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作為中國最早開設專門音樂教育機構(gòu)的高等學府,從北大早期音樂組織的發(fā)展過程中可以看出北大校長蔡元培對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事業(yè)做出的支持,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北京大學內(nèi)的音樂組織體現(xiàn)學生對音樂的熱愛的同時也反映了校長蔡元培的教育理念,而北大音樂組織的破舊立新則體現(xiàn)了音樂教育觀念與社會音樂風氣的轉(zhuǎn)變以及背后組織者音樂思想的變化。
一、“北京大學音樂團”與“北京大學音樂會”時期(1916—1918)
(一)組織宗旨與招生條件
1916年秋北京大學音樂團以“陶冶性情、活潑天機”為組織宗旨,成為學生課后業(yè)余社團,不要求入會者的音樂經(jīng)歷,有志于音樂的北大學生均可參會。后眾人認為“音樂團”這一組織名稱不合時宜、有傷大雅,在1918年3月改名為“北京大學音樂會”,并明確規(guī)定其組織的宗旨為“研究音樂、陶冶性情”,以入會者的興趣為第一要務,只要有興趣均可以加入,不考慮入會者的音樂素養(yǎng)。
這一時期的北京大學音樂組織是以學生為主導的課后娛樂組織,對于音樂人才的培養(yǎng)以及音樂演奏與理論的研究仍有所欠缺,但也反映了當時校內(nèi)的音樂氛圍較為良好。
(二)課程與費用
音樂團與音樂會時期在管理上相對比較松散,“本會一切經(jīng)費均由會員擔負之,但可向校中酌量補助。”由于業(yè)余組織的性質(zhì)使得會員自負盈虧,但可向校中酌量補助說明其受到了學校的關注。音樂會后期雖明確規(guī)定了會費,但一個月后音樂會就停辦了,是否得以施行并無從考據(jù)。
“音樂會”時期以國樂的傳習為主。音樂團時期提出了此時音樂研究的對象“中西兼采,均由會員自由選定,但樂器概需自備。”進一步印證了該時期北大對于西洋音樂傳習的重視程度較低。
(三)職員設置
“音樂團”時期的組織結(jié)構(gòu)比較簡單,由夏宗淮擔任團長。到“音樂會”時期共設“會長一人、文牘二人、庶務二人。”職員數(shù)量的增加、分工更加明確說明北京大學內(nèi)的學生音樂組織的規(guī)模日漸擴大,管理日漸規(guī)范。
(四)導師配備
“音樂團”時期由于業(yè)余的學生組織的性質(zhì),并沒有配備導師,到了“音樂會”時期在校長蔡元培的支持下由北大文科導師吳瞿安與校醫(yī)陳萬里擔任義務導師。
1917年9月吳瞿安到北大工作,擔任文科教授及國樂研究所教員,業(yè)余時間在 “音樂會”教授昆曲。1919年3月吳瞿安先生擔任音樂會的昆腔與絲弦導師每周授課兩次。同年4月聘請校醫(yī)陳萬里每周為音樂會教授一次昆曲。
這一時期北京大學內(nèi)的音樂傳習雖以國樂與昆曲為主,但蔡元培也大力提倡鋼琴、提琴等西洋樂器,積極為學生聘請相關的導師。
二、 “北京大學樂理研究會”與“北京音樂研究會”時期(1918—1922)
(一)組織宗旨與招生條件
“北京大學樂理研究會”時期的組織宗旨是“敦重樂教、提倡美育”。這一時期北大的音樂組織深受蔡元培先生的影響,關注音樂的美育功能,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為之后音樂傳習所的創(chuàng)辦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驗,使得北京大學的音樂傳習日趨專業(yè)。
“樂理研究會”與“音樂研究會”時期開始招收校外會員,“凡屬同志不拘校內(nèi)外人均得入會為會員。校外入會者須填寫履歷交由本會請校長核準,使得為本會會員。”該時期北大的音樂傳習影響范圍更廣, 美育政策的貫徹程度相對較好,且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人員的挑選。
“音樂研究會”時期仍以“研究音樂、陶養(yǎng)性情”作為組織宗旨,但實際運行機制與培養(yǎng)模式仍承襲“樂理研究會”。
(二)課程與費用
樂理研究會與音樂研究會時期的北大音樂傳習開始關注音樂人才的培養(yǎng),在課程的開設上更加豐富,且明確了收費標準。
以音樂學、音樂史、樂器與戲曲為研究對象,開設琴、琵琶、昆曲、笛、鋼琴、提琴等科目,后聘請陳仲子先生教授樂典、蕭友梅先生教授和聲與音樂史。重視音樂實踐的同時將目光投射向理論學習,明確呈現(xiàn)出中西交融的景象,與當時的社會思潮相契合。
費用收取上因會員身份而有所差異,“會員每人每年每類(如琴、昆曲、伯安諾各為一類)納費6元,校外會員納24元,其他校學生經(jīng)該校長介紹入會者,得納費12元,分三期繳納。”為了吸納更多校內(nèi)會員,在會費上給予了最大程度的優(yōu)惠,有助于美育的推行。
到“音樂研究會”時期,會費得以進一步的優(yōu)惠, “校內(nèi)會員每組每年應納會費3元,他校學生為會員者6元,其他校外會員12元,照本校學期制度每年分三次繳費。”所有會員的會費均較“樂理研究會”時期得以減半,這種做法一來可能受到當時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二來可能是出于擴大組織影響力和招收更多會員的目的,對于熱心音樂的北京青年來說是極有益的。
(三)職員設置
樂理研究會與音樂研究會設會長、主任、干事、文牘四種職務。其中會長由校長擔任,維持與督促音樂研究會的日常工作。每組選舉一名干事管理本組事務,中西文牘各一名處理文件。
音樂研究會第一任主任干事為章鐵民,1921年3月辭去職務后,經(jīng)選舉由楊昭恕擔任該職務,后楊昭恕成為“音樂研究會”絲竹組的導師。音樂研究會的中文文牘由宋澤與劉俊二位擔任,同時宋澤還作為會刊《音樂雜志》的總經(jīng)理,主理相關出版事宜。與宋澤一起擔任編輯的還有楊昭恕與章鐵民。楊、章、宋三君主要關注中國的國樂,所以在會刊的編輯以及音樂會的組織上更傾向于推廣國樂。
(四)導師配備
1918年6月蔡元培聘請古琴大師王心葵赴北大教授古琴,在時間上雖還屬于“音樂會”時期,但是僅6天后“音樂會”便改組為“樂理研究會”,因此可以認定王心葵應是“樂理研究會”正式聘請的第一位導師。同年12月,聘請寓居北京的常州曲家趙子敬先生為昆曲組導師。
“樂理研究會”首次開課時共有六位導師,分別是王心葵(古琴、琵琶)、吳瞿安、陳萬里、趙子敬(昆曲)、紐倫(提琴)、包玉英(鋼琴)。1920年導師人數(shù)增至九人,分別是蕭友梅(普通樂理、和聲學、西洋音樂史)、王心葵(古琴)、趙子敬(昆曲)、陳仲子(樂曲、和聲、簫)、紐倫(提琴、唱歌)、哈門司、吳卓生(鋼琴)、查士鑒(笙、笛、胡琴)、楊昭恕(三弦和揚琴)。
(五)演奏會的組織
該時期更加注重專門音樂人才的培養(yǎng),強調(diào)音樂實踐,規(guī)定每年開演奏會一次。第一場音樂會是1919年4月19日下午在青年會講演廳舉辦的,這場音樂會既有導師的演出也有學生的參與。從1918年12月樂理研究會正式開課到第一場音樂會舉辦不到半年的時間,樂理研究會就為京城音樂界獻上了一場精彩紛呈、中西交融的音樂會,為北京帶來了新的音樂風氣并受到當時觀眾的一致好評。
1920年4月17日遵循舊例在米市大街青年會舉辦了第二場音樂大會,由導師與學員攜手完成了這場演出,在演奏形式上更加豐富,既有樂器合奏也有音樂舞蹈表演。這一時期以“恢復古樂”為主要內(nèi)容,因此演出以國樂為主。然這樣精心準備的演出給“音樂研究會”帶來了較大的負擔以至于宋澤寫下了“此次演奏會費用過巨,余款不多,難以舉行,遂罷”的感嘆。
三、“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時期(1922—1927)
(一)組織宗旨與招生條件
“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時期,將培養(yǎng)音樂人才正式寫入組織宗旨,成為專門的音樂教育機構(gòu)。并沿襲了之前兼容并包、中西結(jié)合的音樂傳習傳統(tǒng)。一方面與當時渴望尋求新的道路來救中國的社會風氣有著很大的關系,另一方面與“音樂傳習所”的教務主任蕭友梅本人的音樂觀有著很大的關系。蕭友梅一生都在探尋用西方的音樂教育方式復興中國古樂的道路。彼時社會中對建立專門的音樂教育機構(gòu)的呼聲越來越高,加之在中華教育改進會的幫助下,得到了教育部的支持。為中國培養(yǎng)了最早的一批音樂人才,并為國立音專積累了辦學經(jīng)驗。
音樂傳習所的專門音樂教育機構(gòu)的性質(zhì),使其在招生上更為嚴苛,要求報考師范科的學生必須年滿十八并且獲得相應的學歷。符合報考資格的學生必須通過入學考試才能取得入學資格。
(二)課程與費用
“音樂傳習所”時期的收費標準較前兩個時期有所提高,但得益于政府的支持官費師范生由政府出資培養(yǎng)。
1.本科師范科每學年學費50元,分兩期繳納。" 2.鋼琴選科每年學費40元亦分兩期繳納。3.選科習理論,風琴,或西洋弦樂器,西洋吹樂器之一種者(以上指高級學生言)每年學費30元,分兩期繳納。4.選習風琴或西洋管弦樂器之一種者如系初學,每年只收學費10元,分兩期繳納。5.選習合歌或中國樂器之一種者每年學費10元,分兩期繳納。
練琴費:每日在本所練習鋼琴兩小時者,每年繳納租琴費30元;每日在本所練習風琴兩小時者每年須繳納琴租10元;此項練琴費須同學費于學期之始一齊繳納。
配套設施的完善使得音樂傳習所在實際的功能上已經(jīng)具備了專門的音樂教育機關的性質(zhì),且課程的設置得到了極大的擴充,對于西洋音樂的重視程度明顯得到了提升,無論在理論方面還是在樂器演奏方面都有所涉獵。
對于不同性質(zhì)的學生開設不同的課程,體現(xiàn)了當時北大校內(nèi)開放的學風。蕭友梅真正做到了兼顧理論與實踐的同時充分考慮到了音樂學習的特殊性,在設備與場地十分拮據(jù)的情況下依舊開辟了專門的練琴場所。
(三)職員設置
音樂傳習所設所長1人(由本校校長兼任),教務主任1人,各科主任1人(各科為完全成立時此項職員暫缺),書記1人,修繕生1人。在職員分工上與“音樂研究會”時期有相似之處,但在職員的名稱上更加規(guī)范。
由蕭友梅擔任教務主任一職,主理音樂傳習所中的實際事務,其音樂教育理念逐漸明晰,也為其之后主持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積累了相當?shù)墓芾砼c教學經(jīng)驗。
(四)導師配備
蕭友梅在教育思想上與校長蔡元培十分契合,且二人早有故交,因此蕭友梅回國之后便被蔡元培委以重任。1922年北大音樂傳習所開設后,其主要導師名單如下:蕭友梅、楊仲子、趙年魁、劉天華、嘉祉、李廷賢、傅松林、喬吉福、甘文廉、譚熙鴻、易韋齋、穆金僕等。
音樂傳習所的導師除劉天華外,均從事西洋樂器演奏,說明音樂傳習所時期更加關注西洋音樂。這與蕭友梅先生本人的音樂經(jīng)歷密切相關,但總體來看北京大學早期音樂組織的課程設置一直主張中西并舉,蕭友梅在辦學時雖然倡導西洋音樂,但是始終沒有拋棄中國音樂。
(五)演奏會的組織
音樂傳習所時期,其章程規(guī)定導師或來賓演奏會,暫定每周一次,學生演奏會暫定每學期一次。組織音樂演奏會的頻次較之前有明顯增加,一方面體現(xiàn)了主政者的理念的差異,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當時音樂風氣的轉(zhuǎn)變。
北大音樂傳習所承擔起提倡文化的重任,通過音樂會的浸潤來改變當時的音樂風氣。從1922年12月到1927年春的五年時間里,音樂傳習所組織舉辦了50余場音樂會,以西洋管弦樂為主要的演出內(nèi)容,較少地涉及中國古樂,與之前以中國古樂為主要演出內(nèi)容形成鮮明的對比,且收到了不錯的反響。只可惜1927年嘉祉先生告別音樂會后一方面因為經(jīng)費難以支撐,另一方面由于蕭友梅先生的離京,北京大學組織的國民音樂會也隨之消散了。
結(jié)語
北京大學的早期音樂傳習在蕭友梅先生主導的“音樂傳習所”時期達到頂峰,集中地培養(yǎng)出了一批專業(yè)的音樂教育人才,舉辦了一系列的音樂會,對當時的社會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
從1916年秋在北京大學內(nèi)成立的一個學生課后娛樂組織到最后發(fā)展成為中國第一個專門的音樂教育機構(gòu),校長蔡元培當居首功。若非蔡元培主張實行“美育”教育、采取兼容并包的治學態(tài)度、大力支持學生社團的發(fā)展、積極為學生延聘導師,也就沒有之后音樂傳習所的相關成就。
從1916年到1927年,北京大學內(nèi)的音樂傳習內(nèi)容經(jīng)歷了從古樂到中西并舉的迭代,這與當時的社會思潮密不可分,體現(xiàn)了當時有識之士的普遍思想態(tài)度,這種中西并舉的治學理念至今仍值得我們積極學習。
本文系揚州大學工會課題“新時代高校工會組織助推教師職業(yè)發(fā)展路徑探究”(2024YB13)的研究成果;2024年度揚州大學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校級重點項目)“報刊史料中蕭友梅音樂救國思想的實現(xiàn)路徑研究”(XCX20241118)的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廖書倉:《北京大學音樂會沿革略》,《北京大學日刊》,1918年2月8日。
[2]《北京大學音樂會簡章》,《北京大學日刊》,1918年3月2日。
[3]《音樂會啟示》,《北京大學日刊》,1919年4月27日。
[4]陳均:《北京大學早期昆曲教育考述——以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昆曲組為中心》,《中國戲曲學院學報》,2019年第8期,第26—32頁。
[5]《音樂會緊要啟示》,《北京大學日刊》,1919年3月7日。
[6]《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導師姓名表》,《音樂雜志》,1920年第1期。
[7]《樂理研究會暑假紀事》,《北京大學日刊》,1918年7月18日。
[8]李吳禎:《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之經(jīng)過》,《音樂雜志》第一卷第1期。
[9]宋澤:《本會消息:四月之演奏大會》,《音樂雜志》第一卷第3期。
[10]《北京大學附設音樂傳習所簡章》,《北京大學日刊》,1922年8月19日。
[11]黃旭東、汪樸:《蕭友梅編年紀事稿》,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7年版,第150頁。
邵文漪 揚州大學碩士在讀
閆 霏 揚州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