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屆中國戲劇獎頒獎晚會后的次日上午,“重視一劇之本 突出表演中心——第十屆中國戲劇獎獲獎者座談會”緊隨召開。這也是中國戲劇獎的慣例。座談會現場,剛剛斬獲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和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的獲獎者以及專家評委等圍坐一起,用坦誠對話探尋破局路徑——“重視一劇之本,突出表演中心,不是說其他專業不重要,而是要讓戲劇回歸‘文學為靈魂、表演為中心’的常識”。
現將各位獲獎者及專家評委發言整理如下,以饗讀者。
文學是戲劇不可撼動的靈魂
戴先良(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獲獎作品、閩劇《畫網巾先生》編劇):閩派戲劇創作歷來重視“一劇之本”,福建的戲劇生態還是很好的,所以關于“一劇之本”這個話題,我的思考更多在于劇作者自身。導演、演員、院團要給予劇作者足夠的尊重,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劇作者也需要拿出對自我的尊重。一個劇作投產之后,導演、作曲、聲腔、舞美、道具、表演都有相應的投入,此時,劇本一個小小的改動,各方面都得隨之作出調整。把劇本打磨成熟,減少不必要的消耗,這是我們劇作家的責任。為此,劇作家確實需要付出非常巨大的辛勞。這么多年來的創作經歷也讓我深切地感到,要形成一個成熟劇本非常難。這不僅僅關乎劇作者本身的閱歷、學養、知識儲備以及對當下的觀察和思考,還必須結合劇種特色、結合舞臺呈現、結合戲曲美學本體特質去通盤考量,進入創作之后,在文本層面還得注重結構、人物形象、節奏、行當的調配,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們既然選擇了創作這條路,就應該努力給予作品尊嚴。
謝麗泓(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獲獎作品、越劇《錢塘里》編劇):頒獎晚會讓劇作家和演員同臺領獎,意義重大。今年中國戲劇節中國劇協發的申報要求上,專門對舞美的體量做出了限制,避免演員被龐大的舞美遮蔽,讓戲劇回歸它的本體,回歸到表演本身。這是很可喜的現象。
引用前輩劇作家顧錫東先生的話,作為編劇,我們要為劇團寫戲、為演員寫戲、為觀眾寫戲。為劇團寫戲,就是要寫出這個劇團的獨特性、唯一性:這個劇團所屬的劇種,劇團的特點和特色,最擅長的題材和戲路等。為演員寫戲,就要明白團里的每一位演員擅長什么,讓他們的技藝能在舞臺上得到展現。為觀眾寫戲,就是要把最好的東西獻給觀眾,受觀眾喜愛的作品才是最好的作品——當然也不能完全迎合,而要引導。這三句話就是我們戲劇從業者追求的方向,讓戲劇回歸本體,讓戲劇成為無法替代的藝術表達。
黃維若(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獲獎作品、話劇《屈原》編劇):重視一劇之本,歸根結底,是對劇作家提出要求。在生活、作者、作品三者之間的美學關系中,作者始終是最重要的一個點。首先,劇作者應該加強理性思維的能力,提高內容把握的通透性和對故事題材的理解力。這跟表演是一樣的。一位好演員,其理性判斷能力和感性表演技能是非常平衡的。第二,要加強技術和技巧的提升。我們的編劇技術和技巧有一點老舊,系統性不好。在技術技巧的系統性建設方面,我們就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第三,在劇本寫作過程中一定要有學術研究的精神,寫作的過程也是研究的過程。比如最近我為北京京劇院寫京劇《百年首鋼》,為了更好地讓戲曲臺詞形式適配文本內容,我就對樣板戲的臺詞處理作了研究。第四,面對未來人工智能對寫作的干預和影響,所有的劇作者都要作好應對的準備。一定要成為極具個性的作者。
龔孝雄(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獲獎作品、京劇《張謇》編劇):談重視劇本創作,其實有兩個維度。一個是院團管理者的維度,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管理者重不重視劇本的創作。二是創作者的維度,編劇本身對劇本創作是否重視。
我是院團長,也是劇作者。站在院團長的角度,所選題材是否符合劇種特色,有沒有對應的角兒來演,作品的規模是否與院團的人力財力相對等,這些都是需要事先思考的問題。在執行過程中,在尊重劇作家個人創作的前提下,緊盯劇本前期修改。先花大量時間折騰劇本,劇本落地才能下地。對院團來說,把修改放在后期是非常錯誤的決定。隨后,要嚴格把關二度創作節奏和創作方案,二度創作對于既定劇本的執行也很重要。
作為編劇,我堅持為演員寫戲,為劇種寫戲。作品要寫得有戲、有情、有技——有一個好故事,有能夠打動觀眾的真情,有給演員展現技藝的空間。突出表演中心,是對創作者、管理者、表演者的共同要求。想有成功的作品,就必須尊重戲曲創作規律。
李宇樑(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獲獎作品、話劇《捉迷藏》編劇):舞臺上,舞美是漂亮的衣服,演員是生命,劇本是靈魂。但是很多時候,我們讓衣服覆蓋了靈魂。舞美在藝術表現上突出舞臺的美學、突出劇本的主題,固然重要,但不能占了劇本和演員的位置。劇本是一劇之本,好的劇本應該是有人文價值的劇本,可以讓演員發亮,讓城市發光。一個城市的戲劇發展得再蓬勃,如果演的都是外國翻譯劇,缺乏本地劇作家的原創,那也不過是代工生產。一個好劇本應該是能夠講好一個地方的故事,講好這個地方的價值觀和信仰,同時對其做出反思、叩問的劇本。這是戲劇價值的根本。講好一個好故事,講好一個故事,好好講一個故事,這是講故事三個不同的面向,講一個好故事是對故事主題的選擇,講好一個故事就是講故事的技巧,好好講一個故事就是講故事的態度,三者不可缺其一。在重視劇本的同時,也應該重視劇作家的存在。有劇作家曾經提出過,編劇和劇作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編劇重在編故事,它是一個工種;而劇作家是作家的一種,有文學賦予的使命和責任。我在寫作的時候就經常提醒自己,要做“劇作家”,而不只是“編劇”。
李宗熹(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提名作品、話劇《尋味》編劇):我來自中國臺灣。三年前北京劇協找我寫劇本,紀念“九二共識”30周年,于是我寫了《尋味》,講的是我們家四代人的故事。我常說編劇和創作者是時代的記錄者,是生命的記錄者,他記錄下時代中發生的一切,而且會一直讓人記得;我也說創作者是一個預言家,因為他在故事里面預言了美好的未來,或者說,我們所希望的未來。
在戲劇創作中,一個編劇不能寫完劇本就走人,他得跟著排練,也得針對演員去扮演的角色進行調整,從演員身上找到準確的靈魂和創造力進行創作。也就是說,編劇工作的真正完成,是在演出的現場。在這之前,你必須付出持續的努力。
《尋味》的劇本是我第一次與人合作創作,而且是和大陸劇作家的合作,很有意義。希望我們能夠繼續追求原創,繼續發現并創作出更多的好劇本。
原長松(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提名作品、豫劇《杜甫·大河之子》編劇):作為編劇需要用自己的心感受世界,用自己的筆表達世界。茫茫人海,云云大千,在歷史上在生活中,那么多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人和事等待我們發現它的美和價值。每一個題材都有其獨一無二的特性,每一次創作都是一場關于某一題材獨特美學價值和表達方式的探索,而編劇的創作不僅僅在于技巧的詮釋,而是將靈魂熔鑄成一把火炬,去照亮暗夜和前方。創作的過程就是否定之否定,在否定中煎熬,在煎熬中燃燒,在燃燒中超越,在超越后獲得幸福和滿足,甚至喜極而泣,它是“道”。
戲劇是以表演為中心的藝術,這句話永不過時。但是表演和演員是兩個概念。演員在臺上唱念做打,表現給觀眾看,這個固然是表演;但是在特定的情境下,舞臺中的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也能傳達給觀眾特定的含義,這也是表演。表演是編、導、音、演、美的綜合體系,編、導、音、演、美沒有誰是中心。只有以表演為中心,編、導、音、演、美的共同努力,才能打造出一部好的作品。
林清華(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提名作品、梨園戲《促織記》編劇):“重視一劇之本,突出表演中心”,這個議題在我看來,可能不是并列的關系,而是邏輯上的遞進關系,因為先有劇本作為根本,表演才有可能在這個地基之上成為舞臺的中心。這兩者之間有一個共同的特質,是它們都有非常強烈的在場感,而在場感是AI無論怎么發展都沒有辦法取代的。
李宇樑老師說到“靈魂”一詞,我很贊同。劇本創作就是一個靈魂在發現另外一個靈魂,舞臺表演則是一個靈魂在表達另外一個靈魂。最好的狀態是這兩個靈魂最終合二為一,劇本和表演者達成某種有機融合的化境。好的劇本給演員提供的不是臺詞說明書,而是角色靈魂的起點和最終的歸屬,它會引領著表演者逐漸發現和把握劇本中的世界和情感,使他們成為我們想要他們成為的人物;同時,也會給表演者留下巨大的空間,讓表演者能夠按照自己的個性與才華盡情成長和施展,最后和我們筆下的人物同生共長融為一體。在我看來,真正優秀的劇本都有在舞臺上二次成長的本質和特點,而且我始終相信優秀的表演也會反哺劇本。當優秀的劇本碰上優秀的表演,就會像美國的戲劇家彼德·布魯克說的,當演員第一次開口說出劇作家的臺詞的時候,真正的戲劇才開始。那不是對文本的服從,而是兩個鮮活的靈魂在舞臺上相遇。祝中國戲劇永遠鮮活!
好的表演是用生命創作生命
藍 天(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京劇演員):得到這份鼓勵很榮幸也很激動,它不僅屬于我個人,它屬于故事原型楊子榮(原名楊宗貴),屬于童祥苓老師,屬于上海京劇院全體演職人員,屬于觀眾,也屬于像楊子榮那樣千千萬萬英雄般的共和國衛士。
之前演戲可能是為了圓自己的戲曲夢,然而隨著演出的增多,我慢慢發現,《智取威虎山》《龍潭英杰》《紅高粱》等紅色題材劇目在老百姓心中的受歡迎程度,遠超我個人的想象。所以作為文藝工作者,我們可以有更大的夢想:把優秀的中國故事、文化自信演給、講給全國各地的人民群眾,乃至全世界。 演員得益于舞臺,舞臺受益于觀眾,觀眾得益于生活,生活得益于新時代。 我愛上海,我愛舞臺,我會繼續努力!
朱潔靜(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舞劇演員):拋開作品角色,談談我對當下中國舞劇行業的思考。今天中國舞劇迎來了井噴式的爆發,這是很可喜的。但藝術創作不能急于求成,違背藝術創作規律必然嚴重影響藝術創作效果,因為好的藝術需要用時間、花精力去磨礪去沉淀。某個院團一年要排八部戲,今天排這個,明天排那個,演員怎么可能沉得下心去面對角色和表演?如何用十年磨一劍的精神,沉下心來攻克一個角色和一部作品?前輩藝術家們已經作出了非常好的榜樣,那么未來更年輕的演員應該向誰看齊,壓力也給到了我們這一代演員。
另外,我也在思考蓬勃發展的自媒體對舞臺藝術的影響。各種各樣的聲音一股腦兒地砸過來,我們確實會被影響和干擾,這是當今時代無法回避的文化現象和趨勢。但是我覺得,作為創作者、作為表演者,我們還是要葆有藝術初心,有自己的判斷和思考。藝術沒有絕對的所謂的好壞,我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在表達。希望更多扎實的、權威的、有理論性和學術性的文藝評論能夠參與進來,幫助觀眾更好地感知藝術、走進藝術。也希望未來有更多優秀的劇作家老師能夠為舞劇助力!
孫 娜(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河北梆子演員):不少人對戲曲有誤解,覺得劇情乏味簡單、唱腔念白晦澀難懂,動作不明所以,不愿意花兩個多小時時間去看一場戲。但通過這些天觀眾熱情的反應,我覺得,只要一臺劇目故事情節引人入勝,能引發人們對生活、對人性的共鳴,演員通過自身精湛的藝術技藝,將劇本賦予的角色活靈活現地呈現在舞臺上,給觀眾以情感、視覺、聽覺上的享受,這樣的劇目是不可能沒有人喜歡的。
梅花獎不是終點,而是新的開始,是更高的責任和要求。作為新時代的戲曲演員,要在老老實實繼承前輩藝術家留下的優良傳統和經典劇目的同時,持續提升自主創作能力,不斷拓寬藝術視野,跟上時代節奏,為觀眾奉獻真正精彩的舞臺瞬間。
鮑陳熱(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臺州亂彈演員):本次專場演出我有三點總結與大家分享。一是符合現代審美的創作方向。我們帶來了三出折子戲,《活捉三郎》是傳統戲改編,《心·癡夢》是套用故事梗概的新編,《做媒》是團里的原創。這三出戲都有共同的追求:讓觀眾覺得好看、好聽、好玩。我們運用了多種手法,《活捉三郎》一折設計了很多符合劇情的絕技絕活,小戲《做媒》本身的故事情節就會讓人覺得有趣,《心·癡夢》里我們對崔氏的人設做了全新的設計,更符合當下的審美。這三出戲都是團長尚文波創作的。為了更好地呈現劇種特色,他在劇本上下足了功夫。所有念白都用劇種官話,所有唱詞都用方言押韻,以凸顯臺州亂彈的劇種特色和美感。二是遵循戲劇本體的二度創作。三出戲的舞臺風格一致,大片留白,道具圍繞“一桌二椅”展開,把空間留給演員的表演和戲曲內涵的呈現。這樣的舞臺確實給我提供了無盡的創作空間,特別是虛擬性的表演得到了充分的發揮。三是結合演員特長的人物刻畫。因為我們團是一個民營劇團,演員并不充裕,這就要求演員練就一專多能、多才多藝的本領。所以我在接觸其他藝術門類的過程中,吸收了很多可運用的表演技巧,提升了塑造人物的能力,也淬煉了我對戲曲人物刻畫的分寸把握。
袁國良(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昆劇演員):近幾年,我幾乎每年都會排演一部大戲,期間我也發現了一點問題。劇本和表演看似親密無間,實則暗流涌動。劇本是凝固的文學,是創作者深思熟慮的結晶,是一切藝術表達的基石,表演是靈動的演繹,是演員對角色的二次創作,充滿即興和鮮活。一個像嚴謹的法典,一個像自由的舞蹈,兩者似乎天然存在著某種矛盾,但也正是這種差異造就了藝術的魅力。沒有扎實的文本支撐,表演如空中樓閣;缺乏演員的二次創作,劇本只是平面文字。我們既要用劇本的權威守護好故事的筋骨,又要給表演足夠的自由,讓演員注入靈魂,在兩者的博弈和和解中找到完美的平衡點,才能讓作品既有思想深度又有情感的溫度。絕不能把劇本和表演割裂對待,割裂就是在謀殺作品的生命力,只有將劇本和表演藝術都提升到同等的高度,才能共同打造出震撼人心的藝術精品。
李 哲(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京劇演員):作為一名京劇武生演員,這次能獲得中國戲劇梅花獎我覺得我是幸運的,首先要感謝福建省文化和旅游廳、福建省文聯、福建省劇協和福建京劇院對我的培養和支持。我深知這不是終點,而是新的一個起點。在以后武戲傳承的道路上,我希望自己不僅是一名追光者,也是一個點燈人。未來,我愿與院團并肩,在傳統與創新的交融中探索更多可能;我愿將老師們的諄諄教誨傳遞給后輩,讓戲曲的薪火代代相傳;我更愿以一部部精品力作,回應所有支持者、同行人的期待,讓戲曲藝術在新時代綻放更璀璨的光芒。千言萬語化作最真摯的感謝:致師長們一路教導,致伙伴們一路支持,致觀眾們一路陪伴。愿我們永葆對京劇藝術的赤誠之心,在武戲傳承與創新的道路上繼續書寫屬于我們的精彩篇章!
李晶花(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曲劇演員):梅花香自苦寒來,在求藝的過程中,我慢慢感受著它非凡的意義,在未來的道路上,我也會一如既往秉持自己內心對戲曲的熱愛和初心,好好為觀眾、為人民付出自己的努力。我這次參評的劇目是曲劇《信仰》,這個名字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而是深入骨髓的堅守,它是面對誘惑和困境時依舊不改的初心。就像劇中的臺詞所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信仰,就沒有追求,即使他擁有了一切,心中也會空虛。雖然我在劇中以母親的形象說給兒子的,其實也是說給我自己。希望未來能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奉獻給觀眾朋友們。
王 越(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京劇演員):非常榮幸能夠獲得“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這樣的殊榮。首先要感謝中國文聯、中國劇協和上海劇協對我們的認可,并且搭建這樣廣闊的舞臺,讓我們能夠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華。更要感謝為這次演出臺前幕后忙碌的領導、老師以及所有演職人員,是你們給了我太多的關愛和支持,用一雙雙溫暖的手托舉著我,來到上海參評梅花獎。這份榮譽是屬于大家的!
這次以花臉行當得到梅花獎的肯定,感覺很幸運,對我來講這又是一個新的起點。因為有了新的標準,我會以前輩藝術家為榜樣,無論在舞臺上的表演還是舞臺下的言行,我都會以梅花獎為標桿,用更高的標準要求自己。
尹春媛(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柳子戲演員):梅花獎對于我們這個劇種來說意義重大。此前,只有我的師父陳媛老師在第22屆的評選中為柳子戲摘得一朵梅花,到今天已經20年了。所以接到入選終評通知的時候,我們全團每一個演職員都吊起了200%的精神,要向全國觀眾展現我們東柳人的精氣神。
山東省柳子劇團是目前全國現存唯一一家柳子戲專業表演藝術團體,我深知自己肩負著傳承弘揚這個擁有近600年歷史的古老劇種的責任。昨天陳書記的一句話讓我很有感觸,他說“一個好的演員本身就是一個創作者”。對于戲曲演員來說,拿到劇本之后,首先要有創作的欲望,而不是一味依靠導演,演員腦海中要有人物形象。為此,演員前期要做很多的功課,運用各種舞臺技藝,為人物注入生氣,使之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我以后也會從這方面注重加強學習,努力提升自己,再次拔高,以對得起梅花獎這份沉甸甸的榮譽。
梁 靜(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蒲劇演員):我來自山西省臨汾市小梅花培訓中心,是一個從小梅花成長為大梅花的演員,這次能夠獲得梅花獎感到非常榮幸,心情非常激動。梅花獎是每一個戲劇人的夢想和奮斗目標,經過二十多年的艱苦努力能夠獲此殊榮,決不是我個人的成績,更承載著各級領導的大力支持和全團同事的密切配合,在這里我要向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梅花獎是榮譽,也是鼓勵和鞭策,更肩負著沉甸甸的責任,這次獲獎后,我要與蒲劇界的同事一道,上農村,下企業,進校園,宣傳蒲劇文化,培養蒲劇人才,使蒲劇成為人們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以蒲劇的高質量發展,為地方的文化建設和經濟建設做出積極的貢獻!
黃瑞妮(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秦腔演員):此次,我參與終評的劇目是秦腔《趙五娘》。趙五娘這個人物善良、樸實、堅韌,表演上最大的難點是要在哀而不傷的基調下,找到人物精神的支撐。以這個人物獲得梅花獎的肯定,這份榮譽不只屬于我,它屬于寧夏,屬于寧夏秦腔。今后,我也會帶著這份榮譽和責任,帶著趙五娘的善良、樸實、堅韌,把大秦之腔的技藝和精神不斷傳遞下去。寧夏秦腔劇院每年的演出都在300多場,走進田間地頭,積極服務人民。走到人民中去是我們每一位演員最終的目標。我希望自己在以后的演出生涯中不斷創新,演繹更多讓老百姓喜歡的人物,也希望在座的劇作家能夠走進寧夏,為寧夏人寫作更多更好的故事。
陳麗俐(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婺劇演員):此次參評,我傳承演繹了陳美蘭老師的一些代表作品,并得到了全院同仁的鼎力支持。這份獎項真的不單單屬于我個人,也屬于我們浙江婺劇藝術研究院,這份榮耀的基石,是無數人共同鋪就的。“梅花”象征著堅韌、高潔與芬芳,它時刻提醒著我作為一名戲劇工作者的使命與擔當,這朵“梅花”是對我堅守的肯定,對我過往藝術實踐的一次重要總結,但更是一個嶄新的起點,是對未來前行的鞭策。今后我要繼續發揚婺劇的“一棵菜”精神,并將老師傳幫帶的精神發揚光大,繼續用心演繹好每一個角色,繼續深耕婺劇舞臺,也希望今后能出演更多新的作品,創作出更多有婺劇特色的戲奉獻給觀眾,讓古老的戲曲藝術在新時代煥發新的光彩。
李 敏(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秦腔演員):我從戲校畢業來到新疆,扎根邊疆20年,今天的這份榮譽也是對全體新疆戲劇人的認可和肯定。此次參評過程中,我得到了烏魯木齊市屬各文藝院團、導演何紅星老師、齊愛云老師、我的師父李梅老師等在內的許許多多人的熱情幫助和支持。他們也是希望能通過對我的輔導和扶持,讓新疆的戲曲、新疆的秦腔更好地傳承。借此機會,我希望能有更多劇作家投入到新疆題材故事的挖掘中來,為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創作更多精品力作。同時,也希望能借助文化潤疆,讓更多專家老師走進新疆,為新疆的年輕演員提供更多學習與提升的機會,以更高的藝術水準、更好的舞臺作品服務邊疆戲曲觀眾。
秦海璐(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話劇演員):我認為,編劇和演員在創作順序上有先后,但不分彼此,是互相完善且須共存的關系。
站在演員的角度,首先我們要懂人。我們在國家話劇院排練的時候,任何一個演員都是可以直接和編劇對話的,可以直接問:為什么我要說這句話——演員要懂編劇為什么寫了這句話。現在很多演員臺詞背得特別溜,唱段也特別溜,但是他不懂為什么在這個地方斷句,為什么在這個地方甩腔,這樣演不好戲。所以從過去到現在,我都要求自己:懂我自己,更懂我要演的人。
第二, 我們要懂觀眾。不是說觀眾要什么我演什么,而是你要把自己當成觀眾,要換位思考。沒有觀看者談何表演。每一個角色、每一出戲到底要演給誰看,這是我們在每一次創作中都要認真思量的事情。
第三,我們要懂時代。人有七情六欲,千百年來未曾變過,戲文里唱的也都是這個。而時代又是變化的,時代變了藝術表現的形式也在變,所以唐有唐詩、宋有宋詞、元有元曲。現代人如何表達七情六欲?如何詮釋人物關系?我們也要有自己的風貌。在傳承情、研究愛的前提下,我們唯有用好當下時代給予我們的表達方式,才能為當代觀眾奉獻出更好的戲劇表演藝術。
周 帆(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湘劇演員):劇本是“一劇之本”,好本子是地基,決定了戲劇的藝術性和思想性,并為我們演員的三度創作提供了極大的創作空間。湘劇《夫人如見》我們用了兩年的時間打磨,編劇老師基于湖湘文化特色和湘劇藝術特點,結合舞臺演出實際對劇本作了反復而細致的修改,劇中的每句臺詞、每個唱腔、每個動作都有血有肉。一個演員能夠遇到適合自己的好劇本真的是非常幸運和幸福的事。
演員的表演,是一個舞臺作品的魂,要用心用情去演。演戲要演活生生的人,作為戲曲演員,首先要把戲曲傳統的一招一式練扎實,然后再往里面填入情感,讓行當為人物服務。同時,也要學會觀察生活和身邊事,只有用心觀察、用心體驗,才能塑造好鮮活的人物。人們常說“人保戲”或是“戲保人”,而真正的好戲一定是劇本和表演的雙向奔赴。作為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我們演員的使命就是用文藝作品來體現并傳遞當下的時代價值與風尚。
回歸戲劇本體,堅守藝術本位
宋官林(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初評評委,國家藝術基金理事,國家京劇院原院長):劇本和表演,這是戲劇藝術的車之兩輪、鳥之兩翼。戲更注重表演,劇更注重劇情,技巧和劇情構成了我們的戲劇,兩者不能偏廢。與此同時,我們還要注重不同戲劇門類的本體特征。這次初評過程中,我注意到一個現象,戲曲類的演出,拿傳統經典劇目參評的,命中率更高。為什么戲曲演員演出新創劇目得獎較難呢?因為很多新劇本在創作時主題先行,立意太滿,而戲曲演員是要以歌舞演故事的,劇本為演員的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舞留出的展示空間太小了。個人感覺,話劇是編劇、導演、演員的創作順位,戲曲則應以演員為中心,編劇和導演是保駕護航者。梅蘭芳先生、程硯秋先生都有專人為他們寫戲;顧錫東先生為浙江小百花寫了《五女拜壽》,成就一代演員;國家京劇院為王晶華、楊秋玲等演員量身定制《楊門女將》……戲曲創作因人設戲占很大的比重。話劇創作要求主題立意貼近生活,戲曲創作則要貼近演員,舞劇應該把編導放在首位,歌劇是作曲。所以,在談“重視一劇之本,突出表演中心”的時候,還要進一步重視不同劇種的本體特征,并非只要請到天才劇作家,就一定能創作出優秀的戲曲、舞劇、歌劇。
李樹建(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終評評委,中國劇協副主席,河南省劇協主席):我從業40多年,當了30多年的院團長,今天的主題也是我們多年來一直在研究探索的課題。重視一劇之本,突出表演中心,這可能是將來戲劇發展的方向和戲劇的定位。
創作靠心血、表演靠實力、形象靠塑造,創作是一劇之本。劇本精,戲曲興,劇本差,演員亡。常香玉大師當年唱戲沒有專門的作曲,就是和板胡的琴師一起研究。現在有的音樂家不知道演員聲音的條件,寫好直接讓演員去唱,這樣會毀了一個演員。好的劇作家、好的作曲家會造就一個藝術家,差的劇作家、差的作曲家也會毀掉一個藝術家。
作為一個老演員,我也有幾點體會與大家共勉。一、出名人不要忘了出力人;二、演員分三流:一流演員是說出來,在舞臺上的表演跟說話一樣,二流演員是唱出來,嗓子好,三流演員是喊出來的,聲音非常高。三、得獎之后會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不要生氣要爭氣,走最難走的路,聽最難聽的話,干最難干的事兒,最后做最精彩的人。遇到了矛盾和困難,就把絆腳石當成墊腳石。一定好好努力,做中國戲曲的出彩人,不做中國戲曲的出局人。
宋寶珍(第26屆曹禺戲劇文學獎評獎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名譽所長、研究員):本屆曹禺劇本獎參評作品題材豐富,貫穿古今,形式多樣,風格清新。獲獎的劇作家既有經驗宏富的老編劇,也有銳氣正盛的探索者,值得欣慰的是,學院派的劇作家們開始登上主流戲劇平臺,顯示出思想的銳利、創新的勇氣和不凡的實力。
劇本是戲劇藝術的基石,演員是劇本生命的激活者。本屆梅花獎評選,共有15位優秀演員獲此殊榮,他們的藝術實踐印證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言,“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的真理性。
戲劇理論家周貽白說過,劇本“非奏之場上不為功”,必須通過舞臺實踐才能實現其劇場性價值,而演員的表演也需要優秀劇本的支撐,兩者缺一不可。當優秀的劇本遇見杰出的表演,戲劇才能真正“立到舞臺上”,形成良好的藝術效果,進而通過持續演出,實現藝術水準的躍升,成為藝術高峰。
在呼喚文藝高峰的新時代,我們更需要劇本與演員的和諧共生。這不僅需要劇作家堅守文化使命,創作出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戲劇作品,也需要演員以敬畏之心對待每一個角色。唯有如此,才能形成良好的創作生態,孕育出無愧于偉大時代的藝術精品。戲劇藝術的永恒生命,正系于這種命運共同體的緊密聯結之中。
谷好好(第3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終評評委,上海市文聯專職副主席,上海市劇協主席,上海昆劇團團長):劇本是戲劇創作的靈魂所在。一個好的劇本要有三氣:接地氣、顯正氣、帶香氣,從而賦予戲劇以生命,激發演員表演的激情,引領觀眾走進藝術的殿堂。當前雖然涌現出了一批優秀的中青年劇作家,但是全國有300多個戲曲劇種,編劇人才仍顯不足,要大力培養更多熟悉和熱愛本劇種的編劇,要像培養演員那樣給予編劇成長空間,關注支持和實踐機會,努力培育懂戲愛戲能寫戲的編劇人才,為戲曲藝術的傳承發展筑牢文本根基。
優秀劇本更需要優秀演員賦予其生命。好的演員首先應當具備三力:傳統程式的解構力、當代審美的表達力、與觀眾共情的控場力。從小師父就跟我說,人無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絕,靠的是千錘百煉。從以技驚人到以藝服人,這種對藝術的極致追求正是當下戲劇人需要堅守并引以為傲的。真正的角兒需要多方合力共同成就,從演員自身而言,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孤獨,千萬不要追求流量放棄作品的質量,在追求藝術上要千錘百煉永不止步。從院團角度,要建立科學的人才培養機制,根據不同演員的特點和潛力,以戲推人、以戲育人,為青年演員創造良好的實踐環境和成長機會。從行業層面,要營造尊重藝術規律的評價體系,建立健全良好的戲劇生態,為真正有實力的演員搭建平臺,讓他們在溫暖環境中有尊嚴有價值拼命奮斗。
陳涌泉(第十屆中國戲劇獎評委會主任,中國劇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本屆研討會的主題定為“重視一劇之本,突出表演中心”,是因為一個時期以來,我們的戲劇創作觀念出現了混亂,出現了一系列有違戲劇發展規律,甚至直接傷害到戲劇本體的觀點和做法,亟須正本清源,回歸常識。
先說“重視一劇之本”。劇本不牢,地動山搖,這個問題總在說,卻總在實踐中被忽視。縱觀中外戲劇史,經典的戲劇作品一定是以經典的文本為前提的。而一個時期以來,戲劇的文學性被弱化了,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寫本子、改本子,導致很多不錯的文本在二度排演中被篡改、被肢解,所以我們強調一定要高度重視“一劇之本”。從敬畏戲劇文學做起,從尊重劇作家做起,只有文本堅實,才可以在此基礎之上建立起萬丈高樓,對此必須給予足夠的認識。
再談“突出表演中心”。從概念上講,戲劇本身就是以演員表演為中心的藝術,但是一個時期以來,這個概念依然被模糊。誰都想當中心,舞臺上就沒有真正的中心,演員成了提線木偶,創造力、表演力都在退化。所以一定要堅持演員表演為中心,不要讓過多的堆砌淹沒了角色、淹沒了演員。舍本逐末的戲劇演出是對戲劇本體的傷害,它影響了演員表演,也傷害著觀眾的審美,同時也造成了極大的浪費。
我們一直把建立科學正確的創作導向作為評獎的最高宗旨,也期待能以評獎為抓手,對未來的戲劇發展提供更好的遵循。借此機會,將五個“典范”送給獲獎者們: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爭做為人民放歌的時代典范;要始終堅守中華文化立場,爭做弘揚中華美學精神的時代典范;要始終堅守劇種特色,爭做維護戲劇多樣性的時代典范;要始終堅持守正創新,爭做充滿創造力的時代典范;要始終堅持德藝雙馨,爭做構建健康戲劇生態的時代典范。與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