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馬克思主義重視實踐,也重視實踐觀。強調實踐重要,不一定會形成對實踐的正確理解,需要走出觀念誤區確立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實踐觀。正是通過對實踐的強調,馬克思主義完成了新世界觀的構建,保證了其不是見思辨而不見生活的理論,凸顯了引領時代、改變世界的特質,實現了認識論上的變革,不斷地實現自身的理論創新、理論創造。堅持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應該落腳到樹立實踐的思維、錘煉實踐的智慧上。實踐思維是強調通過參與、介入、行動、變革來把握自己與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社會和時代的思維方式。實踐智慧應該體現在自覺以實踐的思維面對世界、社會和時代,認定只有在融入社會之中并且在積極行動中才有可能真正地認識社會,只有依靠在實踐中不斷深化認識、形成科學理論指導實踐才能夠實現世界的改變、通往更加美好的未來。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實踐;實踐觀;實踐思維;實踐智慧
DOI:10.15938/j.cnki.iper.2025.02.004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9749(2025)02-0019-06
作為追求認識世界和改變世界、洞察時代和引領時代的學說,馬克思主義比任何其他理論都更重視實踐,而且一定程度上說正是依靠強調實踐成就了自身,改變了人類社會歷史的進程尤其是中國社會歷史的進程。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習近平強調“實踐性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區別于其他理論的顯著特征”[1],并提出了把馬克思主義這個看家本領學精悟透用好的要求,其中一條就是要“堅持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群眾觀、階級觀、發展觀、矛盾觀”[2],實踐觀排在第一位。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直到21世紀初,國內學界對實踐概念展開了許多探討,馬克思主義實踐理論研究經歷了一個“黃金階段”,形成了蔚為壯觀的研究成果。如今,“實踐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活動”“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實踐是人的存在方式”在學界基本已成常識,“實踐第一”“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等觀點在社會上早已深入人心。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要防止在熟知中忽略真知,在人云亦云中停止對實踐的深度研究和理論創新。我們有必要追問的是:為什么在今天還要重視馬克思主義實踐觀問題?實踐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究竟意味著什么?應該如何樹立實踐的思維、錘煉實踐的智慧?
一、為何要重視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問題
實踐觀,簡單來說,就是對實踐的理解,就是關于實踐的基本觀點和根本看法。馬克思主義重視實踐,也重視實踐觀。馬克思曾指出,“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種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3]。“對這種實踐的理解”,應該說就包含著實踐觀的意蘊。這句話說明,通過實踐以及對實踐的正確理解,就能知道為什么會有神秘主義的理論或理論為什么走向神秘主義,也就能防止理論的神秘化、思辨化。這句話也說明,不是說強調實踐就樹立了科學的實踐觀,不是說立足實踐就能辨識理論的神秘性,就能得出科學的理論。強調實踐重要,不一定會形成對實踐的正確理解。應該看到,當前學界和社會上關于實踐的理解還存在著需要回應的模糊認識。深刻分析這些模糊甚至錯誤的實踐觀的問題,走出觀念誤區,確立科學的實踐觀,依然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其一,認為實踐問題本來就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即使是的話,也已經研究透了,沒有什么可以再研究的了。如果這樣想,“實踐”就成為一個只能被強調具有重要性但似乎又沒有什么實質意義的范疇,就不再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進行學理分析的理論問題。社會上存在著實踐就是“行動”“活動”“干就完了”的想法,往往打著“實踐第一”的旗號出現。“肯干”“敢干”就是實踐嗎?可以說“干”是實踐的標識,但必須加上“善于干”“善于總結”,這才是我們要強調的實踐。不講深思熟慮,不講規劃預測,容易把實踐的“改變世界”意蘊變成了“搞亂世界”,失去實踐的本真屬性。科學的實踐觀,前提就是要把實踐看成理論問題,看成值得深入探究的學術問題。馬克思強調用科學的實踐觀來破除神秘主義的桎梏,須知神秘主義這個對手本身就具有嚴密的邏輯體系,如果馬克思主義實踐理論沒有與之相對的、并且超越它的理論高度,就很難打破這種思想桎梏,發揮引領時代的作用。我們要重視實踐理論的研究,依托經典命題和時代問題展開思考,形成既具理論深度又具現實導向的系統理論。
其二,只是一味引用性地講述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如何論述實踐,比較馬克思、恩格斯的實踐與亞里士多德、康德、黑格爾等其他哲學家的實踐有何異同,有何繼承和發展,開辟不出面向當下現實問題、觀念困惑的研究新思路、新框架。面向文本、面向思想史的研究當然重要,對于我們搞清楚實踐究竟是什么、有什么與眾不同很重要,但停留于此,不去面向當今現實、回應當今時代社會大眾的困惑,不在當今時代開啟實踐研究的新問題域,寫不出新觀點、新見解,就會導致學術研究的停滯。實踐是一個哲學概念,但研究哲學概念絕不只有思想史一條進路,回應現實去探究思想的真意、展現理論的現實指向,是更需要努力的方向。更何況,實踐理論可以在豐富的現實中尋找到許多可供挖掘的問題,比如實踐與實際、實踐與生活、實踐與問題的關系,比如科學、藝術在何種意義上算實踐活動,比如人工智能的活動算不算實踐活動等,把這些問題加以呈現、分析,提出解決之道,這將是更有意義的工作。
其三,力求讓實踐擺脫生產勞動的闡釋進路,讓實踐遠離認識論領域,導致實踐的哲學化、抽象化傾向明顯,最終是理論上的實踐出場、關注現實的實踐退場。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理論,不關注現實的人的物質生產勞動,其作用必然會大打折扣。實踐被說成是自由的活動,那種物質生產的“必然王國”反倒不被認為是實踐,這恰恰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人的物質生產勞動應該作為實踐的基本形式,這是馬克思主義實踐理論不同于其他實踐哲學的突出特點,是無產階級、人民群眾立場的哲學基礎。毛澤東在《實踐論》中提出“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之第一的和基本的觀點”[4],并且強調了物質生產是實踐的基本形式,這種思路在今天仍然應當堅持。實踐也不能脫離認識論,應該是人們認識自己與世界關系的中介,我們不否認實踐有超越認識論、可以在其他領域適用的一面,但不應當走向極端,讓實踐成為一個與認識論無關的抽象概念,那樣的話就容易落入神秘主義的窠臼之中。科學的實踐觀,是一種“觀”,其科學性的保障就在于這種觀來源于實踐、可以被實踐檢驗、在實踐中不斷發展,如果制造出實踐與認識的割裂,那就會導致科學實踐觀本身的不科學。
其四,在推崇實踐的過程中,一定程度上出現了“實踐萬能論”“惟實踐主義”的傾向,將實踐拔高到本體論的高度,把實踐作為價值本體概念,不再強調物質、自然的優先地位,雖然解決了“見物不見人”的問題,但卻走向了“見人不見物”的極端。科學的實踐觀不是要一味地高抬實踐的地位,而是給予實踐以合適的地位。實踐在認識論領域占有基礎性的地位,但是認識本身需要主體、客體的參與,客體的存在不以主體的意志為轉移,實踐可以改變客體,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創造出新客體,但是實踐不可能取代客體。如果直接把實踐上升到本體論的程度,那么實踐就取代了客體、掩蓋了主體,這種實踐觀看似給予實踐很高的地位,實際上又重新回到了能動的唯心主義哲學,只是抽象地發揮了人的能動性的一面,在哲學上實現了人的自由,但無助于對現實之人的自由發展的推動。
其五,僵化地、教條化地理解一些命題,要求“一切經過實踐”,認為除非自己親身實踐,不然所有東西都不可信,本來實踐是突破教條主義的工具,圍繞著實踐卻形成了新的教條。這會導致不注重理論、不強調理論指導作用的現象。須知,尊重實踐,不僅要尊重實踐的過程,還需要尊重實踐的成果,科學的理論就是實踐的成果。認為所有認識、所有理論都需要被實踐檢驗,不相信科學理論的指導作用,這何嘗不是一種對實踐成果的不尊重?我們都知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有提出的特殊歷史語境,其核心要旨在反對教條主義,現在如果我們把這句話教條化、絕對化,排斥其他間接檢驗的方式,將之理解為一切認識、一切觀點都要經過實踐之后才能發揮作用,那反而成為了這句話所要反對的對象。實踐第一與理論指導是不沖突的,越強調實踐的意義,就應該越強調理論的價值,我們需要尊重實踐的成果,讓好的理論更好地發揮作用,這才是對待實踐的科學態度。
科學的實踐觀,必然包括如何正確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理論。實踐理論在馬克思主義中不僅代表了一種世界觀,還代表了一種方法論。馬克思主義實踐理論除了告訴人們要形成科學的認識,還告訴人們要運用科學的認識去指引實踐取得勝利。因此,科學實踐觀最終需要落腳到“怎么用”上面來,我們在理論上強調實踐的重要性,知道什么是實踐,理解實踐的豐富內涵與多維指向,還得在現實生活中去運用,讓科學實踐觀服務于我們做好工作、過好生活,為我們觀察世界、改變世界提供思想武器。
二、實踐究竟對馬克思主義理論意味著什么
樹立科學的實踐觀,有必要搞清楚的基本問題是,馬克思主義者為什么要強調實踐,實踐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價值和意義?回顧馬克思主義的創立與發展,縱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歷史進程,我們應該看到,正是通過實踐,馬克思主義完成了新世界觀即新唯物主義世界觀的建構。在被恩格斯稱為“包含著新世界觀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獻”——《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開篇提出了三種世界觀,即包括費爾巴哈在內的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的世界觀,以黑格爾為主要代表的能動的唯心主義的世界觀,還有他自己所提倡的新唯物主義世界觀。“實踐”正是作為這種新世界觀的核心關鍵詞出場的,它代表了一種與舊唯物主義的“直觀”、能動的唯心主義的“抽象”所不一樣的觀世界的方式,這種新世界觀不是把世界當作外在于人的活動的客體進行直觀,不是當成思想的客體將其抽象化思辨化,而是當作人的主體活動的產物,當作人們的活動、人與人的關系和社會之人的觀念的統一體進行認識和改變。對實踐的強調,馬克思主義擺脫了把世界作為純粹外在于人的客體來直觀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也擺脫了以抽象地發揮人的能動性的唯心主義世界觀,創造了一種新世界觀,一種力求改變世界、引領時代的新世界觀。
對實踐的強調,保證了馬克思主義不是見思辨而不見生活的抽象理論。實踐是馬克思、恩格斯為反對抽象思辨的哲學所提出來的,他們強調,“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5]。從根本上來說,實踐指的是人類對自然進行改造、從而獲得生活資料的物質生產活動,生產勞動是最基礎的實踐形式,也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從廣義上來說,實踐包括了人實現自身價值和自由的全部活動,是人為了維持生命、實現價值、追求自由而從事的一切活動,既包括維持人生存和生命的基本活動,如吃、穿、住、行等,也包括更高層次的精神文化活動,如科學研究、藝術創作、社會交往等。關注實踐,就是關注現實的人所進行的現實的活動,就是要關注活生生的人的活動,這就保證了馬克思主義不是離開人的生活去冥思苦想,不是離開人類社會去探究世界的本原和世界的統一性,不是去探討人之外的無人的自然、無人的世界,而是要探討我們與我們所生活于其中的時代、社會的關系。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馬克思主義把哲學從天國拉回人間,它是接生活、接現實、接地氣的哲學。
對實踐的強調,凸顯了馬克思主義引領時代、改變世界的理論特質。馬克思、恩格斯創立馬克思主義,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給世界進行合理化解釋,而是為了創造出一個新世界,它一開始就不是想“將世界哲學化”,而是力求“讓哲學世界化”,以其思想來實現對世界的改變。實踐代表著人的有目的、有追求的活動,是人與其所在的世界相互作用的過程。在實踐中,人類不僅改造著自然界,改造著人類社會,還改造著自身,實現著自我發展,并在這一過程中變革和創造歷史,推動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和進步。強調實踐,也就是強調“武器的批判”,強調“物質的力量”,強調人類社會的歷史是可以通過人的活動本身的改變得以改變的。突出實踐也說明了,時代的引領、世界的改變,不是只靠少數哲學家、思想家在書房里閱讀萬卷書進行深度思考就能完成,只有積極投入到實踐活動中行萬里路的“實踐者”才有可能實現。引領時代,改變世界,要在積極從事實踐活動中深化認識,相信并依靠從事實踐活動的主體。正是對實踐的強調,馬克思主義者看到了無產階級、人民群眾的力量,看到了建立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重要性,找到了推動人類社會變革的領導力量和主體力量。
對實踐的強調,使馬克思主義實現了認識論上的變革,給人們提供了思維的法則、認識的智慧。馬克思自覺地把人的思維與實踐關聯起來,反對離開實踐討論思維的真理性,“關于思維——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實性或非現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院哲學的問題”[6]。對他來說,思維的真理性即思維的現實性、力量、此岸性,這是馬克思從實踐的角度理解真理得出的觀點,讓真理問題不再是形而上學的問題,為人們對真理的追求提供了明確方向。毛澤東的“實踐論”就是認識論,他甚至認為“哲學就是認識論”[7],足可見實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人靠感性、經驗、理性、邏輯來認識,但歸根結底要靠在實踐中得到正確的認識,要通過實踐來檢驗自己憑借感性或理性得到的認識是否是正確的。如何深化認識、實現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的飛躍?毛澤東更是提出了具體的“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十六字方法,這是真正讓哲學從哲學家的課堂上和書本里解放出來、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成功嘗試。對實踐的強調,還能很好解決人們頭腦中教條主義的問題、思想僵化的問題,改革開放后正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命題,推動了中國思想的解放。以實踐為標準,我們才能辨別自己的認識是否停留在特定階段,是否成為思想解放的障礙,也才能讓思想跟得上不斷變化的時代。
對實踐的強調,為勇于推進理論創新、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做了強有力的支撐。理論是在人的實踐活動中形成的成果,為了更好地指導實踐必須堅持其指導地位。但理論一旦定型,就有可能成為靜止不變的東西而阻礙一直在不斷變化的實踐。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為之后的馬克思主義者豐富的科學理論,是在改變世界的實踐中形成的并且得到驗證的科學理論,更容易因為對它的認同和信服而不積極推進或不敢推進理論創新,最終導致不能更好發揮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的作用。因此,立足實踐、與實踐相結合,就是防止理論教條化、推進理論不斷創新發展的源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為什么能不斷開辟新境界?恰恰就是因為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能根據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實踐發展不斷推進理論創新、理論創造,根據時代需要推出原創性命題和范疇,打造出新的理論成果。習近平強調,“實踐沒有止境,理論創新也沒有止境。要使黨和人民事業不停頓,首先理論上不能停頓。我們要根據時代變化和實踐發展,不斷深化認識,不斷總結經驗,不斷進行理論創新,堅持理論指導和實踐探索辯證統一,實現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良性互動,在這種統一和互動中發展21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8]實踐在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創新的過程中,在中國共產黨人治國理政的過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今天,我們依然需要用發展了的馬克思主義指導我們的實踐,依然需要勇于推進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
三、堅持和運用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的落腳點
馬克思主義重視實踐,強調實踐的重要性,不是為了建構一套基于實踐的理論體系,而是為了提供認識世界、把握規律、追求真理、改造世界的“思想武器”,提供可以被人們在現實生活中運用的“看家本領”。實踐不能只是學術研究的對象,還得內化到主體的知與行中。堅持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應該落腳到樹立實踐的思維、錘煉實踐的智慧上,掌握一套看待我們的時代、社會和生活的方法論,以使我們的具體實踐活動更有成效,在不斷自我提升中推進社會的不斷進步。
實踐思維是一種思維方式,是一種強調實踐的思維方式,也就是強調通過參與、介入、行動、變革來把握自己與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社會和時代的思維方式。實踐智慧應該體現在自覺以實踐的思維面對世界、社會和時代,認定只有在融入社會之中并且在積極行動中才有可能真正地認識社會,只有依靠在實踐中不斷深化認識、形成科學理論指導實踐才能夠實現世界的改變、通往更加美好的未來。
以實踐的思維面對世界,前提是不能認為我們在世界之外作為旁觀者就能科學地認識世界甚至能改變世界。為什么馬克思說“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正是因為這些哲學家們把自己作為主體,把世界看作自己之外的客體,以為通過感性直觀或抽象思辨的方式就能認識世界,以為喊出震撼世界的詞句就能改變世界。什么樣的哲學家或者說什么樣的人才有可能改變世界?一定得是在世界之中并且積極在其中行動的人,是在實踐活動中不斷深化認識、探究規律的人。每個人都不可能在世界之外,在社會之外。我們每個人都是在世界之中觀我們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所謂的世界觀本質上是對我們和我們生活于其中的世界關系的基本觀點。我們所面對的對象,我們的世界、我們的社會,都是人的實踐活動的產物,不能把我們所面對的世界、所生活于其中的社會甚至所遇到的人當作外在于我們的客體。
樹立實踐思維,應該追求主體間性,把客體看作主體,看作與主體密切相關的、有主體因素的、可以通過主體積極行動認識和改變的對象。我們要以對象成就主體,如果不顧對象的特質,不去尊重對象,不管對象內在的規律,單方面地張揚主體的意志、需要與訴求,是無法成就真正的主體性的。在我們的交往關系中,每個有自我意識的人都會把自己看作為主體,會從自己的需要、利益和訴求出發,會把對方當作對象、當作客體,這無可厚非,但過度強調自己的需要、利益和訴求而忽視對方的需要、利益和訴求,注定不能成就自身。實踐的智慧要求我們不能只想到自己,還要考慮到對方,真正站在對方的角度上思考問題,獲得對方的認同和信服。
實踐是相對于人的思維活動、認識活動、理論活動而言的,如果沒有與思維、認識、理論的區分,人的所有活動實際上都可以說是實踐活動。強調實踐的思維,并不是否定人的認識尤其是理性認識、規律性認識、真理性認識以及科學理論的重要性。實踐不同于盲目行動,不同于任性而為,就在于它是遵循客觀規律以發揮主體能動性的活動,它是受在前人實踐基礎上形成的科學理論為指導的人的行動。實踐的思維因此是注重以科學認識指導行動的思維,實踐智慧本身就是處理理論和實踐、主觀和客觀關系的智慧。我們應該在實踐活動中深化認識,實現自己的感性認識向理性認識的升華,學會透過生活的表象把握社會發展的規律,從客觀存在的事物出發研究出規律來指導我們的生活。
以科學理論為指導,并不意味著就要固守理論而不追求理論創新。因為理論一旦形成就不一定會和實踐一致,再科學的理論都不能永遠指導實踐。實踐是不斷發生變化的。我們講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很多時候理論和實踐不能相結合,當不能結合的時候,需要選擇的是實踐第一。強調實踐的思維,本身就包含著不能把某種特定時期、特定條件下的認識、理論奉為圭臬的本意,它要防止一種認識、一種理論一旦形成就“天不變道亦不變”,導致思想的停滯不前、理論的教條主義,它要求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的發展以及人生的發展而讓自己的觀念跟得上時代。錘煉實踐的智慧,既要相信在實踐基礎上形成的科學理論的指導,又要善于根據實踐推動理論的創新發展,它要求敢于突破自己曾經正確的思想觀念,不斷追求思維的創新超越,讓人們從思想的牢籠中解放出來,做到堅持科學理論和推進思想不斷解放的統一。我們每個人都會在特定的實踐活動中形成某種經驗、某種思想、某種觀念,這種經驗、思想、觀念在一定時期當然對人的活動和人生是有價值的,只是會因為實踐本身已經發生變化而成為阻礙人的觀念進步的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實踐思維因此是有利于打破經驗主義、教條主義對人的思想觀念束縛的思維,是社會擺脫思想觀念束縛、每個人思想不斷超越的必然要求。
實踐活動必然包含著美好的主觀愿望,這與人的思維活動、認識活動是一致的。不同的是,人的實踐活動必然伴隨著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性。實踐的思維和智慧,因此要求處理好主觀性與客觀性的關系。主觀性體現的是人的能動性,而客觀性反映的是世界對于人的活動的客觀限制、制約的一面。如果只強調人的能動性的一面,忽視客觀世界本身發展的規律,很可能就會犯冒進、激進的錯誤;相反,如果只強調世界的客觀性、自在性,不相信人的自覺的能動的力量,就會陷入保守、封閉的陷阱之中。如何實現兩者的統一,要根據現實需要、現實問題來確定,無法先驗地給出“藥方”。重點是要根據現實情況的不同適時地強調主觀的一面還是客觀的一面。具體來說,在我們以為僅僅靠熱情、人力就能改變世界的時候,就需要強調世界客觀性、規律性的一面,使人們冷靜下來,不要犯冒進、激進的錯誤。當人們沉浸在現實條件的制約中無法自拔、不能發揮主觀能動性,或者是將特定時期形成的認識奉為圭臬、有刻舟求劍的嫌疑的時候,我們就需要突出主觀性、主體性的一面,從而推動人們認識和實踐的前進。
以實踐的思維面對人類社會,就是要追求美好社會理想和立足客觀歷史進程的統一,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真精神。作為一種追求共產主義如此理想的社會的學說,馬克思主義為什么強調的卻是“唯物”呢?把握實踐的思維和智慧就應明白,越是追求美好的社會理想,越要遵循客觀的歷史進程,不然的話,美好的社會理想可能就永遠只能是理想而不可能變成現實。當然,只強調客觀歷史進程,而沒有美好社會理想或者因為一時挫折就放棄美好社會理想,也就不可能或者只能非常緩慢地推進社會進步。實踐的智慧,要求我們永不放棄對未來社會理想的追求,在堅持理想的同時從實際出發,看清楚不同歷史時期的具體實際、社會面臨的主要任務、發展要解決的問題,善于把握和感知時代的變化和要求,最終在解決時代提出的問題中實現社會的變革與進步。
以實踐的思維面對我們的人生,錘煉實踐的智慧,同樣要求做到抱有美好主觀愿望與看清自身客觀實際的統一。一個人成長成才,成就一番事業,要有美好主觀愿望,要有目標、有理想、有追求。沒有目標,沒有夢想,就沒有動力,就沒有持之以恒的奮斗,也就注定很難取得讓自己滿意的成就,但如果只有夢想而沒有從自己的實際出發,也注定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們既要始終抱有美好主觀愿望,不能碰到一時的挫折和無力就放棄追求;也要看到客觀實際的昨天、今天與明天,要在過去、現在的實際中看到未來的實際,在面向實際中實現理想追求。人生的歷程,總是希望與失望同行,樂觀與悲觀同在,成功與失敗交錯,在看清楚自身實際時還抱有理想,在追求理想中超越自己,才是實踐的智慧。需要時刻提醒自己的是,有夢想,有機會,有奮斗,一切美好的東西才能夠創造出來,就能夠創造出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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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學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