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精”形象的翻譯與再創造：性別、文化與現代語境的交織

【摘要】本文探討了“狐貍精”這一中國文化符號在跨文化傳播與翻譯中的演變及其意義重構。通過梳理其歷史變遷，揭示了“狐貍精”從古代瑞獸到現代復雜文化象征的轉型，反映了中國社會對性別、道德的多重認知。在西方語境中，早期翻譯往往簡化或誤讀“狐貍精”形象，將其與性別誘惑、道德墮落掛鉤，凸顯了文化交流中的權力不對等現象?，F代翻譯實踐則通過音譯“hulijing”保留了源文化的獨特性，展現了跨文化傳播中的多樣性。與此同時，當代文藝作品重新詮釋“狐貍精”形象，賦予其更多的獨立性與復雜性，挑戰傳統性別框架并推動文化交融。本文總結了“狐貍精”作為跨文化傳播符號的普適性與局限性，強調翻譯在文化理解與性別平等中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狐貍精”；跨文化傳播；翻譯策略；文化符號；性別構建；文化挪用

【中圖分類號】G04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4-0059-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4.016

一、引言

“狐貍精”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經典形象，承載著豐富的文化意涵與象征意義。從古代的妖怪傳說到現代文學作品中的再創作[1]，“狐貍精”不僅是中國文化中的重要符號，也是東西方文化交流中的獨特表現。隨著全球化與跨文化交流的加深，西方對“狐貍精”形象的再創造與翻譯，成為文化沖突、性別建構和文化挪用的集中體現。

西方影視作品中的“狐貍精”常被描繪為神秘而危險的女性角色，象征著對東方文化的恐懼與幻想。然而，這一形象并非簡單的文化誤讀。

在西方的敘事框架中，“狐貍精”往往被賦予誘惑與威脅并存的特質，成為“他者”文化的象征[2]。通過將這一形象與性別、道德和權力結構相結合，西方文化不僅塑造了文化異化的視角，還對“狐貍精”進行了一種文化挪用，將其轉化為迎合西方娛樂消費需求的商品。然而，這一簡化與重塑的過程并未完全消解“狐貍精”形象的文化多重性。隨著現代翻譯理論的發展，“狐貍精”形象的再創作展現出更多元的可能性，尤其在當代作品中，“狐貍精”常被賦予更多的復雜性與獨立性，突破了傳統的性別與文化框架。

本文旨在探討“狐貍精”形象在跨文化敘事中的建構與轉變，分析其在西方影視中的“他者”視角、性別化構建及文化挪用現象，并進一步探討這些文化交流中所體現的權力關系與文化不對等。通過梳理“狐貍精”形象在中西方文化語境中的演變與重塑，力圖揭示文化交鋒中的復雜性與多維性，以及“狐貍精”所象征的文化身份認同的轉變。

二、“狐貍精”文化符號的歷史演變

（一）歷史溯源

在中華文化史上，“狐貍精”的形象經歷了從祥瑞到妖物、再到更多元的形象的轉變[3]，這些轉變與社會環境的演變密切相關。早在先秦時期，狐貍便被視為一種神圣的動物，對狐貍的崇拜體現了對神秘力量的崇拜。而在戰國時期，“九尾狐”成為一種象征著繁衍的吉祥物。到了漢代，漢畫中的狐貍具有生殖崇拜的意義，儒家學者也為其賦予了政治意義，使之成為統治者道德的象征。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提到，狐貍有“三德”，但也稱其為“妖獸”，這反映了漢代社會對于狐貍態度的轉變。魏晉南北朝時期，“狐貍精”的形象發生顯著變化，逐漸從神壇走向塵世。《玄中記》提到狐貍能化為婦人，這一時期“狐貍精”的形象開始與性別、性欲緊密相連。唐宋時期，狐貍的文化意義發生重大轉變，它不再是單純的瑞獸，而是轉變為神秘的“狐仙”形象，是獲得超凡能力的存在，且帶有一定的“誘惑”性質，在文學作品中多通過愛情和性別關系來展現其復雜性。明清時期，志怪小說的興起使“狐貍精”的性別化與負面化愈加明顯。“狐貍精”常與女性誘惑、背叛、性別不忠等掛鉤；在《聊齋志異》等志怪小說中，“狐貍精”的形象被強化為邪惡的性別象征與道德范疇的危險符號。

（二）文化符號的多重意涵

道教文化中“仙”與“精”的對比揭示了狐貍這一文化符號在道德層面的復雜解讀[4]。“仙”象征著通過修煉獲得了不朽與超凡能力的存在，而“精”則代表靈氣或者生命力的精華。“狐貍精”和“狐妖”形象的對比表現了狐貍這一符號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多重象征意義。狐貍既可能被賦予神仙般的神秘力量，也可能成為道德墮落的象征；人們既敬畏其超自然的力量，又批判其可能引發的誘惑與道德敗壞。

傳說中的“狐貍精”多以女性形象出現，具有強烈的性別暗示，并且她們的魅力和誘惑力常常與性別禁忌掛鉤[5]。在這一文化語境之下，“狐貍精”不只作為男性欲望的具象化，也反映了父權社會對女性欲望的壓制，對性自主和性別角色背離封建常規的恐懼。在傳統社會中，女性的行為往往受到規訓，而“狐貍精”這種規訓的反叛極大地挑戰了父權體制的權威。

隨著社會對女性性別角色和社會行為的規范化，“狐貍精”逐漸成為對女性“越軌”行為的文化警示。在文學作品和民間傳說中，“狐貍精”的形象通過女性特質承載了社會對性別、道德和權力的雙重審視[6]。“狐貍精”的形象具象化了性別的反叛，這種反叛常以負面的方式展開，表現為女性欲望與誘惑力對傳統社會秩序的挑戰。

三、“狐貍精”翻譯中的策略與意義

（一）早期翻譯中的“錯位”闡釋

西方的漢學家與傳教士在最初翻譯“狐貍精”時，未能充分理解其復雜的文化內涵，導致了這一形象的嚴重“錯位”。由于東西方在文化背景、性別觀念和道德規范等方面的差異，西方翻譯者常將“狐貍精”與惡魔、妖怪等負面形象等同。這種簡化和誤讀，反映了早期翻譯過程中西方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局限。

早期西方譯者選擇將“狐貍精”翻譯為“fox demon”或“female fox demon”，這種翻譯策略將“狐貍精”局限于負面形象，忽略了其在中國文化中所承載的復雜性，無法傳達出其作為道德警示和性別象征的多重意義。語言轉換問題與文化異化現象使得這一詞匯的翻譯偏離源文化，并表現出歐洲中心主義視角。在早期翻譯中，西方譯者多以本國文化為參照，未能尊重源文化的獨特性，導致這一形象在翻譯中發生了意義的失真。

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對女性的道德規范嚴格，女性的行為受到性別與道德的雙重壓制[7]。在此背景下，“狐貍精”產生了新的隱喻意義，既象征女性的獨立性與反叛精神，又反映了社會對性別誘惑與道德墮落的恐懼。西方翻譯者將“狐貍精”與女性的反叛和社會禁忌聯系起來，揭示了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和性別角色的僵化，使“狐貍精”從單一的文化符號轉化為具有社會批判功能的隱喻，批判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性別不平等與社會壓迫。這說明翻譯不僅是語言的轉換，更是對文化、社會問題的深刻反思與批判。

早期翻譯中的“錯位”闡釋與現代翻譯中“狐貍精”形象的再構建，也是對文化、性別和社會觀念的互動與重構。從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批判，到現代文藝作品中的性別再審視，再到音譯策略的文化傳遞，每一步都是對于“狐貍精”的內涵的重塑與外延。

（二）現代文藝作品中的“狐貍精”形象

隨著20世紀全球化與文化交流的深入，現代文藝作品中的“狐貍精”形象發生深刻轉變?！昂偩辈辉賰H僅是傳統意義上的性別誘惑者或道德墮落的象征，而是被賦予了多層次的身份。在劉宇昆的作品《狩獵愉快》中，傳統的“狐貍精”形象被徹底顛覆：“狐貍精”不再是單一的妖魅，而是具有深刻情感、獨立意識和多重身份的復雜形象。作者通過對“狐貍精”的現代化再創造，挑戰了傳統文化中性別角色的局限，反映了現代文化對女性獨立性和性別認同的重新審視。它打破了性別與文化上的傳統框架，使“狐貍精”不再是對女性的簡單定型，而是多維度的文化符號[8]。

當代譯者更傾向于選擇使用“hulijing”這一音譯策略，而非將其簡化為西方已有的妖怪形象，這樣不僅保留了“狐貍精”作為文化符號的韻味，還能引發目標語言讀者對這一形象的深度思考和文化聯想。相較于直譯為“fox demon”或“female fox demon”，音譯策略更能保留源文化的神秘感和異域風情，避免過度簡化和文化誤讀，跨越文化差異，有效傳遞源文化的復雜性和獨特性，令目標文化的讀者在感受“狐貍精”的外在特征的同時，也能感知這一形象在源文化中所具備的多重文化含義[9]。這不僅展現了現代翻譯者對于跨文化語境的敏銳關注，同時體現了翻譯中源文化的再現與重構。

四、“狐貍精”在跨文化敘事中的

形象建構

（一）西方影視中的“他者”視角

隨著全球化進程加深，西方影視作品已成為跨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這些作品中“狐貍精”形象的再創作體現了西方社會對東方文化的異化式理解與重新詮釋。在具體呈現上，“狐貍精”通常被塑造為神秘而危險的女性角色，她們伴隨著超自然的力量，突破或顛覆了傳統西方社會的道德規范。這種藝術化的再現方式折射出西方文化對“他者”文化的恐懼與迷戀交織的復雜心理，也深刻揭示了文化間的顯著差異性及其張力。

西方作品中的“狐貍精”形象也往往具有誘惑與危險并存的雙重特性，它既體現了男性欲望的投射，也作為對西方文明秩序的一種象征性挑戰。西方文化通過對“狐貍精”形象的構建與呈現以“他者”的視角來審視和解讀東方文化，將“狐貍精”塑造為異域神秘性的象征，這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東西方文化的隔閡[10]。甚至一些西方作品中的“狐貍精”形象被夸大為引發悲劇性后果的根源，其不僅被視為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力量，而且被描述為破壞男性理性、擾亂社會秩序的主要驅動因素。

以“他者”視角進行塑造的形象并不局限于對“狐貍精”的性別化解讀，還延伸至文化層面的對立與張力的構建。跨文化敘事語境中的“狐貍精”作為“他者”的象征，逐漸發展為一種具有多重意義的符號[11]。它的存在揭示了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的幻想與偏見，以及跨文化交流過程中深層次的異化現象，而這種異化進一步強化了東西方文化的隔閡，深化了對立性。

（二）東方主義視域下的“性別他者”與文化挪用

在東方主義的框架下，西方對“狐貍精”形象的再創作不僅反映了性別他者的構建，還體現了文化挪用的現象[12]。“狐貍精”這一形象的性別化，使其在西方文化中經常被塑造為充滿誘惑、神秘且不道德的女性形象。西方通過這種對女性形象的夸大，表現了對女性獨立性的恐懼和對性別異類的好奇[13]?！昂偩痹谖鞣降臄⑹驴蚣苤校粌H是東方文化中的一種妖怪，也是女性欲望的象征。她的形象往往與性別誘惑、道德墮落和男性的軟弱相關聯，強化了性別角色的固化。

西方對“狐貍精”形象的重塑過程也顯現出文化挪用的特征，集中表現為：西方文化將“狐貍精”從中國傳統文化的語境中抽離，重新賦予其符合西方娛樂消費需求的外在特質，“狐貍精”被轉化為一種能夠迎合西方市場的文化商品，其意義與功能發生了顯著的變化。而這種文化挪用不僅削弱了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所承載的復雜內涵，還將其進一步簡化為一種服務于西方市場的異域風情符號[14]。

這種文化挪用與性別“他者”的構建深刻揭示了文化交流中存在的不對等關系[15]。這種不對等性體現在翻譯與再創作的過程中，西方文化通過對“狐貍精”形象的簡化與改編，進一步實現了對文化的控制與再生產，“狐貍精”原本所蘊含的復雜性、獨特性被有意或無意地忽視，甚至被消解。這種對文化符號的處理不僅反映了權力的不平衡，還凸顯了在跨文化傳播中主導文化對弱勢文化的重構傾向。

（三）跨文化敘事中的權力關系

在跨文化敘事中，“狐貍精”形象的建構不僅是文化符號的轉換問題，它還涉及不同文化之間的權力博弈和文化權力的不對等。文化權力關系在翻譯和再創作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翻譯不僅是語言的轉換，它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文化間的權力結構和文化認同的再建構。在早期的翻譯過程中，對“狐貍精”形象的誤讀和簡化反映了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的優越感和排斥心理。西方譯者往往依據自身文化的價值觀和道德標準，對其進行簡化和文化再塑，使其成為一種惡性和威脅性的妖怪，這種方式忽視了其在中國文化中的復雜性和多層含義。

隨著現代翻譯理論的不斷發展以及對文化認同的日益重視，“狐貍精”形象在現代作品中得到了更加多元化的詮釋。《狩獵愉快》中，“狐貍精”形象突破了傳統敘事中的性別限定框架，獲得了更強的獨立性和更高的復雜性，它不再被單一化地刻畫為性別誘惑者，而是呈現為一個具有獨立意志、多重身份和復雜動機的角色。這種現代翻譯與再創作策略解構了傳統的性別與文化框架，展現了對既有文化符號的創造性反思與叛逆精神。

跨文化敘事中的權力關系不再僅僅體現為文化間的對抗或沖突，而是通過翻譯、重構與再創造的過程，展現了不同文化對“狐貍精”的獨特解讀與重新定義[16]。這樣在一定程度上回歸了其源文化中的復雜性與深度，還彰顯了當代文化對性別議題、文化權力結構以及文化差異性的深刻思考。多維度的詮釋進一步豐富了“狐貍精”在跨文化語境中的象征意義，凸顯了現代文化的包容性與批判性。

五、結論與展望

本文通過對“狐貍精”形象在翻譯與跨文化敘事中的研究，探討了這一文化符號在不同語境中的演變與意義重構。早期西方漢學家和傳教士對“狐貍精”形象的翻譯往往伴隨誤讀與簡化，將其刻畫為性別誘惑者和道德墮落的象征，忽視了其在中國文化中的復雜象征意義。這種翻譯實踐揭示了文化交流中的權力不對等和文化優越感的隱性體現。

現代翻譯與再創作在一定程度上挑戰了傳統性別框架，通過音譯策略“hulijing”保留了源文化的多樣性，賦予這一形象更多獨立性與復雜性。現代作品對“狐貍精”形象進行了顛覆性再創造，展現了性別與文化的多元視角。這種重構揭示了翻譯的文化傳遞功能，也反映了跨文化傳播中的權力關系與文化認同的重新建構，同時，西方影視作品中“狐貍精”形象的再創造通過“他者”視角深化了文化挪用的現象，“狐貍精”被賦予異域神秘性的符號意義，突顯了文化之間的對立與差異，進一步反映了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消費與權力博弈。

在未來的研究中，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更多文化符號在翻譯中的傳播與轉化過程。不單是“狐貍精”這一形象，其他具有復雜文化內涵的符號在跨文化傳播中的轉變同樣值得深入研究。這些符號的研究將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跨文化交流中在文化差異與文化共識之間的平衡點，從而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與溝通。隨著全球化與數字化時代的到來，跨文化交流的方式和形式已經歷顯著變化，如何在現代語境下有效地重新詮釋傳統文化符號，尤其是在文學、影視等媒介中的表現形式，成為一個亟待探討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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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睿清（2000.5-），男，湖南湘潭人，碩士，研究方向：英語筆譯。

彭瑩瑩（2001.8-），女，江西萍鄉人，碩士，研究方向：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