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及治理路徑

摘 要：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自媒體時代，信息傳播憑借速度快、范圍廣，內容多元且個性化突出，以及高頻度的交互性和自主性等優勢，使得輿論在社會生活中的影響力因自媒體的快速發展而不斷被強化。本文以2024年4月11日“胖貓為愛跳江”事件為典型，從輿論炒作、群體極化、隱私泄露和情緒傳染四個方面研究個案，分析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旨在通過代表性個案分析，揭示網絡輿論的復雜多變，為維護網絡輿論環境健康生態、保護個體網絡權益提供借鑒。

關鍵詞：自媒體；網絡輿論；個體悲?。环糯笮恢卫砺窂?/p>

中圖分類號： G206. 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8122 （2025） 04-0136-05

一、引 言

人類社會的交往范圍、方式與形態，正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更新迭代而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自媒體時代，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體平臺的出現，使以個體用戶為傳受主體的自媒體開始進入大眾視野，并逐漸成為信息傳播的重要渠道。2024年4月11日，“胖貓為愛跳江”事件在網絡發酵，在社會上引發廣泛關注，其中涉及個人情感隱私、網絡輿論暴力和輿論道德倫理等多方面現象。本文以該事件為典型研究個案，從輿論炒作、群體極化、隱私泄露和情緒傳染四個方面，分析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旨在通過代表性個案分析，揭示網絡輿論的復雜多變，為維護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環境健康生態、保護個體網絡權益提供借鑒。

二、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的特征

（一）相關概念定義

2002年，丹·吉摩爾（Dan Gillmor）提出了“自媒體”概念[1]。2003年7月，謝因·波曼（Shayne Bowman）和克里斯·威理斯（Chris Willis）兩位學者聯合出版的We Media （自媒體）研究報告，將自媒體定義為普通大眾經由數字科技強化與全球知識體系相連之后，大眾開始理解如何提供與分享他們本身的事實、他們本身的新聞的途徑[2]。自媒體的出現使得傳播的權利結構發生變化，公眾在媒體平臺上開始進行自我意愿和觀點的表達，參與到新聞傳播當中。學者李普曼在《輿論學》中對輿論的定義進行了探討，他認為輿論是“他人腦海中關于自身、別人和他人的需求、意圖和人際關系的圖像”[3]。學者陳力丹認為，“輿論是公眾關于現實社會以及社會中的各種現象、問題所表達的信念、態度、意見和情緒表現的綜合。具有相對的一致性、強烈程度和持續性，對社會發展及有關事態的進程產生影響，并摻雜理性或非理性情感成分”[4]。2025年1月17日，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5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 2024年我國網民規模達11. 08億人，互聯網普及率達78. 6%[5]。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和互聯網的覆蓋與使用，網絡平臺成為輿論發生的主要場域，網絡輿論成為一種新型的現代化社會輿論形式。

（二）輿論特征

1.打破時空界限，信息傳播速度加快

在自媒體迅猛發展的當下，傳受雙方的界限不斷模糊，信息的傳遞不再受到時間、空間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約。一方面，網絡社交平臺組建了“互動”的參與式社交網絡，每位用戶都是一個傳播中心[6]；另一方面，媒體平臺的信息發布流程不斷簡化，“完成編輯，一鍵發布”是當下信息傳播的常態。2024年3月5日，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中，國務院總理李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我國當前5G用戶普及率超過50%[7]。在5G技術加持下，網絡信息的傳播速度大幅提升。當某一熱點事件從發生到被上傳至網絡，并引發一定關注后，相應的輿論場域便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來，其傳播范圍也不斷擴大。

2.多元獲信渠道，公眾參與度提高

與傳統媒體時代信息來源不同的是，在自媒體時代，公眾能夠從多個渠道獲得詳細和多元的信息，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公眾一定能夠獲得全面而真實的信息。這是由于參與到信息生產和傳遞中的主體，存在媒介素養的差異性。與此同時，受眾不再是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而是通過評論、點贊、分享等互動方式進入傳播鏈條，積極主動地參與到信息的傳播和討論中。個人門戶模式的出現使得用戶的個人信息生產力被點燃和得到了釋放，當熱點事件出現形成輿論時，信息傳播已從專業媒體壟斷狀態演變為全民參與的裂變式傳播。不僅只有主流媒體能夠參與其中，自媒體用戶也可以面對輿論事件去表達自己的觀點看法，甚至能夠自主發起輿論議題對輿論走向產生影響，構成去中心化傳播圖景。

3.情感傾向嚴重，輿論反轉現象頻發

自媒體時代，“人人即媒體”，信息傳播方式由單向度線性傳播轉變為扁平化多極傳播，公眾獲得信息的速度日益加快，并從以往的信息接收者變為意見的表達者和情緒的傳遞者[8]。學者楊達昊在《自媒體時代網絡輿情負性情緒的預警研究》中提到，憤怒、質疑、不滿、悲傷等負性情緒具有社會傳染性，容易引發心理共振，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將分散的力量聚集起來形成合力，從而形成從微內容到輿論風暴的演變[9]。信息時代，真實內容與虛假信息之間的動態博弈過程，往往導致關鍵性信息被淹沒在龐雜的信息洪流里。自媒體具有較強的自發性、參與性、個性化和圈層化等特征[10]。公眾在參與事件傳播的過程中，往往會受到個體思維認知、媒體議程建構和內容情感傾向引導等多方面的影響，當“核心事實”被動滯后時，容易造成公眾認知偏差，其后觸發的輿情反轉會導致次生危機。

4.輿論建構話語，群體出現圈層斷裂

用戶通過論壇、社區、博客、微博等平臺，踴躍發言、表達自己的思想觀點，通過網絡互動、媒體互動，甚至共同行動，形成了若干輪規模較大、迅速快捷、力度較強的網絡輿論[11]。在網絡社會中，社群組織在信息共享過程中，憑借群體歸屬感和認同感，組成了網絡化圈層群體。當公眾在不同社交平臺發表自己的觀點時，因“一千個讀者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個體基于自身價值觀念和行為實踐方式，以及不同的自媒體平臺之間存在內容側重和用戶群體差異，使得網絡平臺上的輿論生態存在不同。同理，同一事件在不同平臺上所形成的輿論表現也不盡相同。平臺差異性、社群與社群之間存在信息不流通、思維刻板印象、缺乏共同話語認知體系等因素，會導致網絡社群出現圈層斷裂現象，致使自媒體時代背景下的網絡輿論呈現分裂和碎片化等特征。

三、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

2024年4月11日，一位21歲劉姓男性游戲代練，網名“胖貓”（以下簡稱“胖貓”），因與27歲女友譚某產生感情糾紛，期間疑似被女方進行了情感操控，并且雙方有大量金錢往來，主要是“胖貓”為譚某花費了巨額金錢。在多次挽回無果后，“胖貓”選擇了極端的方式結束生命，在重慶市長江大橋跳江。4月23日，“胖貓”遺體被打撈上岸后，警方宣布其死亡。事件曝光后，引發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討論。針對“胖貓為愛跳江”事件，本文從輿論炒作、群體極化、隱私泄露、情緒傳染四個方面切入，對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進行分析。

（一）輿論炒作

輿論炒作，通常是指運用媒體的傳播渠道對某一事件、人物話題進行夸大其詞、熱點制造的過度報道，從而引發公眾關注和討論，集合公眾注意力的新聞現象。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有麥克風”，信息傳播速度很快，使得任何事件都能在短時間內引起廣泛關注，又迅速消失在信息的洪流當中。在“胖貓”姐姐的“策劃引導”下，“胖貓為愛跳江”事件在短時間內成為輿論焦點，引發了網友大量討論。其后，經警方認定，譚某與“胖貓”之間存在真實戀愛關系，但譚某不存在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以及借戀愛之名騙取錢財的行為。經過調解，“胖貓”父母與譚某達成和解，譚某全數退還經濟往來差額?！芭重垺钡慕憬銊⒛炒嬖趷阂庖龑л浾?、虛假建構議程、侵犯他人隱私等擾亂網絡空間秩序的違法行為，被警方依法處理。個別為蹭流量、博眼球，甚至編造謠言、尋釁滋事的網民也被各地警方依法查處。網絡傳播裂變效應與情感話題、經濟成本、生死倫常等要素的疊加，構成了吸引眼球、博取流量，從而引發輿論的關鍵。在平臺的算法推薦與流量變現體系雙重指標中，個體悲劇往往成為具有情感沖擊力的傳播素材。此外，部分自媒體為獲得更多的流量，會將個體悲劇的私人傷痛轉化為具有商業價值的公共議題，從而讓個人化的悲劇事件在網絡環境中被放大，引起公眾集體性情緒共鳴與共情，成為炒作熱點事件的常用手段。

（二）群體極化

群體極化，作為社會群體學的一個分支，揭示了人們在群體決策中呈現出的極端表現[12]。自媒體時代，不同群體相互聯結、不同觀點相互交織。由此，網絡輿論呈現多元化和復雜化的特性，容易出現觀點分化、情感對立的兩極現象。在“胖貓為愛跳江”事件中，多次巨額金錢經濟往來記錄成為了網友關注的重點，“胖貓”姐姐劉某截取相關記錄，故意在網絡平臺上將譚某塑造為“撈女”“騙子”以及“胖貓”被譚某“精神控制”等形象。這導致網友對譚某的認知產生分歧，形成了認同和反對兩個極端群體。隨著討論的深入，兩個極端群體堅定各自的觀點，互相攻擊的現象隨之發生。同時，劉某通過購買流量來擴散輿論熱度，導致譚某遭受網絡暴力。然而，過激的行為不僅無益于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還對當事人（男女雙方）造成了更大的傷害。在群體極化現象中，個體悲劇在網絡輿論中被放大，導致接續出現了隱私泄露和情緒傳染等一系列負面情況。出現的網絡暴力既嚴重影響了譚某的正常生活，還擾亂了網絡空間的秩序，進一步加劇了事件的負面影響。

（三）隱私泄露

在我國，隱私權是一項獨立的人格權[13]。自媒體時代，網絡環境下的隱私權是指公民保護互聯網上的個人信息免遭破壞的權利，包含私人信息、個人秘密和私人領域三個方面[14]。在該事件中，劉某通過翻閱弟弟“胖貓”的手機，多次在抖音平臺上發布譚某與“胖貓”的私人聊天記錄、轉賬截圖等個人信息，構成了侵犯隱私權的行為。事件曝光后，部分網友通過網絡上的蛛絲馬跡，進行人肉搜索后獲得了譚某的個人信息，導致譚某的支付寶賬號收到大量附有人身攻擊的小微轉賬留言。隱私泄露使得譚某成為了負面輿論攻擊的“活靶子”，助推了網絡輿論炒作負面影響力。在自媒體時代中，個人隱私獲得保護極具必要性，是維護公民生命安全、財產安全和身心平和的重要保障。當個體悲劇在自媒體環境中被放大，由此引發部分網友在極端情緒驅動下做出了過激行為，侵犯了公民的個人隱私，所產生的負面影響應當受到高度重視。

（四）情緒感染

自1993年伊萊恩·哈特菲爾德（Hatfield）提出情緒感染理論以來，關于其概念的界定一直存在爭議，主要分歧在于“個人在進行情緒感染時是否有意識”。羅蘭·諾伊曼（Roland Neumann）和弗里茨·斯特拉克（Fritz Strack）認為，情緒感染是個人傾向于同步某個人的態度、意見的外在生理表現，只將無意識的同步認定為情緒感染[15]。隨著網絡不斷發展，輿論情緒的表達突破了時空限制，社交媒體平臺為網民表達和釋放情感提供了渠道。網絡輿情的負性情緒如同無形的“發酵劑”，能夠迅速將人氣聚焦形成合力，從而將網絡輿情事件從微輿論引發到輿論風暴，甚至危害到社會的穩定[16]。在“胖貓為愛跳江”事件中，部分網友的偏激、仇恨、憤怒、悲痛等負面情緒在網絡上迅速擴散，加劇了網絡輿論的激烈程度，使得輿論陷入情緒化和非理性化的泥潭當中。輿論炒作、群體極化、隱私泄露、情緒傳染等，成為了個體悲劇屢次在網絡輿論中能夠被放大的助推力。

四、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的治理路徑

正如《人民日報》針對“胖貓跳江事件”所評：“比流量重要的是真相，是基于事實本身的善惡是非判斷?！本W絡不是法外之地，造假者應當付出相應的代價。針對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本文從國家、媒體和公眾三個方面提出可行性建議。

（一）國家：完善法律法規，提供法律保障

2023年7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關于加強“自媒體”管理的通知》，明確提出13條關于網絡輿論生態的要求，強調要壓實網絡平臺信息內容管理的主體責任，健全常態化管理制度機制，從而推動形成良好的網絡輿論生態[17]。由此可見，國家旨在從根源上對自媒體行為進行規范?！芭重垶閻厶笔录猩婕百徺I流量、虛假傳播、隱私侵犯和網絡造謠四個方面的問題，其中不乏違法行為。對此，相關部門應針對互聯網環境中存在的亂象，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明確互聯網發展規范和用戶行為引導，使參與其中的公眾和平臺能夠清晰界定各自的責任與義務，有效減少輿論炒作、惡意攻擊和隱私侵犯等現象的發生，進一步維護網絡環境的清朗。

（二）媒體：平衡信源話語，注重情緒疏導

當熱點事件爆發后，能夠引發網民關注的原因除了信息傳播速度快、事件擁有共鳴燃點之外，還離不開部分缺乏媒介品格，主張流量至上的自媒體的推波助瀾。例如，在“胖貓”去世后，個別網民和無良媒體為博眼球、蹭流量而編造謠言，發布不實內容，激發了網絡輿論中負面情緒效應的出現。對此，主流媒體在網絡輿論中應積極發揮輿論的導向作用，使得輿論場在多方話語相互制約和交織中有主流聲音的平衡，并及時通過觀測進行社會情緒疏導，避免輿論陷入情緒化和非理性化的泥潭。此外，自媒體時代公眾接收信息的渠道變得多元，但所獲取信息的真實性存在參差。主流媒體有義務和責任將事實真相盡快梳理后，將信息及時傳播給公眾，引導公眾理性看待公共事件。具體來說，要設立權威信息源傳播通道，在輿論事件傳播后的“黃金四小時”內，通過聯動政府部門、記者直達現場采訪報道以及關鍵信息可視化解讀等形式，為公眾提供切實可靠的信息，從而緩解公眾對信息缺失或繁雜的焦慮。

（三）公眾：提升媒介素養，理性看待事物

悲劇性事件因其從個體悲劇出發，具有新聞接近性、罕見性和重要性等特點，在情感共鳴中極易引發社會關注。互聯網時代，個體悲劇事件能在一定時間段里獲得超乎尋常的傳播影響力。近年來，除了“胖貓為愛跳江”事件，還有十分轟動的魏則西事件、辱母殺人事件等，無不反映出受眾反饋話語缺乏理性，情緒容易失控，易出現用輿論綁架法律的情況[18]。雖然公眾在面對網絡事件時，并不需要過度保持理智，但由于當事人或涉事人話語具有單一性，作為信息接收和發聲群體的網民要做到良好的“情緒控制”，避免負面情緒過度宣泄的情況出現。“讓子彈飛一會兒”，并不是對事件抱以冷眼旁觀的態度，而是需要網民在自我良好媒介素養的指引下，冷靜、理性、客觀地參與到網絡輿論傳播當中，切實助推事件的解決，而不是僅把互聯網視作個人負面情緒宣泄的平臺，以及將事件中的“犯錯方”作為非理性行為的實施對象。

五、結 語

綜上所述，自媒體時代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在輿論炒作、群體極化、隱私泄露和情緒感染四個方面均有體現。這些效應不但容易激化矛盾，還會導致個人事件在輿論場中被放大，線上網絡矛盾波及至線下現實社會，使得事件變得更為復雜。通過典型案例分析網絡輿論對個體悲劇的放大效應，分析突發熱點事件在網絡環境中的輿論現象和輿論形成機制，對引導網絡輿論良性發展和保護網絡環境中的個體權益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公眾應當更加理性地看待網絡輿論，培養自我媒介素養，提高情緒控制力和信息辨別力，進而共同維護好網絡社會的和諧和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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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慕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