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祖
這是你爺爺奶奶
這是你大爺、二大爺、三大爺
岳父一邊點燃紙錢一邊向我介紹
我蹲下來,用樹枝聚攏火焰
防止被風刮走
這四座墳塋對我而言
只有大小和位置的區別
我無法復原他們生前的樣貌
他們曾如何在這片玉米田里
播種、間苗、除草、施肥
收獲之后,放倒玉米的秸稈堆成垛
用牛車運回家中生火
坐在熱炕頭抽煙袋、聊家常
返回時,岳父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聽他講耕作、時序以及
東北地區的習俗——
他的聲音在風中忽大忽小
紙錢燃燒的熱量已經散入曠野
臉頰的灼燒讓我從虛無
回到一粒玉米將要發芽的躁動
翻新
窗簾收束,遮擋半扇春光,微風從此進入
玻璃相框折射更多翠綠
相同色系的鳥鳴涌入屋內。
收音機擺在桌角,透明磁帶盒里
一張張倒帶的歌聲緩緩流淌
黑白照片,靜物素描,在墻壁的排列
沒有變化。從嶄新到泛黃、變脆,
書架的填充換了一批又一批
裝飾的馬燈懸掛依舊
我走進2005年狹小的房間
陽光灑滿床鋪和枕頭
踏著羊毛地毯的銹跡,將書桌重新刷漆
春雨過后,輕風吹動窗簾
帶來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我知道
是外婆又來到我的身邊
落花報
祖父跳下救人的那條河,只流淌了三十年
就看到父親的墨綠色自行車
從橋上經過了。綠色的郵袋
裝滿信件和報紙
那是1985的春天,冬小麥
在雪中醒來,父親從田間小路穿過
祖父剛剛退休,他坐在老宅的樹下
思緒像報紙一樣被風吹拂
那時,他的孫輩還沒有出生
距離第一次腦血栓的發作
尚有十年光景。槐花簌簌地落下,
此時我站在老宅荒廢的院中
望著這幾棵老槐樹
每年春天,它們都把這些往事
用落花重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