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文章圍繞楚地服飾展開,通過墓葬出土實物與古籍文獻復現楚人服飾面貌,深入挖掘服飾色彩的構成規律。分析認為:(1)楚服以織物為載體,楚地服飾主要是以紅黃色系為主,其中黃色多見于絹,紅色多見于錦。雖有楚人“尚赤”說法,但服飾中棕色卻更為常見。(2)根據墓葬出土服飾與女俑及彩繪漆器上的服飾進行對比可知,不同等級的服飾用色已有區分。貴族服飾以黃色為地,而以女俑為代表的奴婢伎樂多用黑色,另外,楚國大眾的服色以青藍為主。(3)分析楚人服色形成原因,首先楚人的信巫風俗影響著對赤黑二色的使用,具體來說楚人對色彩的選擇與楚國巫術祭祀活動的過程及情境相關聯。其次,楚國的服飾禮制氛圍寬松有利于服飾審美特性的發展。同時染織業的發展、大量色彩約出現促進服色的多樣化呈現。最后,借服色以維護等級制度,體現在以服色用赤來凸顯身份。
關鍵詞:楚國;女性服飾;服飾色彩;服飾禮制
中圖分類號:TS941.1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2346(2025)01-0025-08
自20世紀80年代起,關于楚墓的考古發掘成果顯著,湖南、湖北等地的戰國楚墓出土大量絲織品,其種類豐富、形制多樣、色彩繁多,極大地豐富了楚文化的研究內容。其中江陵馬山一號楚墓被譽為“絲綢寶庫”,出土絲織品共150余件,其中服飾計20件,包括衣、袍、裙、袴、帽、鞋及明器類衣服。這些色彩豐富的楚地織物不僅體現了楚地先進的紡織技術及楚人的智慧,同時還呈現了楚人自由浪漫的藝術精神。目前學界研究馬山一號楚墓的學者及相關著作已較為豐富,而對楚人服飾用色的研究還不夠深入。此前,張瑩在《楚簡遣冊織品服飾類詞匯研究》一文對楚簡中織品服飾類詞進行歸類研究,從詞匯研究視角證實了衣、常、绔、襪及各類服飾部件或根據顏色加以細分;從服色成因溯源角度,有幾種觀點:一是探討服飾色彩與宗教信仰或圖騰崇拜的聯系,如陳文在《東周楚地女性常服文化研究》中提到楚人崇鳳信巫的風俗在服飾上充分展現,隨后郭豐秋的《楚人的色彩審美考察》中提出楚地的巫覡風俗是影響色彩審美的主要因素,認為在服飾色彩上也應有所體現。二是將服飾文化作為傳統地域文化的表現形式,對地域性服飾色彩進行研究,如崔榮榮通過對齊魯地區民間服色的統計,從民俗、歷史等角度結合漢民族“尚紅”的色彩觀對其服飾色彩成因進行分析,彰顯齊魯地域文化特色。韓國李美淑在《韓國、中國、日本傳統戲劇中服飾色彩的特征與形象比較分析》中,通過比較韓國假面舞會服飾、北京戲曲服飾和日本歌舞伎服飾色彩的圖像及其特性分析色彩數據,結合各國傳統民族文化規范比較其差異的形成原因。三是認為服飾色彩作為制度規范的工具,具有階級分化的功能,色彩從審美角度上升到“禮”性范疇。總體上,目前關于服飾色彩的研究成果多是基于文化考證資料的整理和評述,對色彩特征形成原因的解析較單薄,因此本文選取江陵馬山一號楚墓的出土服飾織物進行研究,將墓葬出土實物如衣袍、織物、帛畫、著衣木俑與古籍文獻如《楚辭》《禮記》以及楚簡遣冊中對于楚人隨葬物品的記錄進行系統整理,從不同織物、等級身份、場合的服飾用色進行匯總,并分析其構色成因,深入挖掘楚地服飾色彩的文化內涵。
1 楚服的色彩構成
關于楚地服飾用色的研究尚少,由于出土服飾經氧化,色彩有較大變化,因此關于服飾原本的顏色,無法直接定論,因此筆者將出土實物與文獻記載進行互證,以窺楚服色彩風貌。
1.1 不同織物的色彩表征
服飾以織物為基礎,織物的顏色大體決定服色的基調,故筆者基于出土織物中體現出的顏色進一步探討楚服的多樣性。楚國絲織業發展繁盛,在古籍中記載“玄、綉、現、組”便出自楚地。對楚國墓葬出土的服裝實物進行梳理后將楚地服飾使用的質料分為8類,分別是絹、紗、綈、綺、羅、錦、組、絳。具體來說,針對不同織物上的色彩有不同取向(表1)。
絹屬平紋織物,質地較薄且表面平滑。絹因織造工藝簡單,因此價格相對低廉,《墨子·辭過》載“治絲麻,捆布絹,以為民衣。”說明絹布制成的衣服常為平民百姓所用。楚國墓葬中出土的絲織品多以絹為繡底,在江陵馬山一號墓的出土絲織品中共計53處用絹(含衣、衾及其他紡織品),在出土服飾中,初步統計共有18處服飾衣料用絹,在袍帽裙上皆有,色彩主要以深黃色為主,占絹類的50%,素色絹多用于服飾里料。紅棕、紅褐和灰白等色用于衣袍的面。一般用作服飾里料的絹較為稀疏,質量也略次,而衣面的絹結構相對較為緊密。
綈,是一種比絹厚的平紋織物,《說文》中“綈,厚繒也”及《急救篇》中“綈,厚繒之華澤者也”可證。綈也可染成多種顏色,《漢書·匈奴傳》記載“赤綈、綠綈各六十匹”,《鄴中記》載“青綈、白綈、黃綈”。江陵馬山一號墓中,綈僅見于麻鞋(N20)的土黃色鞋面。
錦,在《釋名》中記載“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價如金,故惟尊者得服之”,可見其貴重程度。錦織物為“經線起花的平紋重經組織”結構,由于織造時經線所配用的顏色不同,有各種紋飾不同的彩色錦,主要分為二色錦和三色錦。在馬山一號楚墓中出現頻率最高,錦的用量僅次絹,多見于服裝袖緣,這與文獻中“衣作繡,錦為緣”相印證,主要由于錦屬厚重織物,用于綺羅作地的薄質衣料緣邊能起骨架作用,使穿著時方便又耐磨損。從錦的用色看,相對于其他織物質料,紅色多見于錦織物上,如今諸多學者認為到戰國為止錦的顏色未超過兩種,但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錦織物,在同一幅上有6種顏色,足證楚人在戰國時已掌握復雜的提花技術。
組,屬帶狀織物,一種寬而薄的絲帶,常用于衣物緣部裝飾或是腰帶。在馬山一號墓中用于衣領、緣的組(N8、N23)用較粗的絲線編織,為淺黃等單色,而用作帶飾的組多數為單色,少數是二色或三色,一般是交錯排列,并不形成紋飾,僅紅棕絹面帽(8-5B)中有編織成花紋的組,用紫、土黃兩色絲線織成。由于出土服飾經氧化,色彩有較大變化,因此關于組的顏色,文獻中有不少記載可作為補充,如《招魂》記載“纂組綺縞”中的纂組指的是赤色綬帶,《說文》也提到“纂,似組而赤”,可看出赤色是組的主色之一。從馬山一號墓中的組僅有黃、紅、棕三色,而在楚簡遣冊所記載的織品中,也有以明確顏色對“組”進行命名的,如紅組(粉紅色)、綠組、纁組(淺絳色)、紫組、哉組(黑色)、玄組(黑紅色)等細化并豐富了楚服中“組”的用色。
絳與組皆為絲織窄帶,不同之處在于絳的組織結構分為緯線起花絳和針織絳兩類,用緯線起花絳的顏色均有兩色或更多色的緯線。依據花紋不同,可分為田獵紋絳、龍鳳紋絳、六邊形紋絳、菱形花卉紋絳、動物紋絳、十字形紋絳幾類。
綺是素色提花織物,《六書故》曰:“織素為文曰綺”,染色的綺很少發現。而出土于馬山一號楚墓的綺組織簡單,質地較為硬挺同時兼有色彩(深紅、黑、土黃等色),用于衣物底擺或領緣等處可增加衣物的垂墜感,在N13的袖緣可見。
紗,為平紋織物,由于經緯線較稀疏,因此用作衣袍的紗大多無法完整保存,僅存有兩色,一件為素紗綿袍(N1),袍面大多腐朽,另一種是深褐色紗,附著于鳳鳥花卉紋繡紅棕絹面綿袴的表面。經過對墓葬出土資料進行匯總,發現楚地服飾主要是以紅,黃色系為主,輔以黑、藍、綠、紫等色。其中黃色多見于絹中,在服飾中用量最大;紅色多見于錦、組、綺上,小面積地作為領袖緣出現,雖有“尚赤”說法,但棕色與之相比更為常用,可能由于紅色被天子所用后具備了禮制等級,貴族階級不可隨意使用,褐色的出現應與棕色的原因相同;服飾中的黑色,主要搭配其他顏色組合形成領袖圖案;白色主要用于服飾里料。
1.2 不同人群的服飾用色
楚國服飾制度已相對較完善,根據墓葬出土服飾與女俑及彩繪漆器上的服飾進行對比可知,不同等級的服飾用色已有區分。
江陵馬山一號楚墓死者,首先根據墓葬形式一槨一棺推測身份應為士,同時其所出土衣袍均為直裾,是當時貴族間流行的服式,因此身份經推測為士階層中地位較高者,該墓葬屬楚國貴族墓。墓葬中出土的8件袍服在質料色彩上十分豐富,從用色制度分析,《禮記》記載“衣正色,裳間色”,而馬山一號楚墓中袍服與單裙皆用黃色,這與中原禮制不符,說明各諸侯國在服色方面對中原禮制的僭越和挑戰。
然而,馬山一號楚墓出土女俑4件,所著衣物形制大體相同,絹底繡花,曲裾且下擺漸擴大,女俑服飾色彩以紅、黃、黑、白四色為主,與出土織物顏色主基調(黃色)有所出入,多以黑色為地。為何出土女俑上的色彩構成與織物不同?首先,從二者服飾穿著者的身份分析,沈從文先生將隨葬木俑大致分為4種不同的類型,即侍從俑、武士俑、伎樂俑和貴族俑,并認為前三者多屬于死者生前的奴隸,后者或為死者血緣親屬或為文武官吏。楚地木俑所模擬的多為奴婢伎樂和武士的形象。而出土服飾多以墓主人身份為參照,前文已述出土服飾為直裾,應為貴族間流行服式,身份等級各異,服飾色彩也有所不同。與此同時,可窺得出土木俑服飾所體現的紅、黃、黑、白四色,加之包山二號墓的彩繪漆奩上有著青衣的人物,所反映出的5種色調正與春秋戰國時期形成的“青紅白黃黑”五方五行模式相符合,說明楚人雖屬“蠻夷”,在堅持自身特色的基礎上,仍不可避免被時代特點所同化,服飾作為物質文明最直觀的一部分必然被統治者賦予時代內涵。
除此之外,出土服飾與漆器描繪的服飾色彩不同,可能與藝術表現技法有關,例如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絹帽與長沙出土的彩繪漆卮上所繪舞女服幘的款式相同(表3),出土絹帽為紅棕色帽面及深黃色里,但在出土的漆卮中僅有一黑色。推測藝術作品為概括和諧整體畫面而將色相轉變,因畫家在藝術創作過程中不免加入個人理解,故對服飾進行研究時應對照實物。另外,墓葬中出土服飾多為貴族服飾,對于楚國勞動人民服飾色彩并不適用。從《九歌,東君》有記載“青云衣兮白霓裳”中的服色為青和白,雖未發現出土實物可以證實,但在楚國的官制中設有專門主持靛藍生產的工官“藍尹”。蘭草容易種植,使用較廣,因此認為楚國勞動大眾的服色以青藍為主,與江陵馬山一號墓中的服色呈現截然。表3是對墓葬出土女性服飾的匯總。
2 構色成因
由于很長時間里楚國是旗有五色而服飾皆雜,后中原諸侯皆嘲楚曰“亂穿亂戴亂德性”,進入戰國后楚國推演出“炎帝后裔,與黃帝同德”的土德,服飾以一色土黃為主,自此楚人逐漸形成自己的服飾審美觀。
2.1 巫覡之風
《漢書》中記載“楚人信巫鬼,重淫祀”,張正明提到楚地的巫學以不同形式影響著楚文化的發展,楚文化的各方面都滲透著巫術崇拜。如楚人的祖先祝融是從事祭祀的大巫樂,舞是巫師與天神溝通的手段。長臺關楚墓漆瑟上有一種冠式,上部如三翅狀,鳳象鳥形,有冠、頭、羽。鳳凰在古漢字中作風皇,“皇”的甲骨文與金文都與長臺關楚墓漆瑟的冠形狀相似,為人頭頂上呈翅狀,有學者認為其中人物指巫者或舞者,與巫舞同源,都起到與天神溝通的功能。其中就體現巫人受到巫文化精神的深刻影響。筆者認為楚人信巫風俗在服飾色彩上也有所體現。
在楚國的“色彩觀”中,有楚人“尚赤”的說法,學界關于楚人用赤色有以下觀點:
其一有學者認為楚人“尚赤”是由于原料稀缺故“以稀為貴”。提到楚服中的紅色用朱砂染成,朱砂色濃艷牢度好,但產量低,所以只有上層階級的服飾才用它。但在夏曉偉的文章《從楚墓出土絲織品的色彩看楚人尚紅》中提到染色有石染與草染兩種,在楚國草染較石染更為普遍,同時紅色染料在茜草中也可提煉,且茜草在楚地種植較廣,因而不存在原料供應的問題,第一種說法也就不成立。
其二是楚人將自己視為火神祝融的后裔,《白虎通·五行》當中記載炎帝者太陽也,《淮南子·天文》當中也有記載,炎帝代表的是火和太陽屬于光明之神,起初源于對于炎帝的敬畏,再后來到炎帝所代表的火焰而延伸出來對赤色的崇拜。多數學者僅就色彩而言因火為紅色“崇火必拜日,拜日即崇火,并進而崇尚紅色”,筆者認為這一推斷并不嚴密,為何用赤,其中對于火與赤色的聯系尚未解釋。
第三是以五行說解釋楚人尚赤,追溯戰國前后,陰陽家鄒衍創立了“陰陽五行說”,將各種天文、地理、形體、音律、色彩、方位、官制統統納入五行圖式,使5種自然元素與五方、五色、五候、五音、五帝一一對應,五色與五行合流。楚色彩觀雖遵循五行學說體系,但未完全照搬,注入巫文化的精神核心。從地理上,楚人在五色對位體系位居南方,有炎帝靈光庇佑,五行為火,五色對應赤色,是楚人喜用赤的解釋之一。但若僅以五行說解釋楚人用赤,便缺失了對楚地文化主體的觀察,而是以中原視角審視楚人。
目前,學界較少從古文字源角度來分析風俗的形成,從這一角度分析“赤”或許可以理解楚人用赤的原因。服飾是巫覡最重要的裝飾,巫學在服飾色彩上也應有所體現。筆者通過匯總楚文字、甲骨文、金文和篆文(表4),對于赤黑兩字的字源分析,從文字起源的歷史來看楚文字與中原文字同源,西周時字形幾乎相同,春秋后楚文字趨于細長,但二者整體結構相似。甲骨文中的赤字字形像一個人站在熊熊大火之中,而舉行祭祀儀式時,場景與之相似,楚人在實行巫術時,圍著篝火舞蹈用歌舞樂曲代表對于天地神靈的敬畏,因此對于巫術的崇拜將赤色也視為尊貴之色,故筆者認為楚人對赤色的情結與巫術祭祀有關。
關于黑,《說文解字》中有記載:“黑,火所熏之色,從炎。”本義是為沾在臉上、身上的污煙灰。甲骨文當中有人的形態并突出面孔之形,金文當中則在人臉上加上兩點指示符號,表示臉上有污點,這一現象與楚人祭祀場景中所使用的火似乎也有聯系,其一是巫師在祭祀歌舞準備前燃柳描眉,以燃盡的煙灰做黑綠色的眉粉:其二則是舉行祭祀儀式時巫師將黑色涂抹在臉上和身上,或通過文身等方法,表示對神靈的敬仰,對鬼神的震懾和對圖騰的崇拜。或常靠近火堆吹火助燃,故臉上身上易沾煙灰。筆者推測用赤黑二色皆與楚地巫風有關,具體來說楚人對于服飾色彩的選擇與楚國巫術祭祀活動的過程及情境相關聯。
2.2 江山之助
文學研究專家蕭滌非認為南朝樂府發達的原因有“因之于地理者,地理之影響于人者有二:一曰天然環境,二曰經濟條件。地理不同,其國民性亦隨之而異。若南朝樂府,則其發生皆在長江流域,山川明媚,水土和柔,其國民既富于情感,而又物產豐盛”。可見不同地域的特殊自然地理環境確實關乎不同民族文化的特色,南朝樂府如此,楚國文化亦如此。
首先,楚國摒棄了中原服制中嚴明的等級限制,喜好奇裝異服。屈原在《涉江》中提到“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離騷》中也有記載“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馬山一號楚墓出土有左右異色的偏衣女俑,這在中原地區則被視為不祥的象征,但楚國卻將其作為貴族墓葬中的陪葬。由此可見,楚國的服飾禮制文化氛圍寬松,有利于服飾審美特性的發展。
其次,楚國有著優越的氣候條件,楚地染織業得以發展。在當時楚國有官營、私營等多種染織工坊,更是有王室專設的染織部門。根據《周禮》記載可知,楚人的染色工藝提升,可運用不同的染色技術染出不同明度、純度的色彩。楚簡遣冊中記載的織品顏色有“朱”“紫”“青”“素”“紅”“綠”“纁”“黑”“玄”“黃”“繃”“丹”“赤”“縉”等種類多樣,從這些顏色種類可看出,戰國時期楚國在染色工藝上己熟練掌握石染和草染兩種工藝。石染是以礦物作原料,常見的有朱砂、孔雀石、胡粉等,以石染的工藝染出的顏色有“丹”“綠”等;草染是以植物作原料,常用的有茜草、梔子和藍草等,以草染的工藝染出的顏色有“青”“黃”等。此外,復雜的草染還要求掌握多次浸染和使用媒染劑的技術,如“纁”“繃”“黑”三色,則是運用這一技術實現,根據《爾雅》記載“三染謂之纁”,《周禮·考工記》也有“三入為鱷,五入為緅,七入為緇”的記載,緇為黑色,《淮南子·做真訓》:“今以涅柒緇,則黑于涅。”涅為綠礬,以涅作媒染劑,可與多種植物染料媒染出黑色。媒染是利用媒染劑使得多色性染料的原色發生變化而得出新的色彩。紛繁的色彩激發了楚人創作的欲望,這也是南方楚地服飾與中原服飾迥異的原因之一。
大量新色彩的出現,色彩的個人屬性,即個人對某一色相的特殊喜好,或是對“身體性自發色彩”與“文化意蘊闡發的色彩”的不懈追求,致使五方正色循環系統逐漸崩潰。如漢代婦女流行穿帶褶的紫色裙,由于趙飛燕與漢成帝一同游園時突遇大風,成帝為救皇后驚慌下拽住紫色裙子產生褶皺。宮女們發現起皺的裙子更好看,故紛紛效仿,便是“紫色留仙裙”。這也證實了文化傾向與時尚風氣決定色彩社會效應的去向與水準,然后自然而然地貫穿于大眾追求色彩的意識和行為中,從而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的內因。
2.3 以服色辨尊卑
在封建社會,服飾制度始終是維護等級制度和統治的工具,以五色昭示禮儀,規范社會功能。《新書·服疑》記載“貴賤有級,服位有等,……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禮記·玉藻》記載“非列采不入公門”,即以服色來區分貴賤等級,而《詩經·邶風·綠衣》中“綠兮衣兮,綠衣黃裳”,用以諷刺尊卑不分、上下顛倒。
楚人以服飾用赤色來凸顯身份。從《墨子·公孟篇》中“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絳衣博袍,以治其國”結合《說文》中“絳大赤也”,可知絳衣博袍即赤色寬袖袍,為楚莊王所穿禮服,可見通過規范服飾“文采”以達到控制各階層及凸顯身份的目的。其中提到楚莊王服赤色,與《禮記·玉藻》載“天子玄冠朱組纓”“朱韓”一樣,其中的朱色與赤屬于同一色系,都將其用于天子服飾中。從目前已知楚人“尚赤”習俗來看,正是源于長期的傳承和周文化以紅色為貴影響,且紅色的確被大大限制在貴族階級使用。如楚地雖盛產茜草等紅色染料,但其在服裝上卻并不多見,尤其在低等的絲麻織物也很少使用。通過服飾色彩的階級性這一說法尚可解釋,由于楚人崇祖崇火,紅色在楚人心中占據著不可替代的地位,上層階級利用這一心理,剝奪庶民使用紅色的權力,而將其多用于貴重的錦繡之中,使用紅色也自然成了貴族特權。從楚地墓葬出土服飾中就可看出,赤色多用于錦、組、綺上,而不作為素地施于全身,盡管是上層貴族也僅以赤色作為服裝點綴,作為錦上添花畫龍點睛之妙用,以示尊貴身份。而學界關于“尚赤”的說法,僅從審美心理的角度進行分析,從而抹殺了楚人內部的等級差別和社會原貌,因此認為楚服的用色上講“貴赤”為好。
3 結語
服色是服飾研究中十分重要的基礎性因素,楚人的服色種類多樣,在繼承中原服飾色彩觀的同時,融入楚文化的精髓,構成了浪漫而絢麗多彩的服色體系,逐步形成其獨特的美學風格。通過對楚墓出土服飾織物色彩的總結梳理,認為:
(1)楚服以織物為載體,楚地服飾主要是以紅黃色系為主,其中黃色多見于絹,紅色多見于錦中。雖有楚人“尚赤”說法,但服飾中棕色卻更為常見。(2)根據墓葬出土服飾與女俑及彩繪漆器上的服飾進行對比可知,不同等級的服飾用色已有區分。貴族服飾以黃色為地,而以女俑為代表的奴婢伎樂多用黑色,另外,楚國勞動大眾的服色以青藍為主。(3)分析楚人服色形成原因,首先,楚人的信巫風俗影響著對赤黑二色的使用,具體來說楚人對色彩的選擇與楚國巫術祭祀活動的過程及情境相關聯。其次,楚人獨特的服色呈現既是紡織業發展的體現,亦是楚文化不斷革新過程中的產物。最后,借服色以維護等級制度,體現在以服色用赤來凸顯身份。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21YJA76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