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因說”視域下的公民教育與城邦的“善治”

摘 要：在亞里士多德的整個哲學體系中，“四因說”占據著至關重要的地位，他的《政治學》也是西方政治哲學和政治理論的奠基之作。公民教育作為該書的重要主題之一，亞里士多德認為它是培養公民善德、實現公民與城邦的幸福、構建“善治”城邦的主要途徑。將《政治學》中的政制思想納入到整個“四因說”體系當中，從哲學、倫理學和政治學三者相關性角度來探討，可以更清晰地闡明公民教育與城邦的“善治”之間的關系。其中，公民與城邦是構成城邦政制的質料因，政體是城邦政制的形式因，而公民教育是實現理想“善治”城邦的動力因，幸福生活則是“善治”城邦的目的因。

關鍵詞：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四因說”；公民教育；“善治”；城邦政制

中圖分類號：B502.2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5）06 — ００40 — ０6

亞里士多德是西方學術史上的重要人物，他的“四因說”（形式因、質料因、動力因、目的因）在其整個哲學體系中占據著至關重要的地位。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是基于他對“四因”的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展開了對運動、本原等問題的探究；同時，在其形而上學中，他對諸如現實和潛能、存在和本體、質料和形式等核心概念和基本理論的提出和探討同樣離不開“四因說”。作為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哲學家、思想家，亞里士多德在多個學科均有顯著貢獻，其著作涵蓋哲學、政治學、教育學、經濟學、修辭學、生物學等諸多領域。《政治學》是亞里士多德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在政治學領域具有開創性的地位，對后世政制思想的研究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公民教育則是該書的另一重要主題，亞里士多德認為它是培養公民倫理美德和政治美德、實現公民與城邦的幸福、構建“善治”城邦的重要途徑和手段。

從當前研究現狀來看，一方面，有關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以及《政治學》中的公民教育思想、城邦政制思想的研究文獻很多，但目前將亞里士多德的公民教育理念、城邦政治制度思想與其“四因說”理論相結合進行深入研究的文獻比較少，大部分學者基本上單獨對三者進行研究，或通過亞里士多德理論學說分析其政制思想，或利用“四因說”這個理論來對其城邦政制思想進行比較研究。另一方面，盡管關于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倫理學的書籍和論文頗為豐富，但當前對其教育思想的研究大多局限于政治學、倫理學或哲學某一視角，而從三者的綜合視角全面系統地探討其公民教育思想的研究較為少見。

亞里士多德將政治學視為一門實踐科學，并強調讓公民過上優良生活是城邦的最終目的。簡單來說，人作為一種城邦的動物，若要完善品德、發揮才能，只有通過城邦的政治生活才能實現，而公民教育則是實現公民個體與城邦整體幸福的關鍵途徑。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倫理學與政治學密不可分，公民教育不僅是道德教育的一部分，也是政治教育的重要內容，通過公民教育，可以將倫理道德與政治實踐有機結合起來，公民教育實際上是實現政治目的一種手段。此外，亞里士多德還指出，不同政體需要不同類型的公民教育，其擔當的任務是根據政體的特性培育符合標準的公民，確保他們具備該政體所期望的公民美德，即政治美德，這就使得公民教育與倫理、政治緊密相關。本文以此為出發點，將公民教育、政治與道德倫理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在“四因說”系統哲學框架下探討《政治學》中的公民教育與城邦“善治”觀念，從而將基于公民教育的城邦“善治”的價值訴求在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本體論中尋求新的確證。

一、“四因說”理論下的政治與公民教育

（一）“四因說”

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對古希臘早期自然哲學進行了理論總結和升華，并對事物的本體性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索，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著名的“四因說”。依據他的“四因說”，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形成和發展都遵循其內在規律，都有自己產生的動因和起源，這是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的現象。在他看來，哲學的任務就是探求最普遍的原因，他認為所有的自然物都是由四種因素構成的，即表現為“構成一個事物而本身繼續存在的東西”［1］的質料因，有關事物的形態、特征、形式和本質等的形式因，推動事物變化和運動的動力因以及關于事物存在和發展的目的或終極原因的目的因。

所謂質料，也就是構成事物并保留在其中的最基礎的材料。一些西方哲學家認為一定要有一個東西存在，才能使萬物存在，萬物決不會無中生有憑空出現。不管是有形的事物還是抽象的事物，它們都是由質料構成的，如青銅是雕像的質料、布料是衣服的質料、音符和音節是音樂的質料等。亞里士多德提出，質料因在事物的形成中有著奠基性的功能，它是構成事物的基礎性物質，是所有事物的來源和載體。此外，亞里士多德認為，質料是“事物所由形成的原料”［2］263，它是“構成了一個物體而本身繼續存在著的東西，它本身不是一種特殊的事物，沒有任何特定的規定性”［3］，是事物“所從出的東西”［3］。質料讓物體得以存在，沒有質料就無法形成事物，并且在事物運動發展過程中，質料是不會產生變化的。比如一間房屋，由不同的材料構成，這些材料就是這間房屋的質料因，雖然房屋形狀大小各不相同，但是它們的質料始終是水泥、沙子、磚等修建房屋的材料，質料是一切事物運動變化中的不變載體。

質料因是構成事物的基本元素，但是讓一個事物區別于其他事物的則是形式因。亞里士多德提出，形式是“事物的形成或模型”［2］266，是事物的狀態和結構的表現，他認為形式就是實體或者說本質，并把形式、實體還有本質看成是類似的。①亞里士多德提出，具體事物的形式才更接近于事物的本質，也是事物的第一實體。事物的形式就是決定一個事物成為該事物的本質，形式和質料共同形成了一個事物，質料是形式的承載，比如桃子，每一個具體的桃子都是不同的，是什么讓這個桃子有別于其他的桃子呢？桃子的質料，也就是桃子的基本組成元素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這些元素的比例，不同元素的比例關系也是一種形式，這就導致有的桃子甜一點，有的桃子酸一點，有的桃子大一點，有的桃子小一點，所以，每個實體都有一個具體的形式，這個特殊的形式才決定了該事物有別于其他的事物。

事物發展變化的源泉或者說導致事物發生運動和變化的原因是動力因。亞里士多德的動力因理論源自赫拉克利特關于火的理論和恩培多克勒的愛憎學說，這兩個理論都強調事物的發展變化是源于某種動力作用。在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中，動力因是萬物演化運動或存在的動力，也是促進質料形成特定的形式結構或持續發生變化的動力因素，也就是引起一個具體事物發生改變的事物，是事物變化或運動的來源。例如，房屋是由不同的工人共同建造而成，他們的建造活動就是房屋得以形成的動力因。一切事物的變化和運動都存在著一定的內在推動力，促使它不斷前進和發展。

目的因是事物生成和運動的目的，萬物的存在和發展都有其特定的緣由。亞里士多德認為任何東西的存在，它一定會有一個目的。事物之所以發生變化，是因為它傾向于某一目的并朝著特定的方向發展，萬物的運行都有其最終的歸宿和目標，也就是為什么要這樣發展運動。目的因是一個事物所尋求的終極目的，也就是指具體事物產生的目的，“即做一件事的‘緣故’”［2］ 28。比如房屋出于供人居住的目的而被修建，所以供人居住便成為這間房屋的目的因。

（二） 從“四因說”到《政治學》城邦政治思想

亞里士多德認為，政治學具有很強的實踐性，實踐通常與經驗世界相關聯，對于經驗世界的認知可以通過其提出的“四因說”理論加以闡釋，因此，《政治學》中的城邦政制思想是可以在“四因說”理論框架下來建構的。亞里士多德理論框架下的政治與道德倫理、公民教育是密不可分的，這些與他的形而上學有一定的關聯。在他看來，倫理和政治都是人類生活的基本組成部分，公民和教育在他的政治理論中則起著關鍵的作用，因為公民及其性格是城邦政治體制的重要構成要素。［4］17-33他認為，一個人除非完全擁有美德，否則他不可能真正成為公民，而要真正成為有德行的人，既要有道德德性，還要有理智德性，［5］165前者主要是通過習慣養成的，后者則是通過教育形成和發展的，這兩種德性要求的最終目標都是追求城邦和公民的幸福生活。不論是為了維護城邦的共同利益，還是為了實現城邦的幸福，教育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為教育可以培養公民良好的美德，使他們更好地尋求優良生活，從而維護整個城邦的共同利益，實現城邦的善治。

在亞里士多德所闡述的政制思想中，公民和城邦就是城邦政治體制存在的載體，也就是構成城邦政治體制的質料因。政體是城邦政治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種組織結構區別于其他組織結構的關鍵，因此政體構成城邦政治體制的形式因。在談到最優良政體時，亞里士多德提出：“理想政體應該是城邦憑以實現最大幸福的政體”［6］370，這種政體的存在需要善行和善業，而這也是公民教育的目標和任務。在亞里士多德的政治理論中，公民教育的最終目的是實現公民和城邦的幸福，教育不僅是構建理想“善治”城邦的動力因，也是這一政治體制得以穩固的動力因。在亞里士多德看來，至善和幸福生活是城邦的最高追求，城邦通過教育來培養公民的德性以構建“善治”城邦，從而最終實現城邦和公民的幸福生活，這也構成城邦政治體制的目的因。

二、城邦政制的質料因：公民與城邦

亞里士多德在探討形式與質料時，指出形式是現實，而質料則構成了事物的物質基礎或潛在能力。在事物的生成演變過程中，質料在一定動力的推動下以某種形式發展、演變為事物的最終形態，質料為形式的實現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質料在先，形式在后。然而，從邏輯上看，形式具有優先性，是事物成為其所是的決定性因素，體現出事物的本質，而且形式具有能動性，起著引導和塑造質料的作用。在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中，形式是目的，質料是手段，質料總是受到形式的引導并向形式轉化，以實現自身的完滿性，從而使質料具備成為特定實體的潛能，因此在邏輯層面上形式位于質料之前。在闡述城邦時，他指出，盡管城邦在時間順序上是在公民和家庭之后形成的，但從本質上看，城邦卻先于公民和家庭存在，這一觀點同樣體現出一種形式與質料的論述邏輯。

亞里士多德指出，“城邦出于自然的演化，而人類自然是趨向于城邦生活的動物”［6］5，只有通過參與城邦共同體的政治生活，人們才能看清自己的真實本性，實現人的本質。他提出了“人天生是政治的動物”［6］5這一經典政治學命題，這里的“政治”指的就是城邦共同體。他認為人不能脫離社會共同體而獨自生活，只有在城邦的集體生活中，人們的基本乃至更高層次的需求才可能得以實現。城邦是自然形成的，個體若脫離群體獨居，將難以實現自給自足。因為人天生趨向于合群，與城邦的聯系根深蒂固，融入城邦政治生活也成為人的本性的必然趨向，而這里所說的“人”是處于政治共同體中的人，也就是指城邦治理的主體即公民。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將人的本性與城邦的存在緊密聯系在一起，他認為，如果不建立城邦，作為群體和個體的人就無法滿足其自然目標。換言之，城邦是公民幸福生活的必要組成部分。［7］

亞里士多德提出，城邦的目的和公民生活的目的是相同的，兩者都追求至善和理性的生活。這兩者的一致性意味著公民必須過上一種道德的生活，而這一生活方式只能在城邦內才得以維系。建立一個所有公民均可參與政治事務的理想城邦，這是亞里士多德的政治理想，而為了實現這一政治理想，教育是必不可少的。教育的目的就是讓城邦公民接受良好的教育和培訓，從而使其更具德性。城邦的“善治”受諸多因素的影響，例如城邦的階級及其政體組織形式、城邦和公民是否具有美德、公民是否保持良善的生活方式并最終實現幸福生活等。而城邦“善治”的實現必須通過教育這一途徑。公民教育的對象是全體公民，而“自然形成的城邦先于個人”，“個人只是城邦的組成部分”，［6］7因此，公民和城邦是公民教育的出發點。質料，作為構成事物的物質基礎，本身蘊藏著無限的潛能與可能性，但質料所能實現的終極形態是由形式這一要素來具體塑造和限定的。城邦作為一種質料的存在，作為城邦治理主體的公民在城邦中也作為一種質料的存在，那么也就是城邦政治體制的質料因。

三、城邦政制的形式因：政體

（一）現實可行的優良政體：“善治”

政體問題是亞里士多德政治理論的中心內容，在他看來，城邦政體是城邦整全性政治—社會結構的核心部分，構成城邦政治體制的形式因。政治家和立法家基于合理的政體設計來構建城邦，使生活在城邦中的公民各司其職，共同維系城邦的運行。在《政治學》中，亞里士多德把城邦政體分為六種類型：君主政體（王制）、貴族政體、共和政體、僭主政體、寡頭政體、平民政體。［6］133-135亞里士多德提出，優良政體是達到優良生活的條件，是大多數人、大多數城邦在現實生活中都能接受的政體組織形式，而現實中所能達到的最佳政體是混合貧富兩個階層的平衡政體。其中，共和政體是現實可行的優良政體，具有以下三個基本特征：多數人統治、中產階級占支配地位、法治高于人治。因此，亞里士多德主張，衡量政體優劣的標準不在于其是君主政體還是平民政體，而在于該政體是否旨在追求善業，所以現實可行的優良政體是以“善治”為目標的理想政體。

（二）理想政體與善德教育

亞里士多德認為，一個最理想的城邦應當包含三個關鍵要素：一是必備的社會基礎或條件。其核心在于擁有適宜的人口規模與土地資源，以確保城邦可以自給自足。二是建立在社會基礎上的城邦職能和財產政治制度。城邦由武備、議事及審判三大要素構成，若想成為城邦公民，就須參與這些活動。而一個最理想的城邦，在財產制度方面，應遵循財產私有公用的原則，這一制度有利于實現個體和城邦靈魂之善，也是個體和城邦靈魂諸善的表現形式，最終能夠增進城邦共同體的福祉；在政治制度方面，應當實行公民輪流執政的制度，即輪番而治，這樣的政治制度能夠確保政治權力的公正分配，防止權力被某一階層或個體長期壟斷，從而維護城邦的穩定和公民的權益。此外，亞里士多德還強調，在理想城邦中，農、工、商階層應遠離政治，不直接參與政治決策。這樣的制度設計旨在實現城邦的公共利益和公民的福祉，在維護城邦穩定和繁榮的同時也為公民幸福生活的實現提供了保障。三是城邦公民個個具有善德。在這種最理想的城邦中，所有公民都對政治負責，這就要求參與政治事務的公民都是有善德的。理想城邦的核心在于每個公民都是善人，因為在良好的社會環境下，實現最優良生活的前提是具備善性的公民從事良善的事業和政治活動。對亞里士多德來說，一個人變得有德性需要天賦、習慣以及理性的共同作用。值得一提的是，亞里士多德所說的習慣并非我們日常生活中形成的那種無意識的狀態，相反，對他來說，習慣作為德性的一部分，是一種深層的認知狀態，它是由行動的目的所構建和支撐的，而且它必須與正確的動機相結合。根據亞里士多德的觀點，除了養成正確的習慣外，德性的養成還需要系統的指導和操練，而這則依賴于“立法家所訂立的教育方針”［6］389。因此，公民教育與善德教育是不可分割的，人如果要成為善人就必須通過教育來實現，最理想城邦的公民教育旨在使每一位公民都成為善人。所以，在理想政體框架下，公民教育的本質在于培養具備良善品德的個體，這既包括對公民進行道德行為規范的教育，也涉及倫理道德品質的培養，是融合了倫理美德與政治美德的雙重教育。在這個意義上，理想政體為良好的公民教育奠定了一定的政治基礎，是理想城邦政治體制實現的形式因。

四、理想“善治”城邦的實現動因：公民教育

（一）理想城邦公民教育的內容

亞里士多德提出，教育涉及到整個城邦的有序運行，需要立法者認真審視這一問題，并清晰闡述了公民教育應當遵循既定規范與制度要求。他強調，公民教育需具備明確的規章制度及相應的法制保障，而對于最理想城邦而言，立法家們應充分認識到公民教育的重要性，并確保其規范化、制度化，因為公民的德性是在優良的法律環境中逐步培養出來的。在教育內容方面，亞里士多德主要論述了讀寫、繪畫、體操和音樂這四個方面。他認為，讀寫和繪畫都是對生活的實踐研究，具有實用性，而體操則有助于人們保持健康的體魄，養成勇毅的品德。人們經常錯誤地認為音樂的目的僅僅是娛樂，事實上，音樂的崇高價值在于它是人們在自由時間內所從事的高尚且卓越的消遣活動，也就是經營閑暇的理性生活，而這是人們全部生活的目的所在。

在亞里士多德看來，理想城邦的公民教育需要遵循身心發育的程序，從人的自然生理發展程序看，身體先于靈魂，靈魂的情欲先于理性，教育應該按照人的不同成長階段來進行。在青年時期要培養一個人的學習能力和技能，在壯年時期要引導人們積極地參與城邦政治事務，到了老年，人們應當做一位智者，以傳授哲學智慧。亞里士多德還十分看重音樂教育，他認為，音樂可用來娛樂、陶冶性情、操修心靈。就娛樂而言，音樂不僅可以令人怡悅，還可以解除疲倦。除此之外音樂還有更為高尚的目的，就是對人們的性格和靈魂有所影響。［8］亞里士多德強調，我們從小養成什么樣的習慣決不是小事，恰恰相反，這是十分重要的，毋寧說是最重要的。［5］37他進一步指出，德性不是人們習得的知識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一種良好的習慣，而這種習慣可以讓人們更好地感受到自己情感上的改變，音樂則有助于人們養成這種感情模式。亞里士多德認為，在公民教育的諸多方面，教育內容不論是讀寫、繪畫還是體操和音樂，教育階段不論是青年、壯年還是老年，德性教育始終是公民教育的核心。同時，亞里士多德還指出，教育應該由城邦負責。教育所要實現的目標是全邦共有的，而每位公民都是城邦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那么，教育應由城邦來辦理。

（二）理想“善治”城邦的動力因：教育

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一書的開卷就說“每種技藝與研究，同樣地，人的每種實踐與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的” ［5］3，他在該書中詳細探討了德性、幸福與道德行為的關系，為公民教育提供了倫理基礎。他認為，德性是實現幸福的必要條件，而公民教育應當致力于培養公民的德性，使其能夠做出正確的道德判斷和行為選擇。在《政治學》中，亞里士多德進一步闡述了公民教育與城邦治理的關系。他指出，城邦的治理需要依靠有德性的公民，而公民教育則是培養這種德性的主要途徑。他認為，公民教育的目的在于“優良生活或幸福快樂”［6］386，通過公民教育一方面能夠使公民具有善德，另一方面也可以產生以善為目的的城邦。公民教育的終極目標是實現每個公民和整個城邦的幸福生活，只有通過公民教育，才能培養出具有德行的公民，進而保障政體的穩定和城邦的長治久安。教育的目的不僅僅是培養公民的美德，尤為重要的是為城邦服務、確保城邦的共同利益得以維護，從而實現公民和城邦的幸福。這兩者的幸福是相同的，都致力于追求至善和優良生活，從而實現城邦的至善。所以教育變成了公民入德成善，進而成為建構理想中的“善治”城邦的動力因。

教育還是城邦政治體制得以建立并穩固保存的動力因。亞里士多德把政治德性看成是城邦公民作為政治主體所應具備的品德，比如正義、明智等，在一定意義上，政治德性可以說是公民維護政體穩定、促進城邦繁榮與持續發展所需的技藝和品性。［9］由于理想城邦中的公民都被期望展現出善的特質，因此，強化公民勇敢、堅韌、智慧、節制和公正等品性，使他們的行為趨于良善，并從中獲得真正的快樂就顯得尤為重要。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在于教育，公民教育的目的在于引導人們向善，立法者應當將善德教育融入其中，也就是將倫理教育與政治教育有機結合起來。這樣，教育便成為構建“善治”城邦的動力因，它既能與政體相契合，又能提升公民的品質，兩者相輔相成。

五、“善治”城邦的目的因：幸福生活

亞里士多德對幸福生活的理解本質上是倫理性的，他將幸福與倫理聯系起來，并不僅僅是作為一種動機上的聯系，而且是作為一種與人性相關的形而上學聯系。對亞里士多德來說，幸福與道德之間的聯系是關于人的本性更深層次的真理，倫理學與幸福生活的問題密不可分。同樣，亞里士多德認為倫理學與政治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當我們進行政治哲學思考時，首先要考慮的是國家的目的。在他看來，國家的首要目標就是確保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這也是“善治”城邦的目的因。

《政治學》一書的開篇就闡明了國家的根本目的，即政治共同體追求某些善業，這些善業便是實現公民的幸福生活。這一目的貫穿全書，類似于建造房屋，磚瓦、混凝土等材料的組合構成房屋實體，但最終目的在于為人們提供安全的庇護。同樣，公民在教育的引導下，致力于構建并維護某種政體，正是為了追求公民和城邦的幸福生活，這也是所有政體為之奮斗的最終目的。在這里，亞里士多德對城邦作用的關注，體現出他對柏拉圖國家觀的批判。在柏拉圖看來，最好的城邦并不是為了讓城邦中的每個人都幸福，與此相反，亞里士多德認為，城邦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實現公民的美好生活。［4］17-33

亞里士多德所提出的德性倫理是一種理性神學，這里的神是指哲學的神。他認為，神是理性和實現，是人們追求的至善和永恒。［10］亞里士多德認為，“最優良的善德就是幸福，幸福是善德的實現，也是善德的極致”［6］368。城邦政制的優劣不僅取決于其階級構成和政體結構，同時也與其是否擁有德性有關。城邦的善與組成城邦的人的德性也緊密相連，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具備善德，城邦才能呈現出真正的善，而最理想的城邦旨在帶來最優良的生活，也就是最幸福的生活狀態。亞里士多德進一步提出，城邦的建立是以某種善為指向的，它追求的最終目標是至善。由此可見，幸福對于城邦公民來說必然代表著一種最高的善，這也意味著幸福生活是城邦及其公民活動的最終目的。幸福是美好的、自給自足的、至善的，但它并非沒有任何條件。人們要擁有幸福的狀態，過上幸福的生活，也是有一定限制的。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最優良的生活一定要追求三種善因：“外物諸善，軀體諸善，靈魂諸善”［6］346，這是作為善人所應該具備的，而且應該更加注重對靈魂諸善的追求。因為靈魂諸善能夠引領人至最高境界，擁有崇高的靈魂比擁有豐厚的財富或強健的軀體更為珍貴。人們想要獲得幸福的關鍵是具備所有的善，并能在城邦生活中積極踐行德性活動。要實現公民和城邦所追求的幸福生活，必須通過教育來培養公民的德性，產生以善為目的的城邦。

六、結語

作為解釋現象世界的理論，“四因說”與《政治學》一書中城邦政制思想有著密切的聯系。亞里士多德將公民、城邦與教育三者相結合，旨在構建一個理想的政治體制和生活方式，而在這一理想城邦中，公民能夠實現真正的幸福，政體也能夠實現最高的善治。在這一過程中，教育始終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是培養公民善德和構建善治城邦的關鍵要素。依據亞里士多德解釋自然世界的“四因說”，展開對城邦政體的形成及其自然本性的完成、最終目標的實現等要素的分析，可以清晰地闡釋理想政體所應具備的各個重要元素，這一構想完整地契合了亞里士多德解釋世界的思路。他認為，人們所追求的終極目標就是幸福，而幸福源于個人的德性，德性并非天成，唯有通過教育方能獲得。經由教育熏陶而具備德性之人，方能構建一個優良的城邦，進而實現城邦的“善治”。在這里，他將政治愿景、倫理道德、哲學思想與公民教育相結合，同時也將社會目的、人生追求與教育目標相聯結，這無疑是亞里士多德公民教育理念的精髓所在。在“四因說”解釋框架的建構之下，《政治學》的內容雖紛繁復雜，但通過將基于城邦政治實踐生活的主要元素和“四因”對應起來進行闡釋，可以更清晰地闡明公民教育與城邦的“善治”之間的關系。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不僅解釋了公民教育在政治體制中的地位和作用，也為后世提供了一種理解政治現象和教育實踐的哲學方法。

亞里士多德的倫理思想、政治思想以及哲學思想，都將純粹的理論研究與對現實世界深刻的經驗研究結合起來，他堅定地認為，政治受人性的啟發、引導和制約，教育和道德風尚是實踐導向的，［11］241幸福是通過努力并且是通過合乎德性的實現活動而獲得的，［12］強調通過教育培養公民的德性并通過實踐活動來塑造公民優良的道德品質，這對后世幾乎所有的政治理論研究、強調實踐導向等教育理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公民教育思想為西方公民教育思想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西方乃至世界的教育理論和教育實踐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亞里士多德所闡述的公民教育范疇廣泛，幾乎涵蓋了當今我們所談及的基礎教育、素質教育、科學教育以及道德教育等多個領域。深入探究亞里士多德的公民教育思想，能夠讓我們以現代視角重新審視我們的公民教育體制，對我們新時代的公民道德教育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從而促進新時代公民道德教育的有效實踐，并有益于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在亞里士多德看來，人是一種政治、社會動物，這意味著他希望培養的是一種具有公共精神的公民，這種公民的存在和目標反過來折射和支持著城邦的存在和目標，而城邦的目標是實現至善并為其公民提供幸福生活。［11］231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養人的德性，使之成為有德性的人，公民的德性教育不僅關乎個人幸福，也直接影響城邦的和諧與穩定。新時代的公民道德教育應將基礎教育、素質教育、科學教育與道德教育緊密結合，更加注重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導向，將德性教育貫穿于家庭、學校和社會教育的各個環節，引導公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道德觀和責任意識，充分發揮教育在實現人民美好生活中的價值引領和德性支撐作用。同時，亞里士多德的公民教育思想強調個體在社會共同體中的角色與責任，提倡通過實踐參與來培養公民的德行與能力。這種教育理念超越了單純的知識積累，鼓勵人們在實踐中鍛煉智慧、勇敢、節制和正義等核心美德。幸福生活是所有公民的共同追求，為了實現全體人民美好生活的愿景，需要強化公共價值教育，并引導公民將道德價值轉化為實際行動。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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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侯慶海，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