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教室里的空調壞了,蟬鳴穿透紗窗,與粉筆灰一同懸浮在悶熱的空氣中。林小滿盯著黑板右下角的倒計時,鮮紅的粉筆字正在融化,像一滴被烈日曬蔫的朱槿花。
“這次月考要足夠靠前才能進沖刺班。班主任的眼鏡片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林小滿看見前桌的周曉婷繃直脊背,藍色校服后頸處涸出深色汗漬,像一張被拉滿的弓。
放學時在車棚遇見周曉婷,她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試卷。林小滿幫忙時瞥見滿頁的紅叉,最上方用紅筆圈著“年級52”。“我姐說重點大學錄取線比蛛絲還細。”周曉婷突然擦住林小滿的手,指甲在對方掌心掐出月牙痕,“你聞到沒有?最近教室走廊里都是風油精混著咖啡渣的味道。”
那晚補課回家,林小滿看見母親蹲在玄關修電表。老式日光燈管滋滋作響,在她佝僂的背上投下柵欄似的陰影。母親回頭時,手里還驀著螺絲刀:“冰箱里有銀耳湯,喝完記得訂正卷子。”
臺燈的光暈里,林小滿拆開新買的素描紙。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里,她畫下母親維修電表時的背影。碳粉在指腹暈開,像永遠洗不掉的墨跡,在指甲邊緣積成新月形的灰。
2
周曉婷的座位空著那天,林小滿看見她發了張醫院輸液室的照片。照片里的玻璃藥瓶倒映著蒼白的天花板。退出時發現母親幾分鐘前發來消息:“這是晚上試聽課的鏈接。”
逃課是在那個暴雨將至的午后。經過校門口光榮榜時,林小滿看見自己的證件照嵌在透明框里,塑料膜在濕熱的空氣里微微鼓起,像蛻到一半的蟲蛹。她轉身走向與補習班相反的方向,帆布鞋踩碎地上蜿蜒的黑線。
老街的舊書店躲在梧桐樹蔭里,玻璃櫥窗貼著泛黃的報紙。林小滿在美術教材區停住,指尖撫過某本畫冊起皺的書脊。她聽見書店深處傳來鉛筆摩擦紙面的聲響。穿格子襯衫的男生正在臨摹古畫譜,袖口沾滿炭筆灰。他抬頭時,林小滿看見他的校徽一一那所傳聞中人人都能上重點的學校。
“要試試嗎?”男生遞來削好的鉛筆,“畫石頭的皴法,特別適合平復心情。”他的手腕內側有長期伏案留下的繭,像是被時間烙下的年輪。林小滿在空白處畫下第一道短促的斜線,聽見雨聲中混著自己逐漸平穩的心跳。
他們開始每周相約畫畫。男生總帶著鐵皮飯盒,里面裝著薄荷葉。“比咖啡管用。”他說這話時正在畫梧桐葉的脈絡,“你看這些葉脈,沒有一條是筆直的。
林小滿開始留意到更多彎曲的線條:母親眼角的皺紋,陽臺晾衣繩的弧度,試卷上自己名字最后一筆的頓挫。她偷偷把速寫夾在錯題本里,發現碳粉會在塑料膜上留下霧蒙蒙的指紋。
3
周曉婷在天臺撕月考卷時,紙屑被風卷成蒼白的蝶。她指著遠處補習班的霓虹燈牌說:“我總覺得那些光點是天上落下來的排名。”林小滿翻開素描本,畫紙上的周曉婷正在撿拾試卷碎片,紙屑在指間化作蒲公英絨球。“原來破碎的東西也能飛。”周曉婷的眼淚砸在畫紙邊緣,將蒲公英染成淡藍。
梅雨季來臨前,林小滿和書店認識的男生去江灘寫生。男生教她觀察浪花的層次:“別急著下筆,先看夠十分鐘。”江水裹著泥沙翻涌,在他的畫紙上化作深淺不一的灰。林小滿畫下被浪推上岸的塑料瓶,瓶身纏著暗綠色的水草,像被時間纏繞的標本。
“我爸燒了我三本畫冊。”男生往調色盤擠鈷藍色時突然開口,“后來我在物理卷子上畫受力分析圖,他就不說話了。”顏料管發出空癟的悲鳴。
林小滿想起母親書桌上的維修單,那些手繪零件圖工整得如同印刷體。那些曾以為是生活重壓的褶皺里,或許都藏著未被言說的暗語。
周曉婷轉到普通班那天送來一盆薄荷。瓷盆底部探出雪白的須根,像試圖抓住什么的纖細手指。林小滿把它擺在窗臺,發現母親不知何時換了一個透氣的陶土盆。
暑假前的最后一場雨,書店老板送給他們一些舊畫冊。男生翻開泛黃的扉頁,露出夾在里面的準考證。“原來你早就…”林小滿的話被雷聲打斷。他把那張紙折成紙船,船頭微微上翹,像是隨時要起航。
回家路上,光榮榜的照片在烈日下卷邊。林小滿伸手撫平翹角,摸到下面層層疊疊的舊榜單,照片在高溫里微微發黏,像正在蛻殼的蟬。
母親在修陽臺紗窗,工具箱攤開在地上。林小滿蹲下來遞螺絲,看見她鬢角的白發在夕陽里泛著暖光。“下個月有繪畫比賽。”母親突然說,螺絲刀精準卡進凹槽,“我替你報了名。”
紗窗重新裝好時,最后一只蟬蛻從窗框掉落。林小滿接住這具空殼,望著掌心的蟬蛻,忽然明白所有蛻變的裂縫里,都藏著光進來的形狀。
暮色漸濃時,她將蟬蛻輕輕放回梧桐枝碰。紗窗上新補的網格正在呼吸晚風,母親調試臺燈的背影被暖光鑲上毛邊,像幅正在晾干的炭筆素描。林小滿翻開畫本新的一頁,鉛筆懸停在紙面上方一這次她決定先畫光的方向。
(本文由《少男少女》雜志社編輯部操作DeepSeek創作)
本欄目責編:林楓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