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設計的方法論

近年來，我國通過金融、法律等多種手段，致力于發展綠色生態行業和綠色經濟，為“碳中和”目標的實現奠定了一定基礎。其中碳市場是助推國家“雙碳”目標實現的重要機制，發展以碳排放權質押為代表的碳金融創新工具，是加快健全碳市場的關鍵舉措。隨著碳市場蓬勃發展，商業銀行以碳排放權為質押物的貸款業務逐漸增多，風險可控條件下達到期望收益最大化的目標成為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的關鍵控制點。

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現狀

隨著全球環境問題日益嚴峻，各國推出一系列環保政策和措施，碳市場的蓬勃發展為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發展創造了空間。碳排放權質押業務既可以為企業拓展融資渠道，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又可以助力商業銀行開辟新的盈利點，對實現國家“雙碳”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發展動因

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的穩步發展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

響應國家政策號召。商業銀行是我國金融機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實現“雙碳”目標、引導經濟發展綠色轉型的重要一環。近年來，商業銀行積極響應國家政策號召，適應經濟發展新形勢，牢牢把握綠色轉型的主要方向，不斷拓展綠色金融產品創新，加速引導產業綠色轉型升級。

碳交易市場潛力巨大。據中國金融學會綠色金融專業委員會測算，我國從“碳達峰”到“碳中和”目標實現，產生的綠色融資需求高達487萬億元，每年約16.47萬億元融資需求，除去 14% 的綠色財政支持，剩余部分需要通過市場獲得，綠色金融市場前景廣闊。2021年全國碳交易市場成立，2024年CCER（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市場重啟，為經濟實現綠色轉型注入新鮮活力，碳排放權質押等碳金融相關產品逐漸獲得金融機構的重視。

助力商業銀行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并樹立正面企亞形象。商業銀行存貸利差持續壓縮，亟須尋求新的盈利增長點。開展碳排放權質押業務，有助于商業銀行開發碳金融創新產品，搶先布局綠色金融市場，形成新的盈利增長點。同時，創新碳金融產品有助于商業銀行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進一步提升市場競爭力。

碳排放權質押業務分類

國內的碳資產質押業務運營模式可分為以下三類。

模式一：以碳市場配額碳為質押物，目前國內最為常見、實施范圍最廣的碳資產質押模式。2014年4月，湖北碳排放權交易中心正式營業，市場活躍度位于全國7個碳排放交易試點地區的前列，良好的基礎催生了以碳排放權為基石的創新產品誕生。2014年9月，第一筆碳排放權質押貸款由湖北碳交易中心、興業銀行武漢分行和湖北宜化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三方共同簽署。

模式二：以核證自愿減排量為質押物，主要以企業碳減排項目創造的可交易碳減排量作為質押物提供貸款。2014年，上海寶碳公司以減排項目產生的CCER為質押物，向上海銀行申請質押貸款，成為國內首例以CCER為質押物的碳排放權質押貸款。

模式三：以企業碳資產未來收益以及企業固定資產作為質押品，傳統擔保方式與碳資產質押相結合的貸款模式。這種混合質押機制仍依賴企業現有的固定資產質量，難以有效盤活企業碳排放權，較難實現企業拓寬融資渠道的初衷。

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風險

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最重要的風險控制措施為質押率設計，考慮到質押品的特殊性，質押登記及貸后管理對于碳配額質押業務風險管理也至關重要。

碳排放權質押貸款質押率確定。碳排放權質押貸款質押率估計的基礎問題及風險在于確定質押物的價值。當前，各商業銀行碳排放權的估值缺乏統一的行業標準和規范，不同銀行和評估機構可能采用不同的估值模型和參數，導致同一碳排放權在不同機構間評估結果存在較大差異，增加了質押貸款的不確定性。多數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質押率超 50% ，最高的可達98.04% ，而質押率最低的僅為 14.41% （見表1）。

質押登記及貸后管理。由于碳排放權質押業務質押物的特殊性，若企業獲得貸款后，仍然擁有碳排放權的交易權，商業銀行會承受巨大損失，因此做好碳排放權質押登記是相關業務順利開展的重要前提。根據現行的碳排放權管理和交易的規章制度，控排企業負有每年定期清繳碳排放配額的法定責任。企業若是由于經營管理不善、市場變動或其他各種原因而未能按時完成這項法定義務，將會面臨罰款等嚴厲處罰，違規行為還將影響到企業下一年度的碳排放配額分配。

碳排放權的市場價格具有較高的波動性，市場價格下跌可能導致質押物價值不足以覆蓋貸款余額，增加貸款違約風險。此外，商業銀行需要積極應對碳排放權貸款存在的“漂綠”風險，企業可能利用碳信用實施表面上的環保行為，而實際并未達到真正的碳減排效果。

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發展滯后的原因

歷經多年發展，我國多功能、深層次、寬領域的碳金融創新產品體系已初具規模，但受限于理論和實踐的約束，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發展仍處于發展完善階段。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發展滯后主要由以下原因造成。

碳排放權質押業務政策尚未明確，各地規范指導意見不統一。現行碳排放權質押業務指導規范主要是由各個地市人民銀行或政府機關頒布，缺乏全國性的政策條款，容易產生分歧。在全國性碳交易市場尚未建立、碳排放權質押業務集中于區域性碳交易市場時，各地主要采取當地交易所對應的操作指引條例。

碳排放權定價方式不精準，影響商業銀行質押品估值。各大商業銀行對于碳排放權評估方式存在差異，若以簡單平均碳交易價格確定碳排放權價值的方式，難以對價格波動進行準確預測，由此加大了該類業務的風險。判斷質押品的價值受到阻礙，進一步影響質押率的確定，容易使商業銀行“不敢貸、不想貸”。

碳排放權質押融資業務參與主體單一且缺乏積極性。由于碳排放權質押業務起步較晚，國內目前的業務參與者僅包括放款銀行、融資企業以及碳排放權交易中心，缺少定價機構、擔保機構等第三方參與，導致業務風險由商業銀行全額承擔。缺少風險規避和風險分散機制，進一步降低了商業銀行開展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的積極性。

商業銀行碳排放權價格預測模型構建

鑒于碳排放權價格存在非線性、非平穩性等特征，筆者認為可以通過EMD方法首先對碳市場數據進行分頻，然后引入BP神經網絡方法對碳排放權價格進行預測。

碳排放權價格數據的特征分析

湖北碳市場是全國試點碳市場中最為活躍的市場，2023年度湖北碳市場成交量為1118.39萬噸，同比上升 19.1% ；年度成交額4.72億元，同比上升 13.9% 1年度成交量躍居全國試點碳市場首位；截至2023年末累計成交量為3.88億噸、成交額為95.75億元，分別占全國所有試點碳市場的 42.7% 、 42.2% 。根據2014—2023年湖北碳市場碳排放權日數據，表2列示了湖北碳市場碳排放權價格的描述性統計。

根據湖北碳市場碳排放權價格數據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標準差數據及峰度值表明碳排放權價格具有“尖峰厚尾”的分布形態。JB-Stat、LBQ（5）、ADF臨界值及ZBDS（5）的統計量顯著性表明，湖北碳市場價格數據不服從標準正態分布，具有明顯的記憶性特征，具有非平穩、非線性特征。描述性統計結果表明，碳排放權價格預測適合使用經驗模態分解EMD方法對數據信號進行多尺度分解。

采用EMD方法對2014—2023年湖北碳市場碳排放權價格進行處理，可獲得4個頻段信號（分別為高頻段信號、中高頻段信號、中頻段信號、低頻段信號）和1個殘差信號。高頻段信號反映的是短期內會快速波動的價格趨勢，從頻譜圖可以看出該信號存在3個主頻信號，分別為 130Hz 、 150Hz 、 165Hz 。其對應周期分別為2.5個月、2.16個月和1.96個月。中高頻段信號反映的是短期內會有規律波動的價格趨勢，從頻譜圖可以看出該信號存在2個主頻信號，分別為 55Hz 、 65Hz 。其對應周期分別為5.9個月、5個月。中頻段信號反映的是中期內會有規律波動的價格趨勢，從頻譜圖可以看出該信號存在2個主頻信號，約為 20Hz 、 40Hz 。其對應周期分別為16.2個月、8.1個月。低頻段信號反映的是長期內會有規律波動的價格趨勢，從頻譜圖可以看出該信號存在1個主頻信號，約為 ?s_Hz 。其對應周期為64個月。殘差可近似為直流分量，可看作是碳排放權價格的總體趨勢。由此可見，湖北碳市場碳排放量呈現總體增長趨勢。

基于EMD-BP模型的碳排放權價格預測

表3分別展示了采用EMD-BP神經網絡及BP神經網絡對湖北碳市場碳排放權1個月、3個月、6個月、1年的價格預測結果及各時段誤差的均值及方差。結果表明，基于EMD-BP神經網絡構建的碳排放權價格預測效果較好，預測值與實際值差異較小，且波動也較小。模型在各時段的預測效果均優于BP神經網絡模型預測效果。

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的質押率設計

基于EMD-BP模型的設計

碳排放權質押率是指在以碳排放權為質押物的貸款業務中，金融機構根據碳排放權的市場價值和相關風險評估，確定可貸資金額度占質押碳排放權估值額度的比例。合理的質押率既能滿足企業的融資需求，支持其在碳減排領域的投資和運營，又能確保金融機構的資金安全，控制信貸風險。由于碳排放權作為一種新型無形資產，具有市場價值波動性大、市場流動性不穩定等特征，其質押率的確定更具挑戰性。

筆者采用方法對各時限碳排放權貸款質押率進行設計。方法主要是估計在一定置信水平下，質押物在質押期限內的最大可能損失。將置信度設置為 95% ，基于EMD一BP方法碳排放權價格預測結果，質押率可以設置為（預測值 + 誤差均值-2倍標準差）／當前值。表4列示了對于各期限碳排放權質押貸款質押率上限的估計結果。

設計結果分析

結果表明，1個月、3個月、6個月期碳排放權質押貸款的質押率的波動區間為 97.97%-100% ，即短期碳排放權的價值波動較小，價格較為穩定，金融機構對質押物的風險評估較低，因而可以接受更高的質押率。1年期碳排放權質押貸款的質押率降至96.38% ，這反映出隨著貸款期限的延長，碳排放權價值的不確定性增加，價格波動風險加大，金融機構需要降低質押率以控制風險。相比于當前商業銀行碳排放權質押貸款實際設置的質押率，筆者得到的質押率均較高，反映出目前商業銀行對碳排放權質押業務的風險評估可能相對保守。

啟示與建議

科學構建碳排放權價格模型，合理設置質押率上限。商業銀行應當對碳排放權價格進行高精度預測，建立模型性能監控機制，及時發現并糾正預測偏差，確保模型能夠適應市場的最新變化，更準確地捕捉價格序列的非線性和非平穩特征，提高預測的可靠性。在設定質押率時，商業銀行應在碳排放權價格預測基礎上充分考慮碳排放權價格的波動性、市場流動性等因素，利用風險評估方法，量化質押物價值的潛在風險，確定在風險可控范圍內的質押率上限。

完善碳排放質押的質押登記確權方式。在進行碳排放權質押融資時，商業銀行應在碳排放權交易所完成質押登記，明確押品未抵質押、未涉及司法查封等，并對碳排放權配額進行實質性凍結，以確保在質押期內相關配額無法被轉讓或處置，從而真正鎖定押品的處置權。同時，需要在中國人民銀行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上，完成碳排放權配額的質押登記與公示。雙重登記制度不僅能提升融資的透明度，也可為銀行提供更為全面的風險保障。

引入第三方機構支持碳排放權質押貸款業務。為確保碳排放權質押貸款順利推進，商業銀行還可以考慮在業務推進過程中引入第三方機構以提供必要的服務和支持。針對目前商業銀行在碳金融領域專業人才相對匱乏的現狀，可積極借助第三方專業碳資產評估機構，對企業所持有的碳資產進行全面評估，從而為銀行在設定質押貸款額度時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加大碳排放權信貸人才培養力度。碳排放權質押貸款作為一種創新的綠色金融產品，其有效運作的基石在于精準的碳定價。這不僅需要依托先進的科學方法，還強烈依賴于具備深厚專業知識的人員。2021年3月，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正式將碳排放管理員納人《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此舉不僅為碳排放相關技術崗位賦予了明確的法律地位，也標志著我國進一步明確碳排放管理的專業性和重要性。商業銀行應加強評估專業人才配備和知識儲備，加大評估人員相關專業知識和能力的行內外培訓力度，切實做好相關支持資源保障。

（作者單位：徽商銀行研究發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