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的家校社協同育人：新價值、新邏輯與新機制

收稿日期：2025-02-20

基金項目：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西部項目“基于社區治理的城市弱勢群體社區教育模式研究”（XKA20029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女，重慶永川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終身教育、教育學原理，E-mail: shaofeng1967@163.com;，男，四川成都人，博士研究生。

近年來，我國在發布的一系列重要文件如《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及黨的二十大報告中都強調了教育強國建設問題 ① ，特別是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專門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一2035年）》（以下簡稱《綱要》)，確立了教育強國建設目標，這表明教育強國建設已成為重要的國家戰略。教育強國建設是一項巨大的系統工程，需要家庭、學校及社會各方面的協同努力，從而形成助推教育強國建設的強大凝聚力。正因如此，2019 年后，“家校社協同育人”一詞在黨和國家的重要教育文件中高頻出現，《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2021)中明確要求“建立健全家庭學校社會協同育人機制”②，使家校社協同育人上升到法律高度。《關于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機制的意見》2023)與《家校社協同育人“教聯體\"工作方案》（2024）相繼出臺，構建了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專門政策框架。2023年5月29日，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學校、家庭、社會要緊密合作、同向發力，積極投身教育強國實踐，共同辦好教育強國事業”③?！毒V要》也專門指出，“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機制，形成建設教育強國強大合力”④。在教育強國建設的新形勢下，家校社協同育人具有哪些新價值？其發展具有什么樣的新邏輯與新機制？厘清這些問題，是使家校社協同育人形成助力教育強國建設強大合力的前提。本文擬從《綱要》提出的教育強國建設的要求出發，對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新價值、新邏輯與新機制作較為系統的審視。

家校社協同育人在教育強國建設中的新價值

20世紀80一90年代末，家校社協同育人的主要價值定位是要加強學校德育工作。《中共中央關于改革和加強中小學德育工作的通知》中明確指出，“要把社會和家庭教育同學校教育密切地結合起來，形成全社會關心中小學生健康成長的輿論和風氣” ① 。199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中指出，“實施素質教育應當貫穿于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等各個方面”②，家校社協同育人的主要價值定位轉向助推學校素質教育工作。最近幾年來，在黨的二十大報告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等重要文件中，都強調要加強學校立德樹人工作 ③ ，因此，立德樹人成為家校社協同育人的主要價值定位。盡管改革開放以來家校社協同育人價值定位歷經變遷，但其核心價值定位始終聚焦促進學校及其學生發展，已不能適應教育強國建設的要求。

《綱要》提出，“到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黨對教育事業全面領導的制度體系和工作機制系統完備，高質量教育體系全面建成，基礎教育普及水平和質量穩居世界前列，學習型社會全面形成，人民群眾教育滿意度顯著躍升，教育服務國家戰略能力顯著躍升，教育現代化總體實現”④?！毒V要》還具體闡明了要構建的“八大體系”。一般認為，教育強國建設的內涵主要包括國家教育能力的綜合實力強及以教育“自身強\"推動“國家強”兩大方面③，《綱要》的精神正體現了這一點。國家教育能力的綜合實力強主要表現在高質量教育體系全面建成、構建“八大體系”、人民群眾教育滿意度顯著躍升等方面;以教育自身強推動國家強反映了教育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中的貢獻，即《綱要》中強調的“教育服務國家戰略能力顯著躍升”。由此可見，《綱要》中的教育強國建設突破了把其等同于傳統的\"學校教育強國\"的觀念。在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家校社協同育人除了傳統的促進學校及其學生發展的價值外，還應有新的價值，總體表現在提升國家教育綜合實力及助力國家強大兩個方面。

（一）提升國家教育綜合實力的新價值

1.家校社協同育人是高質量教育體系全面建成的重要助力

近幾年來，我國在一系列重要文件中都強調要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教育體系是指互相聯系的各種教育機構的整體或教育系統中各種教育要素的有序組合”③，高質量教育體系是教育體系內的各種教育形式、教育機構、教育要素都得到了高質量發展并形成了相互聯系、有序組合的系統?！毒V要》在“高質量教育體系\"后加上了“全面建成”幾個字 ⑦ ，說明我國的高質量教育體系還未全面建成，主要表現為在整個教育系統中，家庭教育與社會教育還遠未實現高質量發展;學校教育存在著諸如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教育評價中社會及家庭主體參與不足等問題;教育的社會協同力尚未形成。“高質量教育體系是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的系統工程”③，為此，家校社協同育人至少應具有以下兩個方面的新價值。首先，由于實現家校社協同育人的首要條件是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都必須得到良好發展，故家校社協同育人就具有了促進家庭教育與社會教育質量提升的價值，以補齊我國高質量教育體系的短板。其次，家校社協同育人具有形成教育合力，解決學校教育現存問題的價值。比如，學校、家庭與社會力量協同參與教育資源的開發與配置，多元投資，改善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的現狀，從整體上提升教育質量;家庭、社會與學校一起作為教育評價主體，協同參與評價活動，提高評價的真實性，

更好地助力教育質量評估等。

2.家校社協同育人是全面構建教育強國建設的“八大體系\"的必要條件

《綱要》提出，要“全面構建固本鑄魂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產教融合的職業教育體系”“泛在可及的終身教育體系\"①等八大體系，而這八大體系中的每一個體系都是大工程，必須由家庭、學校和社會協同，才能真正“全面構建\"起來。比如，要構建“固本鑄魂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單純依賴學校教育是不夠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是思想政治教育各要素、各環節、各層次、各領域所構成的有機系統”②，“固本鑄魂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不管是其主體、內容、方法、手段等組成要素，還是個人及其家庭、學校、社會組成的微觀、中觀、宏觀層次，以及不同群體、行業等構成的領域，都超出學校教育邊界，亟需家校社協同推進。再如，要構建“泛在可及的終身教育體系”，就必須突破傳統教育和學習的空間限制。“泛在”主要指無所不在的教育機構和教育資源，“可及\"指人們能便捷地利用這些機構和資源，要構建這一體系，必須使家庭、學校、企業、機關、事業單位、各種社會團體都參與進來，提供“泛在\"的教育基礎設施和學習資源，并協同制定一些基本制度和采取相應舉措，使所有人，特別是老人、殘疾人等特殊人群都可獲得和使用這些資源。

3.家校社協同育人是讓人民群眾教育滿意度顯著躍升的重要支撐

全面建成高質量教育體系是教育強國建設的核心，而使人民群眾顯著提升教育滿意度則是衡量教育強國建設程度的標準。提升人民對教育的滿意度，其根本在于以人民為本發展教育，即教育要從人民的需要出發，使全體社會成員都能得到全面發展和可持續發展。當前，我國在受教育機會、人的全面發展及可持續發展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要顯著提升人民群眾對教育的滿意度，就必須解決上述問題，而家校社協同育人正是解決這些問題的重要支撐。首先，只有家校社協同育人，才能為教育提供更多的資金、場地、優質師資和設施等，才能保障全體社會成員的受教育機會，改變當前只有少數居民能進人社區學校及老年學校學習的現狀，從而滿足全體社會成員的教育需要。其次，只有家校社協同育人，才能使各方形成教育合力，真正為學生構建一個立德樹人的良好環境，促進學生全面發展，提升學生及家長的滿意度。有調查發現，“家校社協同育人在學生追求金錢、權力、生活舒適的人生目標和確立高尚的人格方面產生了作用”③，這顯然有利于改變只注重學習成績與升學率而導致學生片面發展的現狀。再次，只有家校社協同育人，才能使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及社會教育前后銜接、左右聯通，使人實現終身可持續發展，提升人們對整個教育體系的滿意度。

（二）助力強國建設的新價值

在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家校社協同育人必須突破傳統的助力學校教育發展的價值觀，應把其上升到提升教育服務國家的戰略能力，助力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價值觀的高度。

1.家校社協同育人通過從整體上推進建設教育強國助力實現中國式現代化

習近平指出：“縱觀人類歷史，教育興則國家興，教育強則國家強?！雹芙逃谝I科技創新、推動國家現代化等方面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建設教育強國必然成為國家走向強大的先決條件。正因如此，自近代以來，不少愛國的有識之士，前赴后繼地追求著從教育救國到教育強國的夢想。在新的歷史時期，建設教育強國，是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先導，是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工程③。如前所述，家校社協同育人具有助力全面建成高質量教育體系、全面構建教育強國建設的“八大體系”及顯著提升人民群眾的教育滿意度而提升國家教育綜合實力即推進建設教育強國的價值，因而也就具有了助力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

2.家校社協同育人通過為社會培養多層次人才助力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教育強國建設的內在發展邏輯是“以教育育人才，以人才強國家”，其最終指向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更為穩健持久的人力資源和智力支撐⑥。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人才工作，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特別強調了人才是第一資源，強調深人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和人才強國戰略①。習近平指出，“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具有內在一致性和相互支撐性”②。在家校社協同育人中，“育人”是落腳點，其目的正是通過為社會培養大量多層次、多類型的人才助力中國式現代化建設。長期以來，人才被定位為較為杰出的創新型人才，即認為“人才不同于一般的勞動者，最本質的一點就在于他能以自己創造性的勞動超越前人和常人，有所發展，有所創新”③。但這種杰出的創新人才只能是少數人，是精英教育的產物，而要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不能只靠這少數的“人才”?！毒V要》指出，要“形成人人皆可成才、人人盡展其才的良好環境”④。在這種人人皆可成才的新人才觀下，人才更應被理解為是具有一定才識學問與專業技能，對社會作出貢獻的人，這種人才觀要求家校社協同育人拓展新的價值領域。如果說培養杰出人才是學校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的重要任務，而要使人人都能成才，就必須調動除學校之外的一切力量。只有家校社協同育人，才能既培養研究型人才，也培養高技能人才，既培養創新型的杰出人才，也培養有一技之長的普通勞動者和公民，從而為中國式現代化建設貢獻大量更多層次和更多類型的人才。

3.家校社協同育人通過開發更多人力資源助力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2024年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65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分別為 2 2 . 0 % . 1 5 . 6 % ，超過了國際社會關于進人老齡化社會分別為 10 % 及 7 % 的一般標準。老齡化社會帶來的勞動力減少、人力資源不足等問題已成為阻礙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因素。2002年，第二次世界老齡大會正式確立了以健康、參與和保障為核心的積極老齡觀，強調“通過提供支持老年人終身學習的教育、培訓項目和政策，使老年人能夠充分參與\" ⑥ 。從積極老齡觀出發，老年人是一種重要的人力資源，是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老年人口帶來什么樣的問題或帶來多大的問題，并不完全取決于老年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比重或絕對數量的大小，還取決于老年人口的質量 ⑦ 。因此，為應對社會人口結構變化帶來的人力資源不足問題，開發老年人力資源已成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必然要求，而要完成這一任務，就必須家校社協同育人。具體表現為：社會、社區統籌家庭和學校資源，大力開展現代化建設需要的老年教育培訓;學校自己舉辦老年教育或配合社區，為老年教育提供智力、師資及場地設施等方面的支持；家庭積極貢獻相應教育資源及參與、協同學校及社區的老年教育工作。日本作為一個老齡化嚴重的國家，其在老年人力資源開發方面的主要行動路徑包括基于生命歷程構建職業培訓框架、通過技能評估確定職業培訓內容、結合人口特征進行職業培訓設計、組建專業團隊保障職業培訓質量、依托制度政策保障職業培訓運行常態等③。要從這些路徑開展工作，顯然需要家校社協同培育和開發老年人力資源。在老齡化背景下，我國同樣需要家校社協同育人，開發更多老年人力資源，助力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二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家校社協同育人發展的新邏輯

（一）從促進學校教育發展的狹隘公共價值觀轉向助力教育強國建設的更廣大公共價值觀

自馬克·穆爾（MarkH.Moore)于20世紀90年代提出了“公共價值\"概念后，人們對這一概念內涵進行了探討，形成了三大主流觀點：公共價值是公民對政府的期望，公共價值是公民偏好的反映，公共價值是一個價值集合③。實際上，公共價值更多是一個價值集合，但又不是公眾偏好與期望的簡單相加，而是政府與公眾協商、平衡的結果，體現為“同一客體或同類客體同時能滿足不同主體甚至是公共民眾(公眾、民眾)需要所產生的效用和意義”①。家校社協同育人具有公共性，所產生的價值是公共價值。促進學校教育發展當然是其公共價值的體現，但把促進學校教育發展作為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價值追求顯然較為狹隘，因為公共價值的公眾性、公共性、社會性、共享性等特點決定了其應為整個社會服務，這也就決定了家校社協同育人所產生的價值與效益應覆蓋整個社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早就在《學會生存》報告中指出，不能把學校教育與教育相等同，“必須超越學校教育的范圍，把教育的功能擴充到整個社會的各個方面\"②。教育強國建設是一項系統工程，絕不止于學校教育領域，其所賦予的家校社協同育人新價值，使擴大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公共價值成為必然。我們應跳出家校社協同育人只促進學校教育發展、單純的學校受益的窠白，轉向助力教育強國建設這一更廣大的公共價值觀。

為此，學校應跳出只關注自身發展的狹隘教育價值觀。葉瀾指出，“學校教育功能不只局限于為學校學習者服務，它同時應為社區發展服務，為一種新的學習文化的創建服務”，“尤其在提高家長的學習和教育能力上、在滿足和提高社區成人的學習需求和能力上做出貢獻”③。同樣，家庭教育及社會教育也應跳出僅服務于學校教育的局限，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確立通過協同育人，助力教育強國建設及促進整個社會發展的教育價值觀。家校社協同育人只有確立了更廣泛的公共價值觀，才可能形成更廣大的育人對象范圍、更全面的育人目標、更合理的育人主體關系及更科學的發展機制，才能更好地助力教育強國建設。

（二）從以學校學生為對象走向以全體社會成員為對象

總體而言，家校社協同育人以所有社會成員為對象是教育強國建設中三大戰略屬性之一——人民性戰略屬性的要求，具體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首先，家校社協同育人以所有社會成員為對象，才能全面構建教育強國建設的“八大體系”，建設學習型社會及培養更多人才。要全面構建教育強國建設的“八大體系”，必須家校社協同努力，特別是要全面建立泛在可及的終身教育體系，其教育對象自然就必須從學校學生擴展到整個社會和每個家庭。同時，《綱要》強調，“建設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的學習型社會”④，而這種學習型社會正是強調了教育對象的全民性。正如赫欽斯（RobertM.Hutchins)所言，教育并不是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以及生活的某個階段從事的單獨、分離的活動。它是社會的目標”，應將其“設計成讓每個成員都能最徹底地開發自身極限力量的社會”③。此外，要為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培養更多規格和類型的人才，開發更多人力資源，也決定了家校社協同育人應以全體社會成員為對象。

其次，家校社協同育人以全體社會成員為對象，才能全面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及提升人民群眾的教育滿意度。一方面，如前所述，家校社協同育人具有促進家庭教育與社會教育質量提升，補齊我國教育體系短板的價值，因此，家校社協同育人必須以提高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質量為己任，其教育對象也必須突破學校學生范圍，以社會全體成員為對象。另一方面，高質量教育體系還是“面向全體人民，兼顧公平與質量原則，充分發揮每個人的潛力與才能的教育體系”③。教育對象的全員性及公平性是高質量教育體系不可缺少的要素，這是提升人民群眾教育滿意度的前提條件，因此，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對象不但包括學校學生，還應包括學校教師、家長及社區居民等社會成員。

（三)從單一的學校教育目標統領到建立多元的育人目標體系

首先，學校教育目標是學校學生通過學習要達到的目標，而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對象是全體社會成員，顯然不能以學校學生的發展目標去統領全體社會成員的發展目標。從社會教育看，其主要對象是非在校學生的社區居民，而這些社區居民的教育目標與學校學生有很大的區別。從家庭教育看，其內涵正在發生改變，不但指“重視家長在家庭教育中的權威作用”，還指應“尊重年輕一代的文化反哺作用” ⑦ ，也即是說，家庭教育的對象不再局限于兒童、青少年，在廣泛開展的代際學習活動中，父母長輩也變成了家庭教育對象，而兒童、青少年和父母接受家庭教育的目標顯然是不一樣的。

其次，學校教育本身具有局限性。學生人數眾多，難以實現因材施教，不如家庭教育有針對性，也不如社會教育選擇余地大;教師與學生之間關系不如父母與子女之間關系親近，其教育的感染性不如家長大;教育內容有著較為嚴格的規定，不如社會教育內容豐富；教育環境局限于學校，沒有社會教育場域廣大;教育容量有限，只能對特定的一部分人，主要是對兒童、青少年進行教育，難以對全社會成員進行教育。學校教育的上述局限性決定了不應以其教育目標去統領家校社協同育人的目標。

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人是根本和目的。建設教育強國的最終目的是要培養自由全面發展的現代人，這也正是馬克思主義全面發展理論的體現。掌握了現代科學文化知識與技能，理解并遵從社會主義民主法治、權利義務、合作競爭等現代制度的全面和諧發展的人，是具有主體性和公共理性的人。在這一總目標下，學校、家庭及社會在協同育人中，又各有其側重的具體目標，因而應建立多元的育人目標體系。對于學校而言，主要側重于學校師生的發展：于學生，是要按照黨的教育方針，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建設者與接班人；于教師，是要促進教師的專業成長，培養優秀的教育家。對于家庭教育而言，主要側重于家庭成員的發展，其教育目標一是促進兒童、青少年的發展；二是培養合格的家長；三是促進代際學習，促進父母家長的發展。于社會教育而言，主要側重于社區居民的發展，其教育目標一是要培養合格的現代社會公民；二是要培養優秀的社會教育工作者及家校社協同工作人員。需要注意的是，以上雖然強調了家校社三者各自側重的育人目標，但同時，不能把這些目標截然分割，如促進社區居民的發展同樣應是學校教育的育人目標，只不過不是最重要的目標。

（四）從以學校主體為中心走向多元主體間性關系

長期以來，人們強調了學校的育人主體地位，家庭被定位為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基礎，社會則被定位為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延伸”、“補充”“依托”和“保障\"等。如認為“學校育人是主體，家庭育人是基礎，社會育人是延伸\"①;學校教育是育人的主陣地，家庭教育具有一定的奠基性和扎根性，社會教育是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有益補充和發展 ② ;應建立“以學校教育為主導，以家庭教育為基礎、以社會教育為依托”的家校社關系③；應“建立起以家庭為基礎、學校為主體，社會為保障的教育管理機制”④。上述觀點總體上存在著對家庭及社會主體地位重視不夠的問題。有學者發現，1966年《科爾曼報告》的發表，使人們開始發現學校存在的眾多結構性問題，從而把目光轉向長期被忽視的家庭、社會生活資源，以及學校與家庭、社會的聯系③。如果把家庭教育僅定位為“基礎”，不但限制了其對象為兒童、青少年，而且也低估了家庭教育的作用。巴蘭坦(Jeanne H.Ballantine）等人曾指出：“學生是否獲得成功，很大程度上與家庭背景以及家長對子女受教育提供的支持相關。”③把社會教育定位為\"延伸”，意味著其是在前面的基礎上進行，而社會教育實際上早于學校教育產生；如果把社會教育定位為“補充\"則意味著其處于配合與附庸的非主體地位;把社會教育定位為“依托”“保障”的表述不準確，依托即依靠之意，如果說社會是家校社協同育人的依靠與保障，那么，家庭和學校難道就不是嗎？因此，我們應重新認識家校社三者在協同育人中的關系，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實現家校社協同育人在教育強國建設中的新價值。

首先，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是教育系統中不可或缺的三大教育體系，所起作用各自不同，不能相互替代。因此，在家校社協同育人中，家庭、學校、社會都是育人主體，三者是平等的主體間性關系，家校社協同育人正是要三大主體多元共治、協同育人?；\統地講學校是主導、家庭是基礎、社會是補充或延伸等，是一種以學校中心立場去看待家校社協同育人主體的狹隘觀點。同時，家校社的這種主體間性關系還意味著在明確家校社三方主體邊界、防止越界的前提下三者的相互聯系與跨界協同，從而“使不同質的元素在新時空的狀態中產生裂變、碰撞、融合以及實現創新和再生”①，實現“ 1 + 1>2 ”的效果。

其次，家校社三方不同的職責及在不同年齡階段所起作用大小的不同，決定了三者不同的主體間性關系。一方面，家校社三者不同的職責地位決定其有著不同的主體間性關系。從學校、家庭、社會三者各自的立場出發，其分別是促進學生、家庭成員、社區居民發展最重要的教育主體，起主導作用，而各個最重要的教育主體相對應的其他二者僅是支持主體。另一方面，在人的不同發展階段，家校社三者起著不同的作用，從而構成不同的主體間性關系。在幼兒早期、學校教育時期及學校教育結束后，家庭、學校及社區依次成為各時期最重要的教育主體，起主導作用，各個最重要的教育主體相對應的其他二者同樣僅是支持主體。

三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家校社協同育人發展的新機制

育人機制是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核心，但在當前的協同育人機制中存在著協同動力不足、組織不健全、缺乏系統完善的制度保障和規范專業的評價機制等問題，極大地影響了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效果及助力教育強國建設價值的實現。因此，建立以家校社各方主動參與的動力機制為前提，以健全的多元共治組織機制為抓手，以系統完善的制度體系為保障，以規范專業的評價體系為導向與激勵的家校社協同育人新機制，提高家校社協同育人質量，已是當務之急。

（一）家校社各方主動參與的動力機制

總體來看，當前我國家校社協同育人中各主體的動力主要來自國家政策的號召和要求，這是一種外部動機，而只有激發各主體的內部動機，形成新的動力機制，才能使家校社各方主動參與協同育人，且其積極性更持久，也更容易創新。要形成這種新的動力機制，其核心是形成利益共識。建設教育強國需要育人主體廣泛地“加強教育資源共享”②，而“共享\"的前提是增進主體間共識，減少摩擦③。各主體間之所以會產生摩擦，是因為“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④，這樣，“個體的行為選擇都是追求特定約束條件下實現預期利益最大化\"③。而不同主體有著不同的利益需求，尊重家庭、學校、社會主體間差異是家校社協同育人不可或缺的前提 ⑥ ，在此基礎上使三方明確其所存在的共同利益，以及相互之間作為利益客體具有的互補性，進而激發起家校社各方參與協同育人的內在動力。

首先，要使家校社三方充分認識到各方利益需求的共同性。盡管家校社協同受到多重利益需要的擠壓，嚴格的利益一致不是必需的，“因為某種程度的重疊一致就容許互惠的條件得到滿足”?，但這些利益需要間存在著交點，為家校社三方達成利益共識提供了條件。在中國特色的教育強國建設中，家校社三方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即全面建成高質量教育體系、顯著提升人民群眾教育滿意度、助力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等。在實際育人過程中，作為家庭主要教育對象的“子女”作為學校主要教育對象的“學生”，以及作為社會主要教育對象的社區居民，是同一個體的不同發展方面和階段，立足其中任一方面利益追求的育人行動都會對其他方面產生影響，這是因為教育是一個由各子系統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有機系統，同時，受教育者具有主體能動性。必須使家校社三方明了這種利益聯系，其才能主動地、全身心地投入協同育人。

其次，要使家校社三方共同認識到其各自作為利益客體的互補性，特別是學校要認識到社會完全能提供與之交換的教育資源，從而激發其與社會進行協同育人的內在動力。按照社會交換理論，只要“雙方都感到得大于失，這種交往行為和關系便會保持下去”⑧。從學?？矗淠転樯鐣凹彝ヌ峁┱n程、師資、場地、圖書等教育資源；從社會看，其可為學校及家庭提供社會環境、社會文化歷史及自然環境等教育資源;從家庭看，其可為學校和社會提供后二者不具備的情感資源，助推其發展。

（二）健全的多元共治組織機制

家校社協同育人是對集體行動難題的深人探索，不僅推動育人價值、對象、目標、主體轉型，同時也催生教育領域的協同治理革命。如何將家校社組織起來成為有效的治理結構，通過“各個組織行為體之間的協作，以實現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效果” ① ，是必須解決的現實問題。長期以來，盡管我國也成立了一些如家長委員會一類的組織，但還沒有形成健全的組織機構，家校社協同育人主要采用的是“救急式”②，即由現實問題倒逼家校社三方溝通協作，一旦問題解決后這種協作就不復存在。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形式不利于形成家校社協同育人合力。因此，必須認識到家校社協同育人是“一種有組織合作育人的系統工程” ③ ，只有以提高家校社協同育人的組織化水平為協同育人的抓手，才能使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系統、高效地推進。

真正的組織應該是一個有機的社會集體，其中“有機構、有權能、有責任、有各部分之間的相互關系和相互依賴”④。要健全家校社協同育人組織機制，首先，應組建家校社協同育人指導和協調機構。建設教育強國的政治責任及對教育公共性的兜底共同決定了政府必須指導家校社協同育人。然而，調查發現，人們對于這項工作究竟由政府哪一部門負責并不清楚③。應在當地政府的領導下，各相關行政部門聯合設置家校社協同育人指導委員會，協同家庭、學校、社會各主體，指導統籌推進家校社協同育人相關工作。同時，在各級教育管理部門及學校、社區等設置家校社協同育人辦公室，統一管理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減少家校社之間無序、碎片與低效的合作。如日本就通過設立學校運營協議會、地校協作本部、地域學習推進課等推進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專門機構 ⑥ ，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我們可借鑒其中合理的做法。其次，在家校社協同育人組織中，應體現家校社各主體多元共治，避免出現主體權力配置失衡問題。從廣義上講，權力是影響事物運行的力量。當前，“學校掌握著互動的主導權” ⑦ ，部分學?！罢J為家長和社會只需服從學校安排，滿足學校需求即可”③，體現在“家委會\"等家校社協同育人組織中，只重視學校主體，對家庭主體和社會主體重視不夠。只有使家校社各方都獲得平等的參與權與話語權，共同決策、共同治理，才能真正搞好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

（三）系統完善的制度保障機制

要保障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正常進行，就必須著眼于制度，因為制度是“一套以某些方式構建社會互動的規則”③，而\"所有規則都包含著禁止、允許或要求某些行動或結果的規定\"@。故制度既約束社會互動，又賦能其有序運行。當前，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相關制度的缺失與不科學，已成為阻礙這一工作的重要因素。制度分為內部制度(組織自身制度)和外部制度(處理組織與其他組織間關系的制度)①。從內部制度看，大多數地區還沒有建立起學校與社區、社區與家庭，以及家校社三者之間的協同育人制度，或者已建立但制度性不足;從外部制度看，現有的政策法規大多只有一些原則性規定，內容籠統。因此，我們應從以下幾方面入手，建立系統和完善的家校社協同育人制度。

首先，在家校社之間建立起便于操作實施的協同育人制度。如通過建立聯盟關系、出臺合作文件等形式形成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制度，建立三者之間的制度化聯系；細化家校社協同育人成本分擔制度、家校社協同育人專業人員培訓制度、學校及社區家庭教育指導制度、學校及社區公共設施開放制度等，規定三方在協同育人中的權利、義務及應遵守的行為規范，特別是要對有關的人、財、物等方面的事宜作出具體規定，使家校社協同

育人能有計劃地、規范地進行。

其次，完善有關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政策法規。一方面，要特別重視有關法律制度的完善。應在現有的相關法律中，進一步明確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必要性和各方權利、義務，使法律這一最具權威性的制度在家校社協同育人中發揮應有的保障作用。另一方面，由于政策操作不僅在組織界限內發生，還會跨越組織邊界發生①，家校社協同育人政策作為一種公共政策，要將三個教育系統更好地關聯起來，就應在現有的相關政策中更加具體地明確家校社各方在協同育人中的職責，以及根據完成情況對學校及社區等的獎勵標準等。

再次，以“雙輪驅動\"推動家校社協同育人的制度變遷。制度變遷主要被兩種力量驅動，要么表現為政府強力推行政府命令、法律法規，要么表現為政府之外的群體或個體自愿遵循新的社會實踐模式以獲得更大利益②。兩種力量分別是建立外部和內部制度的驅動力量，應把兩方面動力結合起來，完善家校社協同育人的相關制度。

（四)規范專業的評價機制

習近平指出：“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方向，事關教育強國成敗?！雹劢ㄔO教育強國必須建立健全家校社協同育人機制，做好家校社協同育人評價工作。發達國家都很重視這一工作，如加拿大魁北克省對社區學習中心項目持續開展評估，以確定家校社伙伴關系的示范模式及其成果④。我國一些地方對家校社協同育人評價工作進行了探索，如上海市在學校課后服務中建立家長參與評價機制③。但總體而言，我國有關家校社協同育人評價機制建設才起步，大多停留在以經驗為主的階段，遠談不上規范和專業。為此，我們應建立包括評價目標、評價主體、評價內容及評價方式在內的規范、專業的家校社協同育人評價機制。

首先，確立“以評價促發展”的評價目標。教育評價是“促進教育現象與活動不斷調適、改進和發展的過程”。必須通過評價，總結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的成績和問題，才能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進行整改，提升協同育人的質量。

其次，納人多元評價主體。家校社協同育人轉向多元目標改變了學校及學生是唯一受益者和“目標\"的局面，這也決定了只有相關利益者都參與評價，才能更加全面地反映家校社協同育人的質量。

再次，建立全面、科學的評價指標體系，客觀反映家校社協同育人的成效。指標的選取既要包括人員、經費、設施、活動情況等反映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水平的普遍性指標，又要有針對不同類型、反映家校社三大教育系統特色的個性化指標。同時，相關評價指標不能只關注學生，還要反映對學生家長、社區其他成員及社區發展的作用。

最后，采取多樣化的評價方式。如日本構建了協同育人質量管理體系，在學校運營協議會和地校協作活動的一體化推進過程中依托PDCA(Plan-Do-Check-Act)循環開展全過程質量監督管理與評價 ⑦ 。我國也正在進行一些探索，如北京市朝陽區花家地實驗小學“通過引入數字化評價、個性化評價和跨學科評價，推進家校社協同育人多元、多維評價方法創新”③的做法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思路。

[責任編輯：羅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