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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開學第一天,在幾個同學陸續發表完競選宣言后,班主任問:“還有同學想競選班干部嗎……”來不及想得更清楚些,我的手已經舉過頭頂。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為教室鍍上了一層金光。我站在講臺上,聞到微涼的晚風里夾雜著一絲青草香。
“大家好,我是江玉瑤,我想競選班長。
與前幾位同學相比,我可能經驗并不豐富,但我會聽取老師和同學們的意見,和大家共同建設好班級。”我想,如果聲音有顏色,我此刻的聲音一定是暖烘烘的橙色。
回到座位后,我深深地吐出了憋在心中的那口氣。忽然,身旁有個影子騰地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上講臺。
“大家好,我是陳辰,我也想競選班長。我認為對于進入高中的我們來說,學習固然重要,但我們必須保持年輕人的朝氣。我會尊重每個人的意見,讓學習生活更豐富多彩。”陳辰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看,那眼神仿佛在說:我肯定會選上。
事實也是如此,陳辰以票數第一當選,我的票數排名第二。知道結果的那一刻,我反而如釋重負。起碼,我完成了媽媽開學前交代的任務。
班主任宣布結果后,陳辰卻突然舉手問:“老師,可不可以增設一個副班長的職位,我覺得江玉瑤同學可以和我一起為大家服務。”
放學后,我叫住陳辰,鼓起勇氣問他:“為什么要提議我當副班長?”
他面帶微笑地反問我:“你到底想不想當班長?”被戳中心事,我像個泄了氣的氣球,不知要說什么。陳辰和男生們勾著肩走出了教室,把我留在了原地。
2
當班長后,我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就是管晚自習紀律。我和陳辰輪流負責。陳辰負責的那天,班里紀律很好;輪到我負責時,幾個不安分的男生便交頭接耳起來。
這件事成了壓在我心底的一塊巨石,尤其是當我在水房聽到班里女同學抱怨班級紀律不好時,感覺喉嚨里堵滿了酸澀。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剛過去十分鐘,那幾個男生便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就在我準備過去提醒他們的時候,陳辰站了起來。他嚴肅地說:“有什么話下課再說,不要影響別人。”
陳辰第一天留給我的印象并不好,但他這次慷慨相助,讓我有了改觀。
軍訓最后一天是閱兵式表演。大家在候場區等待時,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女標兵突然大喊一聲,我立馬跑過去查看情況。“我……我的腰帶斷掉了。”女標兵臉色慘白。
我將壞腰帶拿在手上,估算了下輪到我們班表演的時間,對教官說:“我有針線,我回教室縫一下。”說完,我便往教室跑。我太著急,好幾次都扎到了手,好在腰帶還是縫好了。陳辰對此很是驚喜,那天拍合照時,他說了一句:“江玉瑤,你真厲害!”
3
軍訓過后,我和陳辰慢慢熟絡起來。他學習好,性格開朗,處理班級事務游刃有余,我心里則把他當成了好朋友兼學習榜樣。沒想到,在期中考試后的家長會前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們之間的關系重新緊張起來。
那天,我去辦公室送作業。一進門,就看到一位打扮精致的女士坐在班主任對面。
班主任向我介紹:“這是陳辰媽媽。”陳辰媽媽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散發出一道微弱的光,嘴角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我心里一驚,陳辰不會犯什么大錯了吧?
班主任示意我把作業放下后, 對我說: “ 后天的家長會發言, 你回去準備一下。”“啊?不是安排了陳辰發言嗎?”
回到教室,陳辰正坐在座位上和大家聊天。我用眼神示意陳辰和我一起去走廊聊聊。我問陳辰:“你為什么放棄在家長會上的發言啊?你媽在老師辦公室哭了,你是不是犯什么錯了?”
沒想到,陳辰一聽這話,直接炸毛:“我犯什么錯了?我不想發言有錯嗎?”我不知道陳辰和他媽媽怎么了,但我能聽出來,他們之間一定有矛盾,于是繼續勸他:“有什么事情可以和父母溝通呀。”
“你想當班長嗎?你喜歡學理科嗎?你硬著頭皮做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為什么不和你家長溝通呢?”
陳辰的話讓我有一種窒息感。倒不是因為他的話難聽,而是我發現,他說得似乎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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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上高中就確定要學理科,因為媽媽對我說,理科找工作有優勢。但事實上,物化生這幾門課讓我學得很抓狂。
其實我根本不適合學理科,也并不想當班長,只是為了滿足媽媽的要求罷了。我的媽媽很優秀,我一直覺得,想要成為像她那樣厲害的人,勢必要去征服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但我有時候也在想,難道成長的代價就是不斷妥協、不斷放棄,離自己喜歡的事情越來越遠嗎?
家長會那天,教室里坐滿了家長,唯獨陳辰的家長沒有來。我媽媽早早來到教室,叮囑我發言的細節,即使我已經在家和她一起排練了好幾次。但奇怪的是,當我站在講臺上時,腦子里那份背好的發言稿不翼而飛,于是我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我即興講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學習感受。我說出了自己不想學理科,不想當班長的想法,呼吁家長們多傾聽孩子內心的想法,雖然有時候,我們也沒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不記得發言完畢后其他家長的神情了,但我記得,媽媽帶頭鼓掌,她眼里亮晶晶的。我也記得,陳辰在教室后面給我豎了一個大拇指。
5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元旦悄然而至。元旦晚會是我和陳辰最后一次合作策劃活動,下學期我們就要選科、分班了。
那天,晚會的最后一個節目是陳辰的獨唱。他穿著一件牛仔格子拼接襯衫,坐在朦朧的燈光下,安靜地彈著吉他,低聲吟唱著,聲音如陽光般溫暖。
再寒冷一點,雪花飛舞的冬天。
再遙遠一些,青春朦朧的季節。
美妙的音符緩緩流淌進我耳朵,許多和陳辰一起并肩作戰的回憶在我眼前不停浮現。
晚會結束時,天空飄起了雪花。我們所有人都跑到操場上,伸手擁抱這份上天給我們的禮物。
我們一群人在大雪里嬉戲打鬧,跳動的心與紛飛的雪似乎擁有了相同的頻率。我伸出手,一片片雪花慢慢落入我掌心,我能感受到雪花憂郁與冰冷背后的柔軟與火熱。
陳辰不知道從哪里抱來一堆仙女棒,火柴點燃的那一刻,火花在濃稠的夜色中綻放開來,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我們每個人的臉龐。
人群中,陳辰臉上淡淡的光暈忽明忽暗,他的聲音穿過紛紛揚揚的雪,穿過時間的迷霧,傳入我耳中。
我會永遠記得他對我說:祝你永遠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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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桌江玉瑤托著腮,眼睛失神地盯著前方,臉上滿是緊張和不安。我想不明白,開學第一天能有什么大事讓她這般失魂落魄。
老師在講臺上講話,她將兩個小紙團在手上捏來捏去。我拿起她桌上兩個小紙團,打開一看,一張寫著“去”,一張寫著“不去”。
“要不我們就選她吧,應該好說話,好對付。”本來我對當班干部一點興趣也沒有,但聽到身后幾個男生竊竊私語后,我改變了主意,并成功當選班長。班主任宣布結果后,江玉瑤跟著大家一起鼓掌,我看不出她到底是失落還是開心。
我向班主任提議,讓她當副班長。
放學后,江玉瑤攔住我,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到底想不想當班長?”我把問題拋給她后,轉身就走。此時,我聽見她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句:“既然當了,我就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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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幾天的觀察,我覺得江玉瑤并不適合當班長。她性格慢熱,又害怕得罪人,有點太小心翼翼了。
前兩天,輪到她管紀律時,我怕貿然站出來幫她說話,會讓她感到不舒服。但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我還是幫她“收拾”了那幾個男生。
江玉瑤表達了感謝,但其實我很想告訴她:“既然你選擇當副班長,就要承擔選擇帶來的責任,大大方方管好紀律就行。”不過,我最討厭好為人師,道理還是讓她自己去悟吧。
閱兵式表演前,有個女標兵的腰帶壞了,同學們都亂了方寸,江玉瑤卻鎮定地把自己的腰帶遞給了那個女生,然后拿著壞腰帶沖回教室,利落地從書包里拿出針線把腰帶縫補好。
那一刻,我打破了自己對江玉瑤的偏見。她有責任心,遇事鎮靜,我們兩個還挺搭。
3
我爸媽從來沒參加過我的家長會,所以當班主任讓我在家長會上發言時,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們忙著在外地做生意,最近才把生意重心轉回本地,但我早已習慣沒有他們的生活。
江玉瑤跑來勸我時,我真的有點生氣。這么多年來,我心里的孤獨一點點被放大,最終在我體內積蓄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爸媽覺得,他們辛辛苦苦為我提供優渥的條件,我必須欣然接受,并表示感恩。但他們并不理解,我內心真正渴求的,是他們的陪伴。
江玉瑤每個課間都趴在課桌上刷題。有一次,她說羨慕我是天生的理科學霸,自己一看見理科公式就頭疼。我說,那以后學文科好了。但她說,要選理科,因為爸媽覺得學理科好。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學什么科目要自己做主。但我不該一時口快,傷害了她,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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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會上,江玉瑤站在講臺上遲遲沒有開口。沒想到,她開始分享起自己的故事。
江玉瑤說,她不想當班長,但媽媽說,當班長鍛煉人,希望她能嘗試一下。她說,學理科很痛苦,但媽媽總強調,學理科才能找到好工作。她說,她想了很久,覺得讓她痛苦的一切并不是媽媽的錯,也不是她的錯。媽媽只是把自己覺得完美的規劃提供給了她,而她并沒有主動思考內心的想法,也懶得溝通,所以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江玉瑤最后還感謝了我。她說,是我的話讓她開始聽從自己的心聲,讓她明白了大人和孩子之間的鴻溝并不是見識的差異,而是彼此都沒有意識到,藏在心里的話只有說出來,彼此才能明白。
我看著她從講臺上一步步走到教室后方,每一步都走得自信堅定。
江玉瑤說得沒錯,拒絕溝通并不能解決問題。那天回家后,我向爸媽袒露心扉。聽完我的心里話后,他們開始變得更尊重我、理解我。原來,家長也需要成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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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班里組織了元旦晚會。開場節目是江玉瑤帶來的孔雀舞。她站在舞臺中央,抖動“翅膀”,輕盈地飛奔跳躍,連她身邊的空氣都充滿自由和力量。
我曾問過江玉瑤:“你想象中的元旦晚會是什么樣子的?”她說:“我腦子里一直有個畫面,大家一起趴在窗戶邊,看潔白的雪花,然后夜幕中突然有絢爛的煙花綻放,一定很浪漫、很有詩意。”
這時,上天仿佛聽到了江玉瑤的心愿,為我們送來了一場雪。茫茫的夜色像一攤暈開的墨水,銀白色的雪在夜色中飛舞。我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仙女棒發給大家,仙女棒點燃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江玉瑤說的浪漫和詩意:煙花易逝,這一刻的璀璨卻永恒;青春易老,這一刻的美好卻被銘記。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江玉瑤臉上的笑容如春日桃花般燦爛,她對我說:“祝你永遠都是自在如風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