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科學視角下，傳統閱讀與數字化閱讀的深度融合

當今社會，科技發展正以驚人的速度重塑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和學習場景。 世代從小生活在智能化的學習環境，他們中的很多人能夠熟練使用手機、平板等電子設備，嘗試運用DeepSeek、豆包等AI工具。與此同時，借助電子書、平板電腦、智能手機等設備的屏幕閱讀也逐漸成為一種普遍的閱讀方式。技術變革對孩子們的閱讀素養提出了更高要求。他們不僅要掌握傳統的閱讀技能，還必須具有適應智能化時代的“超閱讀能力”，能夠借助技術在海量信息中進行高效檢索，并在質量參差不齊、形式復雜多樣的信息環境中，鑒別、篩選從閱讀中獲得的內容，進而批判性地吸收與運用它們。

屏幕閱讀VS紙質閱讀

讀屏一定會帶來負面效應嗎

目前，不少家長擔心基于電子設備和人工智能技術的閱讀可能會影響孩子的注意力、自制力、深度思考及辨別能力。這種擔憂并非毫無依據。研究表明，兒童早期是個體感知運動、認知、語言及社會情緒情感能力發展的關鍵時期，大腦正處于突觸的快速生成與修剪階段，具有很強的可塑性，能夠根據外界的刺激和經驗進行調整，這是兒童學習和適應能力的基礎。來自國家兒童醫學研究中心（上海）2022年發表的一項長期追蹤的兒童隊列研究數據顯示，不論呈現什么樣的內容，兒童過早或過度接觸屏幕，都會對語言和運動發展產生不利影響，還會增加兒童出現社交障礙、情緒問題和行為異常的風險。美國青少年腦認知發展項目（ABCD）基于4000多名青少年的研究數據發現，屏幕使用時間與兒童大腦結構、腦區功能連接的改變存在相關關系，部分屏幕使用相關因素與較高的外化心理病理學問題存在相關性，并且與較低的晶體智力和流體智力相關。晶體智力的高低影響通過后天學習獲得知識技能儲備的能力，流體智力則影響認知加工能力。也有研究表明，屏幕使用時間較長伴隨著兒童皮層厚度和白質連接完整性的降低以及閱讀腦區間功能連接的減少，可能削弱兒童的認知加工能力、運動協調能力及閱讀流暢性。研究者在對學生進行紙質閱讀和屏幕閱讀后的文本理解測試中發現，相較于讀紙質書，讀屏的學生更容易忽略文本細節，這表明屏幕閱讀可能不利于信息的深度加工和處理。

值得關注的是，讀屏的負面效應存在顯著個體差異，并非必然發生。清華大學2023年發表在《幼幾研究季刊》上的一項研究發現，在幼兒使用屏幕的過程中，幼兒照護人的陪伴能夠改善幼兒的情緒調節能力，進而有效減少因長時間使用屏幕所帶來的行為問題。在語言學習領域，社會互動對語言學習的重要作用已成為研究者們的共識。筆者課題組的項研究也發現，親子互動比圖書資源本身在促進幼兒閱讀能力發展方面的效應更強，尤其是在預防幼兒早期口語發展遲緩及后期的讀寫萌發技能發展滯后方面。

此外，讀屏是否會影響閱讀效果也不能一概而論，這與閱讀目的和閱讀內容都有一定關系。研究表明，在淺層信息獲取方面，讀屏的表現優于讀紙質書；而在深層理解方面，讀紙質書則優于讀屏。也有研究表明，在敘事類文本的閱讀理解上，讀屏與讀紙質書沒有差異，但在其他類別文本的閱讀理解中，讀紙質書的表現優于讀屏。

讀屏有哪些積極效應

如果電子閱讀設備使用得當，也能帶來積極效應。例如，芬蘭、英國、法國等國家的研究者開發了基于計算機或平板的程序化訓練游戲，用以幫助學齡初期兒童快速習得字形與字音之間的對應關系，從而提高兒童的閱讀習得效率。僅僅經過幾個月的游戲訓練，研究者就能在兒童大腦中觀察到文字加工特異性神經信號的出現，揭示了科學設計的數字游戲在兒童閱讀能力發展和腦發育方面的積極塑造作用。

屏幕使用還可使兒童的閱讀和語言學習過程更具互動性、個性化和趣味性。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語言大模型不斷涌現，屏幕閱讀將能夠充分融合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性發展，拓展人類思考的邊界和深度。例如，美國休斯敦大學和萊斯大學的研究團隊2024年發表于《自然人類行為》的一項研究發現，相比于不使用AI技術輔助或使用傳統網絡搜索，使用ChatGPT能提高解決問題的創造性，這可能是因為AI能夠整合不同領域的相關概念，進而幫助使用者更清晰地表達想法。這項研究充分顯示了人工智能技術在幫助人類解決創造性問題方面的巨大潛力。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AI閱讀工具或許將成為兒童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學習伴侶。

此外，對于存在閱讀障礙這一特殊群體，讀屏更是給他們帶來了緩解困難的良機。屏幕閱讀具備的自由調節字體大小、背景顏色和亮度等個性化調整功能，能給他們提供更具針對性的支持。例如，意大利帕多瓦大學2012年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僅僅通過調整單詞之間的距離，就能顯著提升閱讀障礙群體的閱讀速度和準確性，從而改善他們的閱讀表現。

綜上所述，相比于讀屏，讀紙質書能減少外部干擾，有助于讀者集中注意力和深度思考。讀屏也有紙質閱讀不可替代的優勢，如互動性強，支持多感官參與，可提供個性化的閱讀體驗，并能通過融合音視頻、動畫等元素，使閱讀過程更生動有趣，容易吸引兒童的閱讀興趣，有效激發他們的學習動機。屏幕閱讀與人工智能的融合，也相當于為兒童通過閱讀進行學習提供了一位“學富五車”的學伴。通過與AI互動，兒童可以增進對所閱讀內容的深度理解，拓展思考的維度。

科學打造傳統與數字相結合的閱讀生態

無論是紙質閱讀還是屏幕閱讀，其核心價值都在于幫助兒童進行信息的獲取、認知的提升、情感的體驗及思維的鍛煉。在人工智能時代，家長需要轉變觀念，不能一味地排斥數字閱讀，而應科學認識數字閱讀的優勢和劣勢，合理使用數字與AI技術，打造傳統與數字相結合的閱讀生態，讓數字閱讀和人工智能技術成為a世代強大的成長輔助工具。基于對以往科學研究的總結，筆者謹慎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教育者應監控兒童的屏幕使用時間，并根據兒童的年齡段和認知水平采取針對性的措施。比如，對于兩歲以下的低幼兒童，盡量避免其使用屏幕并推遲其初次接觸屏幕的時間；對于其他年齡段的兒童，可以限制其單次屏幕使用時長和每天的累計使用時長，具體可參考我國教育部發布的關于不同年齡段兒童電子產品使用時長的建議。

第二，在閱讀內容的選擇上，教育者要盡可能在兒童使用屏幕閱讀前進行篩選，避免選擇節奏較快和含有大量干擾信息的內容，進而減少兒童大腦的加工負荷，避免其對腦發育和注意力發展造成的負面影響。對于閱讀時需要投入大量認知資源的非故事類書籍，建議優先選擇紙質閱讀。

第三，以增強陪伴與互動化解屏幕閱讀的負面效應。研究表明，親子交流話輪切換的頻率與語言加工的關鍵腦區布洛卡區的激活呈顯著的正相關。美國兒科協會也強調屏幕陪伴的重要性，建議家長在兒童使用屏幕的過程中，加強與兒童的互動交流，幫助他們理解閱讀的內容，并將從閱讀中學到的內容應用于實際生活。此外，由于網絡信息質量參差不齊，家長可與兒童就網絡信息進行交流，引導他們對所獲得的信息進行鑒別、篩選，并加以批判性地吸收與運用。

第四，對于小學高年級學生，教育者可教授他們一些數字閱讀技巧，如解釋電子設備或AI工具的功能及其在學習中可能發揮的作用，引導他們通過語料檢索、語言潤色，以及設備自帶的下劃線、高亮、標注等功能，實現深度閱讀。同時還須向他們強調，AI工具作為輔助手段不能代替個體思考。在思考的基礎上，通過與AI的互動交流，借助其龐大的知識庫，可進一步提升思維的深度和廣度。

第五，對于存在閱讀障礙等學習困難的特殊群體，教育者應積極利用數字閱讀的獨特優勢，如借助屏幕的個性化設置、文本轉語音等功能，提升其閱讀體驗。需要強調的是，功能的使用需根據兒童的具體情況而定，如文本轉語音技術適用于初高中等已經過了基礎閱讀學習階段但仍難以流暢閱讀的孩子，對于仍處于基礎閱讀學習階段的孩子則需謹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