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元變身記：從[金界大王] 到資本大佬

話說最近這幾年，黃金價格可是真瘋。所謂“黃金天然不是貨幣，貨幣天然是黃金”，黃燦燦、亮堂堂的金子一向被視為財富的象征，從古至今都是硬通貨。近代以來，炒金子在上海灘就沒有停過，歷史比炒股票還要悠久。說來可能很多人不相信，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的黃金交易量僅次于倫敦和紐約，位居遠東第一，世界第三。

金融的一大屬性就是投機。金價漲跌不定，也就有了投機賺差價的可能。尤其一戰爆發后，歐洲遍地戰火，金價一路飆升，很多做多黃金的人都發了財，由此吸引了更多人入場做多，風險累積越來越大。

一戰結束后，金價進入波動期，投機熱潮更加火熱。有人發財就有人失敗，如清末鹽商周扶九發了大財全身而退，著名的地產“富二代”程霖生則因為做標金破產，最終葬送了兩代人辛苦積累的高達數千萬銀元的家產。在這里，要說說另一個投機的勝利者，那就是人稱“金界大王”的王伯元。

王伯元，名懷忠，以字行，1893年生于江蘇吳縣。王早年讀過私塾，后因科舉廢除而于1910年前往上海震豐永金號當學徒。6年后，他先后到涵恒金號與天昌祥金號出任經理職務。1921年，在這個圈子摸爬滾打了10年之久的王伯元自立門戶，他創設裕發永金號并親自主理，由此開啟了波瀾壯闊的炒金風云。

王伯元炒金子的主要手段是做“套頭”，其中方法有二：一是利用金價與匯率比價的大幅波動而雙向買進賣出，如金價走低時買入標金，金價走高時賣出外匯（如英鎊），從中反復套利；二是利用黃金現貨與期貨的差價進行押注博利。當然，如此手法說來容易，但真正實操起來卻是驚心動魄。一方面，投機的暴利無比誘人；但另一方面，一旦判斷失誤，那損失也會十分慘重，乃至萬劫不復。尤其做期貨投機時，盈利與風險更是放大數倍、數十倍，從天堂到地獄也不過咫尺瞬間而已。

王伯元得以暴富，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是通過報社朋友迅速了解國內外形勢變化及金融行情，尤其獲取外電消息時快人一步；二是王伯元善于心算，現場交易時能根據不斷翻新的牌價迅速算出盈虧并搶先買進賣出；三是對局勢和行情的判斷相當精準，膽大心細，敢于出手；四是通過擔任金業交易所的經紀人、理事等身份把握先機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交易情緒；五是通過投資等手段創辦或滲透到其他錢莊，以此調動大量資金進行投機。

如一戰結束時，國內外市場普遍認為黃金將大幅下跌并回歸正常價位，但王伯元認為黃金即使下跌也必有波折，于是他通過“下跌買入、回升賣出”的波段操作賺取了豐厚的利潤。此外，他判斷各國在戰后勢必為了刺激經濟而采用通脹手段，因此金價不會持續下跌。在此判斷下，金價步步下跌，王伯元就步步補進，等到黃金市場跌至冰點時，王伯元傾其所有全部買入，最終一戰成名，一舉賺得了數百萬銀元并由此獲得“金界大王”的名號。

客觀地說，投機的本質其實就是賭博。在暴得大富后，王伯元深知黃金投機風險極大，此后便“金盤”洗手，轉而投資其他事業。其中，最大的手筆莫過于收購改組中國墾業銀行。為了洗脫自己的投機形象，王伯元做了一個重大決定：邀請福源錢莊經理、上海灘上的錢業領袖秦潤卿出任銀行董事長兼總經理。

秦潤卿一向作風穩健，反對投機，他接到王伯元邀請后十分吃驚，說：“你可知道我在福源的規矩？”王伯元回答說：“知道。”秦說：“我有三不準：一不準炒黃金外匯；二不準股東和經理隨便宕賬；三不準銀行放款超過自身財力。”王伯元拍著胸脯說：“我手已洗，金號生意也已關，您的‘三不準’，我堅決支持。”

1929年6月6日，改組后的中國墾業銀行重新開業，其資本額增至250萬元，王伯元一人獨占145萬元。開業后第一年，墾業銀行存款僅60萬元，但次年存款即達700余萬元，這讓那些想看王伯元笑話的人倍感失望。當時，墾業銀行雖有發鈔權，但社會各界對其并不看好，因此也曾遭遇擠兌風波。事件爆發后，墾業銀行立刻發布通告：除本行營業部外，民眾可在任何錢莊或煙紙店兌換墾業鈔票，而且每元額外贈送一枚銅板。風波平息后，墾業銀行每月公布發行準備情況，以此提高墾業鈔票的信譽。此后，墾業銀行最高發行了750萬元鈔票，讓經營狀況大為好轉。

最初，墾業銀行上海總行設在行屋狹小、地點偏僻的寧波路興仁里，完全不能適應業務發展的需要。1931年，墾業銀行耗費巨資買入北京路與江西路轉角的一塊地基并興建了一棟8層鋼筋混凝土大樓，于1933年10月落成后遷入。墾業銀行主要設儲蓄處、地產部和信托部三大業務部門，后又在北京、南京、寧波等地開設分行。在秦潤卿的主持下，墾業銀行經營作風穩健，并重點扶持民族工業。1935年，由于國內外形勢的惡化，市場一片蕭條，銀根吃緊，但墾業銀行仍繼續對振華紗廠、亞浦耳電器廠等民族工業投放資金，予以充分支持。在這年的金融風潮中，歷史更為悠久的中國通商銀行、四明銀行均被兼并，但墾業銀行得以安然度過。

王伯元曾任公共租界工部局地產委員會委員，因而對地產業務頗有興趣。在其建議下，墾業銀行總行于1931年添設地產部，并在愚園路、靜安寺路等處買進地皮造了十幾處新式弄堂房屋以供出租。行情好的時候，銀行每月能收到9000余元房租。

墾業銀行開張第二年，王伯元又辦起了天一保險公司。天一保險初始資本500萬元（實收半數），在全國各地設立分公司、代理處40多處。此外，王伯元還投資了國泰、中和、通和等十家中小銀行及上海綢業、中國紗布等公司。據估計，王伯元對外總投資高達數百萬元，這也讓他在上海商界為之聲名大起。

王伯元發跡后，對家鄉公益也十分關心。他曾捐資疏浚家鄉河道、重建寧波老江橋，并曾買下荒丘，置為義冢。此外，王伯元還熱心捐資助學，他在家鄉出資興辦了植本小學校，1931年又創設“伯元獎學金”，獎勵那些成績優異但因家境困難不能升入大學的高中畢業生。

1937年上海淪陷后，日偽幾次誘使王伯元出任偽職，但都被他拒絕。1948年冬，王伯元隨長子前往臺灣，后遷居香港。晚年時，王伯元自奉甚儉，但達觀自得。1977年，王伯元在美國寓所逝世，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