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金農交友廣泛,包括文人、學者乃至商人等不同背景的人士。特別是來自文人群體的那種高雅情趣,對他的審美觀念產生了重要影響。隨著城市經濟的日漸繁榮以及新興市民階層力量的增長,市場對于藝術品的需求日益多樣化。這種變化促使金農更加注重作品與大眾審美的契合度,在保持自己獨特藝術特色的同時,也適當考慮到了市場需求的因素。因此,金農的藝術成就與其所處時代背景下的社會互動密不可分。
[關" 鍵" 詞] 社會交往; 漆書 ;繪畫題材;金農;藝術創作
引言
金農(1687—1764),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字壽門,號冬心先生,別號眾多,如心出家庵粥飯僧、三朝老民等。他是清代著名的書畫家,被稱為“揚州八怪”之首。
一、交友廣泛的藝術人生
金農自幼聰慧,早年在學者何焯家中讀書,與“西泠八家”之一的丁敬是鄰居,與被譽為“浙西三高士”的文人有著密切交往,在這種環境中,金農的學識和才華得到了進一步提升。乾隆元年(1736年),金農在裘思芹的推薦下參加了博學鴻詞科的考試,但入京應試后未能中選,這讓他感到十分失落,于是,他開啟了一段長達數年的旅行生活,游歷了“齊、魯、燕、趙、秦、晉、楚、粵”等多個地方,但是一直沒有遇到能夠讓他施展才華的機遇。于是,金農對功名逐漸心灰意冷。五十歲左右,他轉攻書畫、詩歌等。晚年,他寓居揚州,以賣書畫為生,成為“揚州八怪”之首。金農膝下無子,在妻子去世后,從此不再返回故鄉,一生致力于藝術創作,留下了諸多傳世佳作。
金農交友非常廣泛,他的好友中包括厲鶚、鄭板橋、丁敬等人。他與這些文人的交往不僅是藝術層面上的交流切磋,更是一種精神上的契合與相互啟迪。金農與鄭板橋的關系尤為密切,鄭板橋曾說:“杭州只有金農好。”這些描述都充分展現了金農在文人朋友圈中的影響力和他在人際交往中的慷慨。
丁敬的篆刻技藝直追秦、漢,獨具特色,在當時的印壇獨樹一幟,被認為是篆刻“浙派”的開山鼻祖。二三百年來,他的作品一直被奉為圭臬。毗鄰而居的金農和丁敬,彼此品性相投、愛好相仿。兩人對彼此的藝術成就表現出由衷的欣賞,這種互相欣賞的態度不僅加深了他們的友誼,也促進了他們在藝術上的共同進步。由于他們是同鄉,常常在一起切磋藝術。后來,金農開始收集硯臺,并自號“百二硯田富翁”,他經常請丁敬為自己刻硯銘。丁敬總是欣然應允,精心刻制以饋贈。而金農則多次作畫回贈丁敬,并題寫“丁敬身改書硯銘”以表謝意。雖然同為同里,但金農時常“作汗漫游,遍走齊、魯、燕、趙、秦、晉、楚、粵之邦,或名岳大河”,所以他與丁敬相聚的時間并不多。因此,兩人常常以書信互訴心聲。兩人之間的深厚友誼,由此可見一斑。
《板橋集》中有一篇贊美金農書法與詩歌的五言絕句《贈金農》:“亂發團成字,深山鑿出詩。不須論骨髓,誰能學其皮。”[1]由于興趣和個性上的共鳴,金農與鄭板橋結為知己,彼此間深厚的“知音”情誼令人羨慕。乾隆十二年(1747年)是鄭板橋剛剛從范縣調任濰縣的第二年。不知從何處聽聞金農暴病去世的消息,鄭板橋悲痛萬分,大哭并進行了悼唁。后來得知金農并未去世,鄭板橋才破涕為笑。這一消息讓金農大為感動,隨即為鄭板橋畫了一幅自畫像,以表達對鄭板橋深厚友情的感激。袁枚在《隨園詩話》中也有類似的記載:“興化鄭板橋作宰山東,與余從未識面,有誤傳余死者,板橋大哭,以足踏地,余聞而感焉!后二十年,與余相見盧雅雨席間,板橋言:‘天下雖大,人才屈指不過數人。’余故贈詩云:‘聞死誤拋千點淚,論才不覺九州寬。’”[2]這些記載不僅展現了鄭板橋和金農之間深厚的友情,也反映了他們對彼此才華的高度認可。金農的自畫像和袁枚的贈詩,都是這段感人故事的見證,彰顯了文人間的真摯情感。
羅聘是金農的弟子,亦為“揚州八怪”之一,以擅長人物畫著稱。金農以“涉筆即古”的藝術風格著稱,筆法十分古樸,給人一種脫俗之感。羅聘的畫作清新典雅,深得金農真傳,他不僅在藝術上深受金農的影響,而且在思想上也繼承了金農的精髓。羅聘通過畫作諷喻時弊,揭露社會的黑暗面,這一點與金農的藝術追求和思想精神相契合。金農晚年身體狀況不佳,部分作品實際上是由羅聘代筆完成,再由金農題款,這種合作方式體現了師徒之間深厚的情誼。在金農患病期間,羅聘始終陪伴在側,悉心照料;金農去世后,羅聘為他料理喪事,充分體現了他對恩師的敬重。羅聘還搜羅整理了金農的遺稿,并出資刻版,使金農的著作得以流傳后世。
盡管金農一生未仕,但他交友廣泛。金農廣泛的社交活動對他的詩歌、書法、繪畫和篆刻創作都產生了重要影響。通過各界人士的幫助,他的藝術創作注入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進而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二、別開生面的書風
金農在書法、繪畫、詩文等方面均有卓越的成就,尤其是他的“漆書”風格,更是獨樹一幟。金農獨特書法風格的形成與他在揚州期間同文人、商人的交往密切相關。通過與鄭板橋等文人雅士的交往,以及早年游歷期間對古代碑刻藝術的研究,金農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審美觀,這種審美不僅融合了傳統文人的高雅情趣,還結合了商人極富創新性的觀念。于是,金農創造了一種新的書法風格——“渴筆八分”,即后來被稱為“漆書”的字體。這種創新不僅體現了金農的藝術才華,也滿足了當時社會對新奇藝術形式的追求。
關于金農“漆書”名稱的來源,最早的當推晚于金農一百余年的楊峴,他在《遲鴻軒所見書畫目》中說:“金農……工分隸漆書。”“漆書”這一名稱的由來,是因為金農的書法筆畫厚重、用墨濃重,仿佛用漆刷書寫而成,故名“漆書”。漆書的用筆厚重,常用扁筆,形成了一種古樸拙厚的風格[3]。金農早年在學者何焯家中讀書,廣泛涉獵各種書法經典,對楷書、隸書、篆書等傳統書體都有深入的研究。然而,“不趨時流”是金農的藝術觀,更是他的人生態度。在清代,金農是第一個有自覺意識向漢代碑帖進行取法,并沖擊了傳統帖學的人[4]。金農希望通過創新來表達自己的藝術理念和個性。從書體特征來看,漆書在布局和結構上主要沿襲了隸書的特點,但比隸書更加方正,風格由柔美轉向剛勁。在用筆方面,漆書使用臥筆橫刷來書寫橫畫,減少了隸書中常見的波磔效果;豎畫則通過臥筆直拖完成,形成了橫畫粗重而豎畫細長的獨特對比。此外,漆書還特別強調使用倒薤筆法來夸張地表現撇畫(見圖1)。
金農的漆書流露出一種古拙而質樸的意趣,這種獨特的風格使得金農的漆書既具有深厚的歷史感,又不失靈動與雅致。這些獨特的技法使得金農的漆書呈現出前所未有的面貌,與他的其他楷書或隸書作品有著明顯的區別。這種風格的形成,既是對傳統書法的繼承,也是對傳統書法的突破。金農在傳統書體的基礎上融合了自己的獨特理解和創新,創造了一種全新的書法風格。
金農在康雍乾時期與多位著名書法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其中包括張照、王澍和蔣衡這三位書法界的巨擘。金農與這些書法家之間的交流切磋,不僅豐富了他的書法技藝,也為他的藝術創作帶來了寶貴的靈感。在與這些書法家及商人的交往中,金農得以鑒賞眾多私人收藏的碑帖和經卷,并為他書法風格的形成積累了重要的素材。中國學者邱才楨評價金農的書法為古雅——文人心性與精雅控制[5]。“古”這一特質源于金農早年的學習經歷及訪碑游歷,“雅”則與他同文人之間的社會交往密切相關[6]。此外,金農獨特書風的形成也可能受到了他與官員、商人以及佛門禪宗思想交流的影響。總體而言,金農書法風格的形成是其豐富游歷生活和社會交往共同作用的結果。
金農的漆書不僅在形式上獨具特色,在藝術成就上更是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憑借這獨一無二的書體,金農不僅在“揚州八怪”中脫穎而出,更足以躋身中國書法史上杰出書法家的行列。金農對后世的書法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許多后來的書法家都從中汲取了靈感。
三、市場化傾向的繪畫風格
揚州民諺曰:“堂前無字畫,不是舊人家。”這印證了揚州藝術市場的繁榮[7]。在明末清初時期,隨著揚州等江南地區經濟的興盛,藝術市場也隨之蓬勃發展。在這種背景下,金農的藝術創作不僅得到了廣泛的認可,也獲得了經濟上的支持。這種經濟與藝術的互動,不僅豐富了金農的生活,也為他的藝術創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金農繪畫題材非常廣泛,涵蓋了梅、竹、佛像等傳統題材,同時也擅長鞍馬、山水等“雜畫”。這種多樣化的創作使他在藝術上獨具特色。這種繪畫題材、繪畫風格的多樣化,在很大程度上歸因于揚州市民審美需求的多元化。這段時間,金農仍然主要依靠賣書法作品為生,同時努力鍛煉自己的畫藝,力求創出自己的風格[8]。金農敏銳地捕捉到了市場需求,并通過廣泛的題材選擇和精湛的技藝,滿足了不同受眾的審美需求,從而成為一位“多才多藝”的藝術家。
比如,金農對于墨竹的創作,得益于多年書法的深厚底蘊,金農的竹畫呈現出一種古拙之美。他的竹畫“不趨時流,不干名譽,叢篁一枝,出之靈府”[9],體現出一種樸素而直接的情感表達,風格清新優雅。這種獨樹一幟的墨竹藝術深受追求新奇的揚州市民青睞。
在金農的墨竹熱度漸緩的一段時期,揚州畫壇上梅畫領域出現了空缺,金農抓住了這一機遇,及時從專攻竹畫轉向了梅畫創作,迅速地填補了藝術市場中梅畫的空缺。金農在梅畫創作上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他力求使自己的梅畫展現出獨特的風格(見圖2)。他的畫造型奇古、用筆質拙,所畫人物山水花竹無不孤詣獨絕,脫盡時流習氣[10]。金農在追求市場認可的同時,更加注重使自己的梅畫具有與眾不同的魅力,力求在藝術上有所突破。通過這些努力,金農不僅在藝術市場上取得了成功,還為自己的作品注入了獨特的個性和文化內涵,使他在揚州乃至整個中國藝術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金農的畫作中,他經常表達自己內心的矛盾與悲涼:一方面,他追求文人的清高與精神境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像商人一樣售賣自己的作品以維持基本的生活需求。這種雙重身份的矛盾和內心的掙扎,使得金農的藝術創作充滿了復雜的情感和深刻的內涵。他的作品不僅展現了高超的藝術技巧,也反映了他對現實生活中所面臨困境的無奈之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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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河北師范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