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白鷺對視

關于一條河的素描

一條河并不出奇。在我看見的

地方，它從未干涸

但是被規整，城市計劃中的落地

和我多年前所看見的大相徑庭：

那時候是郊區，綠色蔥籠間

這條河的平靜里充溢著野性

像是野花、野草，瘋狂生長的事物

像是不出聲的動物

但它被規整了，河岸修繕一新

中間的島嶼也如公園般整潔

盡管河水隨著季節時高時低

一些石塊壘砌在淤泥之間

一些水生植物被刻意栽培

一些無用之樹砍伐一空

代替它們的是整齊的樓房，散步的

人們，和在放生之地聚集的水鳥

沒有魚會承認它們俯沖時的優美

我看得很久，這些

舞蹈中的身姿，空中的火焰

依賴于這條河所滋生

那些蜻蜓或更加被忽略的飛蟲

它們之間，如同微小的漣漪層層蕩

晨光

在疲憊的日子我依然醒來

宿醉，或者是被噩夢中的巨獸所追趕

一道陡峭的坡出現在眼前

塵灰飛舞，伴隨著光線而來戰栗和渾濁的日子里無可選擇，畢竟我在這里生活

你們也一樣，相似的時間早已束縛住了我們，但依然充滿著新奇仿佛這是嶄新的一天。也的確是

我們順流而下。順流而下的還有那些瑣碎而堅硬的事物枯枝敗葉，漂浮在早晨的河流上

翠鳥

低于塵埃的翠鳥，突然間

從蘆葦間躃出：它高于我們的視線

又突然間消失，像是藏身于平靜的河水

它也是平靜的。這靈動的鳥

風一樣的事物，如果在紋絲不動的水上

它有水的波紋和水一樣的光澤

偶爾之鳥，少見，但并非稀世

如果它的啁啾像水滴墜落

在我的耳朵里營造一座世界的封閉

它有擴大了的疆域：從水草抬升到蘆葦搖曳的花冠再到高聳的枝丫，但只是一掠而過

隱于這躁動的空氣，它

魚類的猛虎，空氣中的魚

出沒在我們看見的明凈和渾濁間

與白鷺對視

如果白鷺聲稱只有一條魚是它的

它只是吃那么一點。縮著左腿

用右腿支撐起整個狹長的頭顱

相信它先天的缺陷，和我一樣并非完美

整條河只是魚的形狀，我

看著它深黑的眼眸，看到了魚

美食者的殿堂？不，隱隱閃爍的是饑餓

來自于讓生命得以依賴的本能

從未改變，即使它化身為夜鷺

或者是黑鷺、牛背鷺……

它們依然是同一只，催眠了河水的

孤獨：能夠在下沉中得到古老的循環

看雨

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莊子·人間世》

當我的身體里壘滿了石頭，我怎么

去看這些輕盈的落體：它們從虛空中躍下

然后流淌在我所踏足的土地

變得到處都是，一面面破碎的鏡子

我看著它們，斷續而綿長

一些堅韌而固執的事物在發芽

雨中急匆匆的行人，他們

都有暗中的面容在殘缺中愈合

有時候我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

轉過身去表達，但無非或此或彼

我們躲過了其中的一些雨滴

最終卻依偎在一起，擁抱或者分開

春風

很快就消失，從縫隙間穿過的風

這些吹拂像是岸邊的犬吠

消散于我耳朵中的漣漪，它并不特殊

但挽留住內心微弱的光澤

絲絲縷縷的氣息里傳來低語

從這些河道和樹木之間

盡管它們早已改變，甚至

不同于我數年前所看到的：

水在流動，豐盈或是枯竭

每一天都是告別，每一天都是看見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