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朵云，坐在樓頂

那團胖乎乎的云沒有隨風飄散，也沒有急著飛向天際，只是坐在那里。好像成長路上跌跌撞撞的孩子，短暫休憩，積攢著再次啟程的勇氣。

我帶兒子出門，等紅燈的間隙，他望著遠處一幢五層高的樓頂出了神。我問他在看什么，他說：“媽媽，你看，那朵云好像我。”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朵“胖乎乎”的白云正懶洋洋地“坐”在樓頂，久久不動，好似雪頂咖啡上的那團冰激凌。再轉頭看看兒子，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什么這么說。

記得剛上小學一年級時，學校舉辦跳繩比賽，胖乎乎的兒子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學習如何跳繩。

一放學，他就拿起跳繩練習，胳膊奮力將跳繩高高甩起，腿卻總像是被封印了一樣忘記跳躍；或是好不容易跳過一個，繩子卻突然泄了氣一般歪歪扭扭，再難越過頭頂。有好幾次，兒子被跳繩抽打到后腦勺，疼得眼淚簌簌直掉。

后來，不甘心的兒子從網絡上找來跳繩教學視頻反復琢磨，一步一步跟練，從原地站著只揮動胳膊甩繩，到單純地點地跳躍，穩扎穩打，似乎有了一些進步。就這樣練習了一周、兩周，終于到了手腳配合的階段，可兒子的胳膊與腿無論如何都配合不到一起去。

臨近比賽的一個周末，我們路過馬戲團。看到海報上狗熊跳繩的照片，兒子咕噥著說：“狗熊都比我跳得好……”看著兒子滿眼的失落，我心疼極了，卻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我并不想騙他說“你跳得很棒”，因為他的確跳得不好，這樣的安慰不僅蒼白，也有失公允；更不想對他說“只要堅持一定能行”，作為成年人的我，深知有些事并不是一味堅持就一定會有結果，與其為他制造一個美麗的泡泡，不如陪他一起面對現實。

我伸手輕撫著他的后背，說：“寶貝，你不需要每件事都做得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項，也有自己的強項。如果參加跳繩比賽這件事讓你感到痛苦，那我們不如放棄它，用節省下來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強項。”

聽我說完，豆大的淚珠順著兒子的臉頰滾落，他沒有號啕大哭，只是默默地邊流淚邊點頭。他最終沒有參加那次比賽，跳繩這件事也越來越遙遠，幾乎被全家人忘記了。

半年之后的一天，兒子突然對我說：“媽媽，我想參加今年的圍棋段級位賽。”

我有些吃驚，雖然他已學棋數年，但一路上磕磕絆絆并不算順利。在最后一次定級賽中，他以半顆子的優勢險勝定級，那意味著他在這個級位中是墊底的水平。才過了幾個月時間就要向更高的級位發起挑戰，在我看來并非明智之舉。

可是兒子的眼神異常堅定，他對我說：“媽媽，我想了很久，我喜歡下棋，下棋讓我感到快樂，即使輸了，我依然享受下棋的過程，所以想試一試。”

從那之后，他每天雷打不動地抽出三小時練棋，挺著胖乎乎的身板一動不動地坐在棋盤前。即使在他人的注視下，他也全身心投入棋局，甚至感覺不到周圍的聲響。有時，他會對著大師的棋譜研究很久，把每一步都熟記于心。那段時間我經常收到圍棋老師發來的反饋，說他的棋力突飛猛進。

終于，到了段級位賽這一天，我們早早出門，在路口遇到了那朵停留在樓頂的云。兒子說：“媽媽，你看，那朵云好像我。”

當所有云朵都飄浮于天際，輕盈而自由地飛翔時，那朵胖乎乎的云正“坐”在樓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我說：“它或許還沒學會怎么飄浮，或許是還沒想好該往哪兒飛。”

兒子卻笑呵呵地說：“我覺得它只是想坐在樓頂看看風景，飛翔不是云朵唯一該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