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前重游白洋淀,臨別,當地文友寇四又執意引我去雄安新區轉了轉,一路上談詩論史,頗多感慨。
寇四乃高陽西莊人氏,周邊莊戶人家都叫他寇四,想必是家中排行所致。他也樂于此稱,平時總把那位明末抗金守高陽城而不敵自縊身死的鄉黨孫承宗掛在嘴上。我是在他贈送的詩集封面上,才見著他的大名——寇文橋。
文橋并不高大,卻壯碩雄健,有高蠡一帶的農人質樸之風,外表沒多少文氣,卻有一顆柔腸百結的詩人的良善之心,這有他的詩為證:“好想與風撒歡/好想與雪浪漫/可干枯如僵尸的白洋淀/無法滿足我童心的期待……”(《踏雪》)這是他寫童年時白洋淀一度枯竭的心境。白洋淀生態還原后,他的心態也爽朗了:“北風/在陽光下炫舞/飄飛的雪花/在演奏天籟之樂/我騎行在淀面上/心像抹了蜜一般……”(《大年初三》)詩無過人之處,卻樸拙而自然,有一種出自泥土的清新。
我是“質樸為美”詩歌理論的推崇者,故也推崇文橋“質樸的詩”。雪萊稱“詩是最快樂最良善的心靈中最快樂最良善的瞬間之記錄”,認為“詩與快感是形影不離的:一切受到詩感染的心靈,都會敞開來接受那摻和在詩的快感中的智慧”。
讀了文橋的《每日一詩》,能獲得一種偷看了他日記般的快感,而且許多詩中,包藏著諸多農人的機智與坦蕩:“一方原始的凈土/長不高無奈與煩惱/大自然的千姿百態/可驅除一切迷亂與喧囂……”(《入林海》)。
文橋是土生土長的高陽人,系“帝高陽之苗裔”,有一顆“最快樂最良善的心靈”,故能安居于鄉野;不求放達,只求心凈,每日為詩,視之快樂。這或許就是他的人生觀。他認識到自己只是茫茫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雖微不足道,卻可以是非明辨地以有限的詩筆來描述周遭的一切,無所謂世評與網議,日復一日地寫下去,一年365天,天天寫詩,記日記般執著,伺稼穡般勤勉,是所謂真正的有心之人、為詩之人。我這個以詩人自詡,在“詩意棲居”中,卻總也掰不開世事的羈絆,總也參不透日月輪轉、離合悲歡的人生玄機,只是“蜜蜂采花”“完成作業”式的偶爾為詩者,實有愧“詩人”之名號。其實,詩人在眼花繚亂的如戲人生中,只是做個看客,不能說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若能剝開現象的表皮,揭示其內層真善美的實質,才是詩人的大智慧。文橋在這方面雖是強者,卻還須精進。
近期雜事纏身,少有動筆,雖寥寥數語,卻發自肺腑,是為序。
作者簡介:曾凡華,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歷任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會長、中國詩歌學會駐會副會長,作品曾獲全國報告文學獎、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