantly hinders the formation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nagriculture.Specificall，ithasanotableinibitoryefectontechnological， gren，anddigital productivityin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nagriculture.Thisisrealizedmainly through the reduction in both thequantityand qualityof the labor force.However，largescale land managementandagricultural socializedservicescan effctivelyslowdown thisprocess，therebypromoting the formationofnewqualityproductive forcesinagriculture.In adition，the impact ofrural populationaging on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agriculture variesacrossdiferent regions.Theresearch findingsoffrvaluable insights forfostering the formation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agriculture in the context of population aging.

Key Words： rural population aging; newquality productiveforces inagriculture;labor force;large scale farmland management;agricultural socialized services

一、引言及文獻綜述

202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地方考察時首次提出“新質生產力\"的概念，強調要整合科技創新資源，引領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2024年1月3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進一步強調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性，并就如何發展新質生產力提出了戰略性指導意見。農業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薄弱環節，如何促進中國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對于推動中國農業高質量發展、建設農業強國的戰略目標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然而，隨著中國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和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日益加深，“農民老齡化、農村空心化”已然成為中國農村新的突出問題[]。人口老齡化引發的農業勞動力高齡化趨勢，不僅會直接阻礙新生代農業勞動者的培養與成長，還會嚴重阻礙以創新為顯著特征的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因此，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如何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是當前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的應有之義和必然要求，對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推動農業強國建設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現有文獻有關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發展影響往往聚焦于糧食產量、農業生產、農業全要素生產率、農業經濟韌性以及農業高質量發展等方面。胡雪枝和鐘甫寧（2012）[2]、魏君英和夏旺（2018）[3]分別從微觀和宏觀兩個視角探究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糧食生產的影響。黃祖輝等（2024）[4]研究表明，目前中國老齡農戶的糧食生產行為及生產效率會傾向于維持相對穩定，與年輕農戶差異不大，但需關注農業勞動力老齡化問題對糧食生產的影響。王笳旭和李朝柱（2020）[5從勞動力供給效應、資本要素替代效應以及土地規模轉換效應三個方面構建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生產的分析框架。蔣健等（2023）和劉成坤（2021）7從勞動力、資本、技術等方面探究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金紹榮和王佩佩（2023）8]以農地流轉為中介變量，實證研究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會通過促進農地流轉來推動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蔣健等（2024）、蔣健和吳海濤（2025）°從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以及數據等生產要素出發，實證探究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經濟韌性的影響，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顯著抑制農業經濟韌性。孫中義等（2022）[11]實證研究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抑制農業高質量發展。劉成坤等（2023）[12]則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高質量發展在短期內可能會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但在長期內將產生積極影響，進而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Ren等（2023）[13基于多元回歸模型（MRM），從經濟、社會和環境三個方面進行研究，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不利于農業可持續發展。另一方面，鮮有文獻直接涉及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研究，與之相關的文獻主要是圍繞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科技化、農業數字化和農業綠色化等內容展開研究。農業科技化方面，劉成坤等（2023）[12]實證探究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科技創新的促進作用;農業數字化方面，范晶晶和朱玉春（2025）14基于中國7省區1476個農戶微觀調研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會抑制數字農業技術的使用；農業綠色化方面，溫賽賽等（2024）[15]通過對黃河流域451戶老年農戶的綠色生產技術采納行為進行系統分析，發現老齡化對農業綠色生產技術的采納具有顯著的消極影響。而有關農業新質生產力影響因素的研究，現有學者則主要從高標準農田建設、農業保險、農業數字化等方面進行研究，研判其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16-18]。

綜上所述，盡管現有文獻已對“老齡化\"與“農業新質生產力”展開大量研究，但鮮有學者將兩者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對于可能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相關研究有所不足，所關注到的研究視角存在一定的盲區。有鑒于此，本文將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新質生產力置于同一分析框架，通過探究兩者間的關系，進一步深人挖掘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本來面貌與實際特征，為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加快建設農業強國提供一些有益啟示。本文可能存在的貢獻有： ① 將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新質生產力聯系起來，探究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機理，拓展和豐富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發展之間的相關研究。 ② 基于新質生產力的定義，從勞動者視角探究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抑制作用。 ③ 將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納入分析框架，采用結構方程模型，為人口老齡化背景下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提供一些有益啟示。現有研究多關注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發展可能存在的負面影響，但對于如何有效緩解這一不利影響，卻較少涉及。 ④ 通過異質性分析，進一步探究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在不同維度、不同地區、不同老齡化程度下的差異化表現。

二、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一）農業新質生產力概念界定及其指標體系構建依據

根據生產力的定義：生產力是由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三要素構成。因此，農業新質生產力是以農業新型勞動者、新型勞動資料和新型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而在不同發展時期，這三個要素的含義并不相同。以蒸汽動力、工業機械為代表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孕育的農業新業態，大幅提高了農業生產效率，具備產業屬性和職業技能的專業化新型產業工人開始出現。而以新型電力能源、石油工業和化學工業為代表的第二次工業革命，則將化肥、農藥和農業機械等生產要素引入農業生產領域，在提高農作物產量的同時，也對農業勞動者提出了新的要求。顯然，每一次生產力的變革，都會有新的生產要素和新技術開始推廣與普及。通過對農業新型勞動者、新型勞動資料和新型勞動對象的識別可能難以區分現階段農業新質生產力與傳統生產力的差異。故在構建農業新質生產力指標體系時，可能需要嘗試從其他維度去思考。相比于傳統生產力，當前，農業新質生產力以科技創新為動力，以綠色發展為引領，以農業數字化、智能化為主線[19]。首先，傳統的農業經濟增長理論往往將科技創新因素視為外生變量，認為農業發展主要依賴于農業勞動力、自然資源稟賦和資本投入[20]。其次，長期以來，為了確保農業生產能夠保障數以億計的人口生活，中國農業生產在特定發展階段確實存在高耗能、高污染的耕作模式，這種模式雖為保障糧食供給作出過歷史性貢獻，但對生態環境也造成了很大壓力。最后，以數字技術與農業相結合為代表的智慧農業，在進一步實現對人的體力解放的同時，也開始嘗試對人的腦力進行有效替代，增強了農業信息處理能力及生產優化決策能力。故本文認為，農業新質生產力作為農業生產的新動力，融合了科技生產力、綠色生產力以及數字生產力，其目的是通過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提升農產品質量安全水平，為農業生產帶來深刻變革[21]。

（二）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負面影響

作為構成生產力的三要素之一，勞動者是生產力中最活躍、最有創造性的因素，勞動者的技術水平、工作態度、創新能力和組織管理能力等均會直接影響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負面影響主要是通過勞動力要素施加的。首先，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減少農村潛在的有效勞動力數量，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維持一定數量的有效勞動力是促進農業新型勞動者形成的必要條件。其次，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降低農村勞動力的供給質量，進而阻礙農業新型勞動者的形成。老年勞動者比例的增加會在兩個層面對農村勞動力供給質量產生影響：一是勞動者的身體素質。隨著勞動者年齡的逐漸增大，其身體機能、感知能力以及抗病能力均有所下降22，老年勞動者從事體力勞動時更容易發生肌肉骨骼勞損，且恢復期長，從事高強度、長時間的體力勞動往往較為困難。二是勞動者的綜合能力。老年勞動者的知識儲備、學習能力以及創新能力等綜合能力均要弱于年輕勞動者，對于新知識、新技術的接納能力與適應能力相對較差。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假設1a和假設1b。

H1：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Hla：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減少勞動力供給數量，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H1b：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降低勞動力供給質量，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三）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負面影響的緩解路徑

推動土地流轉、實現土地規模化經營以及發展農業社會化服務是中國在農業現代化道路探索過程中發現的兩條有效路徑[23]。兩者在降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不利影響方面發揮巨大作用。首先，隨著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逐漸加深，勞動力供給數量減少與供給質量下降，會倒逼相當一部分老年勞動者以土地流轉的形式退出農業生產，在客觀上推動細碎化的土地朝規模化經營方向發展，有利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產生與培育，為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最終形成提供有效載體。其次，勞動力供給數量減少與供給質量下降，會催生農業社會化服務的剛性需要。受自身身體狀況、知識技能等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老年勞動者會傾向于通過土地托管、服務外包等方式彌補勞動力供給不足的缺陷，通過選用新的生產資料和新的生產技術的方式，有效緩解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不利影響，進而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2a和假設2b。

H2a：推動土地流轉、實現土地規模化經營能有效緩解勞動力供給不足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不利影響，即勞動力供給數量的減少與供給質量的下降，會倒逼土地實現規模化經營，進而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H2b：農業社會化服務可以有效緩解勞動力供給不足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不利影響，即勞動力供給數量的減少與供給質量的下降，會倒逼農業社會化服務的發展，進而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以上分析清楚地展示了在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加深的背景下，農業新質生產力如何形成的過程。一方面，若老年勞動者不愿意繼續從事農業生產、經營，則可以將土地流轉出去，將農業經營主體責任轉交給農業大戶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通過他們來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另一方面，若老年勞動者仍愿意繼續從事農業生產，則可以通過增加農業社會化服務，有效取代傳統小農作業模式，進而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三、數據來源、變量說明與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

考慮地市層面老齡化數據主要在人口普查和人口抽樣調查的年份存在，在時間層面上沒有連續的統計，故本文選取2012—2023年中國31個省份（未包含港澳臺地區）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第三產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林業統計年鑒》《中國城鄉建設統計年鑒》北大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發布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各省市統計年鑒及相關統計資料。

（二）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

農業新質生產力（nap）。本文基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從指標選取的合理性以及數據獲取的可得性兩個方面，參考宋振江等（2024）[24]、王亞紅和韋月莉（2024）[21]、楊軍鴿和王琴梅（2025）[25]的做法，構建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并采用熵值法進行測度，具體見表1所列。

表1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

續表1

此處需要說明的是，由于現階段有關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并未形成統一標準，故不同學者基于不同理解，對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選取的指標并不一致。有學者基于新質生產力的基本內涵，從農業新型勞動者、新型勞動資料和新型勞動對象三個方面評價農業新質生產力。本文圍繞當下農業發展趨勢與需求，從科技生產力、綠色生產力和數字生產力三個維度衡量農業新質生產力。從科技生產力維度看，科技進步、種質革新、人才支撐、財政支持等四個方面既反映了當下農業發展面臨的關鍵領域，又統籌了“人-技-資\"協同發展的系統邏輯；從綠色生產力維度看，可再生能源、水土保持、生態改善等三個方面既反映了“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的理論內核，又符合“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的實踐需要；從數字生產力維度看，數字基建、數字產業化、農業數字化等三個方面主要考慮如何更為全面地反映數字技術在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過程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2.解釋變量

農村人口老齡化（poe）。考慮農業勞動者一生勞作時間較長，故本文參考蔣健等（2024）的做法，以農村65歲及以上人口占農村總人口的比重衡量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如下變量為控制變量： ① 城鄉人口流動（migration），以戶籍人口與農村常住人口的差值占戶籍人口的比例衡量。 ② 糧食種植結構，分別用稻谷（st1）、小麥（st2）和玉米（st3）三種主糧在各省份糧食產量的占比衡量。 ③ 工業化進程（industry），以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衡量。 ④ 農村醫療衛生條件（health），以每千農業人口鄉村醫生和衛生員數衡量。

4.機制變量

① 勞動力供給數量（labor）。以單位播種面積農村可用勞動力數量衡量，其中農村可用勞動力數量以農村地區15～64歲人口數量衡量。 ② 勞動力供給質量。以教育人力資本（ehc）和健康人力資本（hhc）衡量，其中教育人力資本以不同學歷階段分別設置受教育年限，通過加權平均的方式，計算出各地區農村教育人力資本水平；健康人力資本參考馬文武和楊少壘（2017）[26的做法，以農村居民人均醫療保健消費支出衡量，考慮農村居民人均醫療保健消費支出與健康人力資本呈負相關，故對這一數值取倒數處理。 ③ 土地規模化經營（scale）。借鑒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主要數據公報的標準：將一年一熟制地區露地種植農作物的土地面積達到100畝及以上，一年兩熟制及以上地區的露地種植農作物的土地面積達到50畝及以上，設施農業的設施占地面積25畝及以上的農戶定義為規模化農業經營戶，再將這些農戶所經營的土地面積進行加總，然后以上述數據與各省份農作物總播種面積的比值來衡量各省份土地規模化經營情況。 ④ 農業社會化服務（sv）。參考王磊和馬金銘（2023）27的做法，以各省份農林牧漁業、服務業總產值與農作物總播種面積的比值衡量。

（三）模型設定

1.基準回歸模型

為檢驗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基準回歸模型：

nap_it=α₀+α₁poe_it+α₂control_it+ε_it+u_i+e_t

其中： 分別指代省份與年份;nap為被解釋變量農業新質生產力;poe為解釋變量農村人口老齡化;control為控制變量； ε 為隨機誤差項； α₀ 為常數項； α₁，α₂，α₃ 為系數，考慮模型中可能存在既隨時間變化又隨地區變化的遺漏變量，本文所有模型均控制了時間和省份固定效應； u_i，e_t 分別指代省份和時間固定效應。

2.結構方程模型

為驗證H1a、H1b、 H2a 和H2b，本文基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作用機制，采用中介效應模型米檢驗兩者間的傳守路徑。現阱段，檢驗中介效應常用的方法是兩步法或三步法逐步回歸，該方法具有操作簡單、易上手的優點[28]，故受到眾多學者的青睞，但近些年也引發了一些質疑。一方面，有學者認為逐步法只能檢驗變量間存在的相關關系，不能識別變量間的因果關系[29]；另一方面，當面臨多個中介變量時，尤其是中介變量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時，逐步法無法體現中介效應特征的整體性。方杰等（2014）[30]認為，可以采用結構方程模型替代逐步法來檢驗中介效應。基于此，本文選用stata17軟件中的SEM功能板塊創建包含農村人口老齡化和農業新質生產力關系的結構方程模型進行中介效應檢驗。① 模型設定。根據既有假設，設定中介效應的基本模型，本文解釋變量農村人口老齡化主要是通過1條直接路徑和9條中介路徑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其直接路徑為“農村人口老齡化 $$ 農業新質生產力”；中介路徑為路徑A“農村人口老齡化 $$ 勞動力供給數量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B\"農村人口老齡化 $$ 健康人力資本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C“農村人口老齡化 $$ 教育人力資本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D\"農村人口老齡化 $$ 勞動力供給數量 $$ 土地規模化經營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E“農村人口老齡化 $$ 勞動力供給數量 $$ 農業社會化服務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F\"農村人口老齡化$$ 健康人力資本 $$ 土地規模化經營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G“農村人口老齡化 $$ 健康人力資本 $$ 農業社會化服務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H\"農村人口老齡化 $$ 教育人力資本 $$ 土地規模化經營 $$ 農業新質生產力”路徑I\"農村人口老齡化 $$ 教育人力資本 $$ 農業社會化服務 $$ 農業新質生產力”。② 模型適配度檢驗和模型修正。由于本文所選取數據為公開數據而非調查問卷數據，故無須進行信度和校度檢驗。 ③ 中介路徑系數估計。本文采用Bootstrap法估計變量間單向因果關系的估計系數，并依據子路徑系數估計值相乘得到完整路徑的中介效應估計值。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表2展示的是式（1）逐漸加人控制變量后的回歸結果。本文在逐漸加入控制變量的過程中，擬合優度 （R²） 的數值在不斷提高，說明所選取的控制變量是相對合理的。

表2基準回歸分析

注：*、**、***分別表示在 10%.5%.1% 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為標準誤，所有結果均保留至小數點后三位。下同。

由表2可知，解釋變量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確有負面影響，抑制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H1得到初步驗證。

通過觀察控制變量的系數可以發現，變量城鄉人口流動（migration）的系數除列（6）外均顯著為負，說明城鄉人口流動會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產生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是：中國城鄉間人口流動主要是由農村地區青壯年群體向城鎮地區流動引發的，農村地區青壯年群體數量的減少，加之農村地區老齡化程度逐漸加深，導致農村潛在可用勞動力數量下降，進而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形成。有關農村可用勞動力數量與農業新質生產力之間的關系，前文已進行了詳細闡釋，故不在此處進行贅述。而工業化進程（industry）的系數均為正，表明工業化進程的加快顯著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形成。產生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工業化進程的加快，一方面，能為農業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保障，即工業“反哺\"農業；另一方面，農業發展過程中所需要的農業基礎設施、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等，都需要有一個強大的工業體系支持，即工業“支持\"農業。由農村醫療衛生條件（health）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可知，農村醫療衛生條件的改善能顯著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產生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農村醫療衛生條件的改善能顯著提高農村勞動力的身體素質，有利于農業新型勞動者的發展，進而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由糧食種植結構（st）的系數顯著為負或不顯著為正可知，糧食種植結構的調整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不具有促進作用。產生上述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糧食種植作物比例的提高，會降低其他種植作物的比例，對農業科技創新的多元性和積極性產生一定負面影響，進而阻礙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二）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驗證H1的結論是否可靠，本文通過采用內生性檢驗、調整固定效應類型、數據縮尾處理以及替換解釋變量等方式對式（1）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分析過程如下。

1.內生性檢驗

本文盡管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緩解了由于遺漏變量造成的內生性偏誤，但模型中仍可能存在其他內生性問題進而造成估計結果偏誤，故本文通過選擇地區人均養老機構床位數作為農村人口老齡化的工具變量（iv）。一方面，一個地區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顯著提高這一地區的養老服務需求，故農村人口老齡化與地區人均養老機構床位數的相關性條件可以得到滿足；另一方面，地區人均養老機構床位數與地區農業發展并無直接關聯，地區人均養老機構床位數作為工具變量滿足外生性條件。本文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對式（1）進行重新估計，回歸結果見表3列（1）和列（2）。

2.調整固定效應類型

為避免模型中可能存在的既隨時間變化，又隨省份變化的遺漏變量對估計結果造成干擾，本文在控制時間與省份固定效應的同時，還對時間與省份的交互項進行了控制，回歸結果見表3列（3）。

3.數據縮尾處理

為避免極端樣本對估計結果造成干擾，本文對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均進行了上下 1% 的縮尾處理，回歸結果見表3列（4）。

4.替換解釋變量

參考張正平和陳楊（2021）[31的做法，本文以農村老年撫養比（raise）替換農村人口老齡化的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見表3列（5）。

表3穩健性檢驗

注：第一階段 F 統計量的括號內為 P 值，最小特征統計量括號內為顯著水平達到 10% 的臨界值。

由表3可知：使用2SLS估計方法后的第一階段F 統計量與最小特征統計量均顯示顯著，說明本文選擇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內生性檢驗結果是可靠的。而由列（2）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可知，在識別內生性問題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仍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進一步驗證了H1。由列（3）列（4）和列（5）解釋變量的系數均顯著為負可知，在使用調整固定效應類型、數據縮尾處理、替換解釋變量后，回歸結果仍能驗證H1，說明本文實證檢驗結果是穩健的。

（三）中介效應檢驗與分析

為驗證H1a、H1b、H2a和H2b，本文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對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新質生產力之間存在的多條鏈式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在采用結構方程模型進行中介效應估計前，本文對模型適配度和擬合優度進行了檢驗，結果見表4所列。

表4模型適配情況

注：RMSEA表示近似誤差均方根；GFI表示擬合優度指數；AGFI表示調整擬合優度指數。

由表4可知，模型整體適配度卡方值、RMSEA、GFI以及AGFI等指標均通過檢驗，表明模型與樣本數據契合，所選擇路徑的估計結果較為可靠。

對于中介路徑的系數估計，本文采用Bootstrap法進行估計，設定重復抽樣次數為1000次， 95% 的效應置信區間，進而得到中介路徑圖1，結合其他項的估計結果可得到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具體見表5所列。

圖1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介路徑

表5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介效應結果

注：顯著性概率 P 值對應的是非標準回歸系數值，結果為0.000的部分并不是指該結果的實際數值為0，而是四舍五入的結果。

以上估計結果是路徑中單向箭頭所表示的單向因果結果，標準化回歸系數是判斷路徑估計值的主要系數，具有可比性，便于比較不同路徑的影響大小。而非標準化回歸系數則是未加處理的輔助系數。此外，在stata估計中只匯報了非標準化回歸系數的標準誤和顯著性水平。由表5結果可知，本文所有路徑實際結果的方向與顯著性均與預期相符，采用結構方程模型估計的中介效應結果驗證了H1a、H1b、H2a和 H2b 。

由表5各分段路徑系數結果可以推算出完整的中介路徑估計值，采用分段路徑標準化回歸系數估計值相乘得到中介路徑回歸系數估計值，其中顯著性水平參照分段路徑中的最低顯著性水平，結果見表6所列。

表6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介路徑系數估計值

續表6

由表6可知，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9條中介路徑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農村人口老齡化既可以直接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也可以通過影響勞動力供給數量、教育人力資本和健康人力資本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但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則有效緩解了這一抑制作用。具體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1）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減少勞動力供給數量，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對應的3條中介路徑的中介效應之和為0.008，說明盡管勞動力供給數量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系數在 10% 水平上顯著為負，但農村地區勞動力供給數量的減少也顯著推動了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的發展，進而顯著促進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解釋了為什么中國在\"農村空心化”問題日益嚴重的當下，農業依然保持著較快的增速，且隨著科技的進步以及智能化、數字化技術在農業領域的應用，中國無須過于擔憂“誰來種地”的問題。

（2）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降低勞動者健康人力資本，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對應的3條中介路徑的中介效應之和為0.028，說明隨著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日益加深，從事農業生產的勞動力日趨短缺，勞動力整體健康水平逐漸下降，進而抑制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對于那些健康水平下降的農業勞動者而言，他們將面臨難以持續直接參與農業生產的挑戰，將土地流轉，抑或是借助于農業社會化服務輔助農業生產成為許多老年勞動者的最優選擇，而這將會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揭示了中國在面對“農村人口老齡化\"問題時，農業依然保持著較快增長的原因。

（3）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降低勞動者教育人力資本，進而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對應的3條中介路徑的中介效應之和為-0.073，說明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了人工智能、大數據等現代信息技術的應用，抑制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盡管這一過程會通過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得到有效緩解，但這一路徑最終會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如果考慮將勞動者教育人力資本與勞動者健康人力資本的中介路徑進行加總，可以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降低勞動力供給質量，進而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介效應之和為-0.045，說明在當前農村人口老齡化加速的背景下，農業勞動力數量的縮減固然構成挑戰，但農業勞動力質量的持續降低對農業發展負面影響更為嚴重。

將勞動力供給數量與勞動力供給質量的中介效應進行加總后，可以發現該數值為-0.037，說明從勞動力視角看，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顯著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產生這一結果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方面，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有效推動了土地流轉，促進了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進而加速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另一方面，農村人口老齡化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的大量流失，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愿意繼續留在農村從事農業生產，加之農業的職業歧視性問題，這些因素都不利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四）異質性分析

1.分維度異質性分析

為進一步探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本文依據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構建的三個維度，從科技生產力（technology）、綠色生產力（green）和數字生產力（digit）等方面探究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7所列。

表7分維度異質性分析

由表7可知，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在列（1）、列（2）和列（3）中均顯著為負，說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科技生產力、綠色生產力以及數字生產力均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其抑制作用大小表現為：綠色生產力 gt; 數字生產力 gt; 科技生產力。

2.分區域異質性分析

為進一步探究農村人口老齡化在不同地區間的差異性影響，本文按照地理方位，將樣本劃分為南方和北方以及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結果見表8所列。由表8列（1）和列（2）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可知，農村人口老齡化在南方地區會顯著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而在北方地區則會顯著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產生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南方地區地形相對崎嶇，土地規模化經營較為困難，因而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而北方地區地形相對平坦，有土地規模化經營的條件，故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由列（3）列（4）和列（5）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可知，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抑制作用在東、中、西部地區依次增強，產生上述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東、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存在一定的差異，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較好，有能力降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不利影響；另一方面，農業社會化服務在這三個地區的發展程度并不一致，農業社會化服務的發展水平在東、中、西部地區呈現逐漸遞減的趨勢，故農業社會化服務降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不利影響方面的能力在東、中、西部地區依次下降。

表8分區域異質性分析

3.不同老齡化程度下的異質性分析

根據聯合國關于老齡化社會的劃分標準：當一個國家或地區65歲及以上人口占比超過 7% ，表示進入輕度老齡化社會，65歲以上人口占比達到14% 以上，表示進入中度老齡化社會，65歲以上人口占比超過 21% ，表示進人重度老齡化社會。故本文依據此標準，將樣本劃分為三組并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9所列。

表9不同老齡化程度下的異質性分析

由表9可知，列（1）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說明在輕度老齡化社會中，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并不會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產生負面影響；由列（2）和列（3）農村人口老齡化的系數顯著為負可知，在中度老齡化社會和重度老齡化社會中，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顯著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且在重度老齡化社會中這一負面影響更強。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2012—2023年中國31個省份面板數據，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實證檢驗并分析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結果表明：第一，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會顯著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這一結果通過了多種穩健性檢驗。第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表明，勞動力供給數量的減少與勞動力供給質量的下降是造成農村人口老齡化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形成的主要途徑；土地規模化經營與農業社會化服務可以有效緩解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不利影響。第三，異質性分析表明，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科技生產力、綠色生產力和數字生產力均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其抑制作用大小表現為，綠色生產力gt;數字生產力gt;科技生產力。農村人口老齡化在北方地區會促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但是在南方地區、中西部地區、中度老齡化社會以及重度老齡化社會則會顯著抑制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因地制宜制定農業新質生產力培育方案。重點加大對農業新質生產力薄弱地區與薄弱環節的培育力度，增加農業領域在科技化、綠色化和數字化等方面的投入，以加快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在農業科技化層面，要根據各地區資源稟賦條件和農業發展水平，建立重點技術清單和區域研發中心，圍繞各地區在農業領域的關鍵產品、關鍵領域進行重點攻關突破。在農業綠色化層面，一方面，要積極鼓勵、引導新型農業綠色技術在農業領域中的應用與推廣，推動農業綠色發展的外源性變革；另一方面，要培育農民生態文明意識，樹立綠色發展理念，提升農業綠色發展的內生動力。在農業數字化層面，一方面，要推進農村網絡全覆蓋，推廣智能農機裝備應用，發展精準農業；另一方面，要有針對性地對農民進行引導和培訓，提高農民的數字素養。

第二，雙策驅動農業勞動力結構優化。一方面，要通過住房補貼、創業基金、職稱改革等一攬子激勵政策，吸引“懂農業、愛農村、知農民\"的年輕人才返鄉就業創業，優化農業人口年齡結構，緩解老齡化帶來的勞動力短缺問題。另一方面，要加強對農業老年勞動者的健康管理與技能培訓，提高農業勞動者的綜合素養，加快農業新型勞動者的形成。一是對農業老年勞動力進行健康管理，在完善農村居民醫療保險制度的基礎上，專門圍繞農業勞動者設計健康與醫療保障制度，推動農業勞動者的身心健康發展；二是在技能培訓方面，依據農業和老年勞動力的特征，有針對性地設計培訓課程，以提升農業老年勞動力的技能水平和對農業新技術的適應能力；三是完善農業勞動者的普升機制，讓農業勞動者成為有奔頭、令人羨慕的職業。

第三，完善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全面提高農業市場化服務水平。首先，政府應明確農業社會化服務的重點發展方向，通過設立專項基金、提供貸款貼息等方式，增加對農業社會化服務的財政投入，確保服務的持續性和穩定性；其次，制定優惠政策，鼓勵社會資本進人農業服務領域，形成多元化競爭性的服務供給格局，為農業經濟發展提供充足的社會化服務保障，推動農業社會化服務發展；最后，通過在糧食主產區推行土地“全程托管\"模式，針對蔬菜、瓜果、茶葉等經濟作物，創新農業生產“環節外包\"服務，系統性解決服務供給碎片化、農民信任度低、風險保障不足等問題，實現從“家家種地\"到“專業服務\"的轉型升級。

第四，有序引導老年勞動者退出和流轉土地經營權。做好老年勞動者土地流出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土地流入的對接工作，鼓勵有條件的地區將分散、細碎的土地連成一片，實現統一生產、統一管理，促進土地整合和規模化經營，以方便機械化技術和自動化設備等現代農業技術的使用。一方面，政府應出臺相應政策與支持舉措，通過搭建轉出方與轉入方的交易與交流平臺，為老年勞動者土地的有序退出與權益保障保駕護航，并鼓勵老年勞動者將手中無法正常經營的土地流轉給有能力且有意愿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另一方面，針對退出農業生產的老年勞動者，建立“經濟補償 醫療養老 + 政府參與”的全方位安置體系，推行階梯式“以地養老\"補貼和土地增值分紅等措施保障其基本收入，確保老年勞動者“退有所養”，完成從土地依賴到多元保障的平穩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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