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歷史生成、核心意蘊與基本路徑

［摘要］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精髓，是新時代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理論與實踐中所形成的對生態問題的總的認識和根本觀點。從歷史生成看，習近平提出了一系列原創性概念與論斷，凝聚了中央和地方領導工作的長期實踐和哲學思考，是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主要貢獻者。從思想體系看，“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生態本體論、“滿足人民優美生態環境需要”的生態價值論、“以創新發展理念為引領”的生態實踐論，構筑起這一科學體系的核心意蘊。從實踐要求看，提供了若干重大問題的解決思路。在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新視域中，深入發掘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蘊含的“哲學之思”，由生態學推進到生態觀的研究層面，建構中國特色生態哲學理論體系，為美麗中國建設提供理論參考，也為破解全球生態難題提供中國方案。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生命共同體；美麗中國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608（2025）02-0022-09

生態觀是人們對生態問題的總的認識和根本觀點。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是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對于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理論與實踐問題的規律性認識，這一生態觀生成于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的優沃土壤，“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相結合的重大成果”^［1］ 。特別是“第二個結合”使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在當代中國深度融合，二者經由深刻的“化學反應”所形成的新時代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當代生態文化形態，代表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生態文明理論與實踐的最新成果，彰顯了中國特色生態文明話語的獨特價值。

一、問題的提出與文獻回顧

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生態文明建設實踐和理論研究的深入推進，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探討逐步由生態學研究深入到生態觀的研究。站在中華文明和人類文明永續發展的高度，圍繞“為什么建設生態文明、建設什么樣的生態文明、怎樣建設生態文明”^［2］ 的時代課題，形成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科學理論體系，明確了生態文明建設的總體思路、基本原則、目標任務、建設路徑等重大問題。進入新時代，黨帶領人民不斷探索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發展道路，我國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加強生態環境治理，美麗中國建設取得顯著成果。在這個新的起點上，習近平在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研討班開班式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獨特世界觀、價值觀、歷史觀、文明觀、民主觀、生態觀等及其偉大實踐，是對世界現代化理論和實踐的重大創新”^［3］ 。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獨特生態觀，基于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實踐和對西方工業現代化道路的反思，是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理論與實踐中所形成的對生態問題的總的認識和根本觀點。

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精髓。對于何為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及其與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關系，有學者認為，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生態觀是獨特的歷史生成，在回答“中國是以什么樣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認識和處理現代化進程中的人與自然關系”的總問題中揭示自身獨特的基本內涵^［4］ ，提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的基本要求、價值取向、核心原則、發展內容、發展過程、發展路徑、治理保障、本質規定、發展目標、社會制度性質等命題^［5］ ，蘊含生態世界觀、生態價值觀、生態歷史觀、生態文明觀、生態民主觀等，是隨著我國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偉大實踐不斷形塑自身的歷史過程^［6］ 。而對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也有學者認為是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指引，以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和諧共生、協調發展為目標，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為宗旨，以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為導向，以建設永續發展、和諧美麗的現代化家園為旨歸的中國特色高質量發展道路^［7］。

圍繞“現代化之問”的時代主題，習近平在2023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進一步提出“以美麗中國建設全面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8］ 。將“美麗”納入全面現代化的建設目標，旨在把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建立在資源能源高效利用和綠色低碳發展的基礎之上。當代中國正處于現代化與生態化復合疊加的關鍵發展階段，為“現代化”賦能“美麗”，就成為一場歷史性的社會運動，必將在價值理念、技術創新、產業變革、能源革命、制度設計、國家治理等方面帶來全局性變革。

總體來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是中國式現代化關于美麗中國建設的哲學理論，而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集中表達和理論結晶。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獨特生態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研究的新領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生態理論的新拓展，也是對人類永續發展的新思考。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新視域中，深入挖掘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蘊含的“哲學之思”，由現有的生態學層面推進到生態觀層面，建構中國特色生態哲學理論體系，為建設美麗中國提供理論參考，也為破解全球生態難題提供中國方案，助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理論自覺、思想自覺與行動自覺。

二、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歷史生成

習近平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生態文明建設，是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主要貢獻者。在中央和地方領導工作的長期實踐中，提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走向生態文明新時代”等原創性概念與論斷，體現了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審視人與自然關系的哲學思考。

（一）萌芽孕育期

在陜西梁家河時期，當地土地貧瘠、生態脆弱、自然條件極差，如何處理好人與自然的矛盾，解決好百姓的生存問題是當時面臨的主要矛盾。因此，習近平擔任大隊書記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領村民修建淤地壩，增加種養土地面積，提高糧食產量，解決村民吃飽飯的問題。面對缺煤少柴難題，帶領村民運用沼氣技術改善照明、供熱等生活條件。這是習近平工作的起點，也是實事求是面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起點^［9］ 。

在河北正定時期，是習近平早期生態實踐階段。在經濟社會發展總體思路上，強調“寧肯不要錢，也不要污染”，體現了人民至上的執政理念。他提倡農林牧副漁綜合發展的“大農業”思想，對于兩河灘，認為是縣城的一大資源優勢，由過去的開荒造田轉變為發展速生豐產林和果樹，于是“荒灘”變為“寶灘”，這是辯證思維在生態實踐中的具體運用。他還充分運用系統思維，提倡“半城郊型”經濟發展思路，走“不丟城，不誤鄉，利城富鄉”^［10］ 的良性發展道路。

在福建工作時期，是習近平綠色發展理念的重要源頭。在廈門，習近平鍥而不舍推進長汀水土流失治理，并叮囑村民牢記“青山綠水是無價之寶”，努力“畫好山水畫”。在寧德，他提出“閩東經濟發展的潛力在于山，興旺在于林……森林是水庫、錢庫、糧庫”^［11］ ，要求大辦林業并率先開展“林長制”改革，要求林業同糧食生產、脫貧致富、精神文明建設等結合起來。

主政浙江時期，習近平運用辯證思維、系統思維的科學思維方法，制定并實施了包括“綠色浙江”在內的“八八戰略”，建設“生態省”。其間，他提出“既要GDP，又要綠色GDP”^［12］ ，提出“兩座山”概念并對其發展的三個階段進行闡發^［13］ ，這是對生態文明理念的理論概括。主政上海時期，他認為發展面臨的一大挑戰是“來自資源能源環境方面的硬約束”^［14］ ，要求下大力氣保護環境。關于建設崇明生態島，他要求“建設成為環境和諧優美、資源集約利用、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現代化生態島區”^［15］ ，并強調正確處理生態與民生的關系，加快構筑現代生態型產業體系。

（二）思想形成期

到中央工作后，習近平提出了一系列原創性概念和重要論斷，諸如“生命共同體”“APEC藍”“鄉愁”等，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在多種場合予以強調并賦予新的時代內涵，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思考逐步形成系統化的理論體系。

這一時期，“兩山”理念得到了進一步發展。2013年9月7日，他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發表演講的答問中正式提出“兩山”理念的完整表述：“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16］ 從歷史邏輯看，習近平提出“兩山”理念的貢獻在于，運用了矛盾論的基本原理，不僅看到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作為矛盾雙方的差異性，還看到其統一性，二者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正是基于對“兩座山”背后的生態觀的不斷思考，使其成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中具有基礎性地位的重要理念。

（三）思想發展期

理論與實踐在不斷融合互動中提升。2018到2020年，開展污染防治攻堅戰。2021年以來的重要任務是，鞏固并深入推進污染防治攻堅戰，“協同推進降碳、減污、擴綠、增長”^［17］ ，加快建設美麗中國。

對于如何解決好生態環境難題，習近平把生態環境納入生產力要素，把自然生態作為其他生產力要素發揮功能的前提，進而提出“生態環境問題歸根結底是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問題”^［18］ ，指明了生態危機實質是社會發展方式和生產生活方式的危機，把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推進到社會歷史觀的層面。特別是他提出發展新質生產力這一綠色生產力，并作為經濟的新的增長點，深化了生態文明的社會歷史內涵。

習近平的生態文明實踐歷程，清晰地展示了他對生態文明建設的持續關注和對生態哲學思維的嫻熟運用，特別是他對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進行的長期思考和不懈探索，在守正創新中實現了以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觀察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人與世界等關系的哲學審視。

三、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核心意蘊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包含“生命共同體論”“綠色發展論”“兩山論”“美麗強國論”“生態生產力論”和“生態文明觀”“生態民生觀”“系統治理觀”“嚴密法治觀”“全球治理觀”等“五論”“五觀”的原創性理論，分別從本體論、認識論、辯證法、實踐論、歷史觀、價值論、系統論、制度論、世界歷史理論等方面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19］。

（一）“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生態本體論

“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基礎和核心。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人和自然的辯證統一關系，他們指出，人是自然界長期發展的產物，自然是人的無機身體，“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20］ ，自然史和人類史相互制約而內在統一，形成了“人化自然”本體論。習近平在繼承的基礎上向前推進一步，提出“生命共同體論”，明確指出人與自然是一種內在的“生命共同體”關系，為了賡續人類文明，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21］ 。“生命共同體論”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人化自然”本體論，為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提供了理論根據。

人與自然首先是物質共同體。馬克思認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22］ ，人需要依靠自然界而生存和發展，需要自然提供直接的生活資料和生命活動資料。習近平進一步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提出“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揭示了自然生態系統和生態要素的內在聯系。“田”作為人類的食物來源，是人不致死亡的前提，而“生態是統一的自然系統，是各種自然要素相互依存而實現循環的自然鏈條……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土，土的命脈在樹”^［23］ 。正是通過“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和“人的命脈在田”的內在聯結，導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習近平提出了“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地球生命共同體”等不同視角的“生命共同體”命題，共同構筑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對于人與自然生命關系的整體把握。

人與自然還是精神共同體。“綠色”是生命的底色。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綠色是生命的象征、大自然的底色”^［24］ 。綠水青山不僅在物質世界里影響著人的生存和發展，而且在精神世界里影響著人的獲得感和幸福感。因此，生態環境不僅蘊含著經濟價值，也蘊含著倫理價值、文化價值、審美價值等多重價值。正是基于生態環境好壞對人的精神心理產生了不同的影響，習近平指出：“如果其他各方面條件都具備，誰不愿意到綠水青山的地方來投資、來發展、來工作、來生活、來旅游？”^［25］ 習近平把人與自然的關系視為“有機生命軀體”的內在生命共同體，自然環境對人的精神生活的滿足成為題中應有之義。自然對人精神的影響體現在多個方面，比如，對于歷史沉淀下來的和美鄉村的人文環境。習近平指出，“搞新農村建設要注意生態環境保護，注意鄉土味道，體現農村特點，保留鄉村風貌”^［26］ ，保留“鄉愁”，讓城市新市民情感有所依歸。鄉村的“鄉土”特質，是與城市迥然不同的生活體驗，滿足了人們“山清水秀、天藍地綠、村美人和”的心理需要與情感關懷，形成了人與自然的精神互動。

（二）“滿足人民優美生態環境需要”的生態價值論

進入新時代，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和生命健康安全的需要與日俱增，呈現出質量整體提升和更加多樣化的趨勢。人們不再限于單一的物質需求，而是更加追求精神需要、安全需要、健康需要和發展需要等多重需要，而生態需要是一種復合型需要，是多重需要的有機統一。實際上，生態需要的供給與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解決原本就是同一個過程，是對社會歷史發展過程的不同觀察視角。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上，習近平指出，“大家一起發展才是真發展，可持續發展才是好發展”^［27］ 。黨始終堅持人民至上的根本立場，堅持把滿足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目的，堅持人民主體，堅持人民評判。

滿足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需要是生態文明建設的目的。這是要回答“為了誰”的問題。習近平指出：“民之所憂，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28］ 堅持人民至上，從生態文明建設看，就是要順應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向往，帶領人民創造幸福美好生活，切實保障改善生態民生，使生態惠民、生態利民、生態為民的人民立場落到實處。生態與民生緊密聯系，生態保護和環境治理，保障生態安全和人民群眾生命健康，滿足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旨在踐行人民至上的根本立場。生態民生回應了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關切，豐富和發展了民生觀與幸福觀的基本蘊涵。

人民群眾不僅是物質文明、精神文明的創造者，也是生態文明的創造者。“歷史是以人為主體、以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為客體的主客體之間交互作用的過程”^［29］ 。在生態環境保護的問題上，出于具體利益的不同訴求，人們對建設生態文明可能有不同甚至是相悖的態度，但出于人類可持續發展的考慮，最終形成一種“總的合力”，從而推動工業文明走向后工業文明，走向生態文明。習近平強調，人既是生態文明的建設主體，也是生態文明成果的共享主體。他不僅強調改革發展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而且強調在物質文化權益之外，更要保證其在優美生態、社會公平正義、身心健康等方面的權益，擴展了人民立場的外延。堅持讓人民群眾共享生活富裕與環境優美成果，體現了新發展階段黨中央在推進生態文明建設領域對人民主體意識的自覺堅持。

生態文明建設成果由人民評判。習近平指出：“我們黨的執政水平和執政成效都不是由自己說了算，必須而且只能由人民來評判。人民是我們黨的工作的最高裁決者和最終評判者。”^［30］ 人的幸福，不僅僅是物質需要的滿足，還包括生機勃勃的生存環境等多重維度。對此，習近平強調，“對人的生存來說，金山銀山固然重要，但綠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內容，是金錢不能代替的。你掙到了錢，但空氣、飲用水都不合格，哪有什么幸福可言”^［31］ 。在物質需要得到基本滿足的情況下，人民群眾自然會更加關注生命健康和美麗家園建設。因此，正確的政績觀的評判標準是，“既看發展又看基礎，既看顯績又看潛績，把民生改善、社會進步、生態效益等指標和實績作為重要考核內容，再也不能簡單以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來論英雄了”^［32］ 。正是基于這樣的價值判斷，2018年，習近平在布置污染防治攻堅戰時，明確要求不能運動式治污，“要保障民生，避免影響群眾生活”^［33］ ；在推進“雙碳”戰略中，同樣要求先立后破，既要有綠色清潔的環境，也要保證群眾生產生活的正常進行。這都是從生態民生的視角作出的基本判斷，也只有讓人民群眾在生態文明建設中切實增強獲得感和幸福感，才是評判生態治理成效的根本標準。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生態價值論猶如一條紅線貫穿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各方面和全過程。習近平指出：“人民群眾是我們黨的力量源泉，群眾路線是我們黨的根本工作路線。”^［34］ 歷史一再證明，是否能贏得“民心”，是我們黨由弱到強、長盛不衰的制勝法寶。今天，我們想問題、作決策、辦事情都要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把生態民生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來理解和認識。人民群眾不僅是生態文明的建設主體，還是生態文明成果的共享主體，更是黨在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等問題上作出取舍的根本標尺，離開了這一條，就會有千萬條理由破壞環境。生態環境保護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人的福祉，這是終極意義上的評判標準。

（三）“以創新發展理念為引領”的生態實踐論

當前，發展符合綠色發展理念的新質生產力，實現經濟社會的全面綠色低碳轉型，需要創新綠色發展的動力機制，創新協調發展的平衡機制，創新人類文明新形態。

創新綠色發展的動力機制。解決制約高質量發展難題，重在創新。創新發展是推動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和跨越式發展的內生動力，是轉變生產方式，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新道路的動力源泉。一是推動綠色科技創新。習近平指出，“綠色循環低碳發展，是當今時代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方向，是最有前途的發展領域”^［35］ ，要以科技創新為驅動，大力推進經濟、能源、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讓良好生態環境成為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有力支撐。習近平強調，“要從全球變化、碳循環機理等方面加深認識，依靠科技創新破解綠色發展難題，形成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新格局”^［36］ ，這為綠色科技創新和應對生態環境污染難題提供了基本的方法論指導。二是推動生態制度創新。以系統論為指導，在頂層設計和制度安排等方面協同用力，同時建立健全多元化、市場化的生態保護補償機制，以提升區域間、流域上中下游、左右岸的生態保護的積極性和主動性，提升創新綠色發展的整體效能。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在生態文明基礎體制方面，一體推進生態環境管理制度、監測和評價制度、國土空間用途管制和規劃許可制度、責任考核監督制度等制度建設；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方面，協同推進生態環境治理責任體系、監管體系、市場體系、法律法規政策體系和環境風險管控體系、環境信用監管體系、自然保護地體系等體系建設；在綠色低碳發展機制建設方面，優化政府綠色采購政策，構建資源節約制度、高效利用機制、碳排放雙控新機制等，從而推動實現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三是推動生態思維方法創新。轉變“增長即發展”的思路，走出只有人的勞動才創造價值的誤區，認識到自然生態本身具有價值，“綠水青山既是自然財富、生態財富，又是社會財富、經濟財富”^［37］ ，實現由單一勞動財富觀向全面財富觀的轉變。實際上，從辯證法的角度看，山高溝深路遠的原生態山水資源，不僅不是資源瓶頸，恰恰可以通過生態產品價值的有效轉化，走出一條生態文明與經濟發展相得益彰、生態優勢與經濟優勢良性轉化的致富路。同時，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新的主體最終要落實到人，因此，要支持人民群眾大膽實踐、大膽探索、大膽創新，引導好、保護好人民群眾的首創精神。

創新協調發展的平衡機制。解決生態公正難題，要在協調，用系統思維來解決改革發展中的現實問題。一是破解城鄉發展不平衡。在鄉村生態治理上，習近平提出綠色是大自然的底色，良好生態是鄉村發展的本錢和最大優勢，要保留新農村的鄉土氣息。在城鄉融合發展上，把自然“外在于人”的關系轉變為內在的“生命共同體”，鄉村全面振興由“保護環境”轉向“生命共同體”，由“單向城鎮化”轉向“城鄉融合發展”的良性發展格局，從城鄉互補共濟的角度看待新型工業化、新型城鎮化與鄉村全面振興的共贏關系，形成各美其美的生態格局。二是破解區域發展不平衡。對于大江大河治理，“統籌考慮水環境、水生態、水資源、水安全、水文化和岸線等多方面的有機聯系，推進長江上中下游、江河湖畔、左右岸、干支流協同治理”^［38］ ，改善生態環境和水域生態功能。我國生態保護區域面積大、類型廣，劃定生態紅線并實施空間分類是根據中國自身生態系統特點而構建的一項獨特的制度，將用地規模和生態服務功能落實到具體的地塊上，在更大層面把“綠色”貫穿于區域與城鄉生態的系統治理之中，用制度機制保障生態保護紅線、環境質量底線、資源利用上線，從而科學布局生產、生活、生態空間。

創新人類文明新形態。提高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認知，關鍵在于從文明發展的高度來認識生態。人類文明是自然不斷向人類社會生成的過程，習近平揭示了生態與文明的內在一致性，“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生態環境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根基，生態環境變化直接影響文明興衰演替”^［39］ 。生態是文明的基礎性支撐，即便在科技和經濟社會發展的今天，生態環境仍然顯現出強大的力量，并且在未來發展中更加凸顯其重要性。西方的工業現代化曾經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然而，以資本為中心而不是以生態環境保護與治理為導向的開發，打破了生態與文明的平衡，破壞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根基，并通過向欠發達國家地區輸出污染產業，導致了全球發展的不可持續。這種竭澤而漁的發展模式嚴重挑戰了全球生態正義，極大增加了全球生態安全風險。社會主義生態文明不同于西方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理論預設和思維模式，其價值取向不是以資本為中心而是以人為中心的，其道路選擇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型文明發展道路，開創了人類文明新形態，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文明形態理論。

四、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對重大理論與實踐問題的解決思路

當前，面對加快綠色化、低碳化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新要求，習近平在2023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提出，要“正確處理好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重點攻堅和協同治理、自然恢復和人工修復、外部約束和內生動力、‘雙碳’承諾和自主行動”^［40］ 的重大關系。正確處理五大關系，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是管總的一對基本關系，同時需要統籌處理好其他四對關系，而五對關系亦各有側重，旨在實現生態文明建設的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歷史、現在與未來，普遍性與特殊性的有機統一。

（一）統籌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的關系

同步推進物質文明和生態文明建設，協調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是美麗中國建設的核心問題。長期以來，發展代價論一度甚囂塵上，認為發展就要有資源環境的代價，把經濟增長看成發展的代名詞，把環境治理作為經濟增長的負扣除，在具體的生態實踐中，保護與發展成為二元悖論。基于對以往發展思維和西式工業現代化的深刻反思，習近平指出，“綠色發展，就其要義來講，是要解決好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問題”^［41］ ，超越了發展代價論的局限，進而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是重要的發展理念，也是推進現代化建設的重大原則”^［42］ 。這一理念背后的方法論就是，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在對立統一中發展和轉化，實現生態優勢和經濟優勢的良性互動。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是解決經濟發展與資源環境矛盾的治本之策。持續推進生產力的生態化和生態化的生產力，讓經濟社會的生態化、綠色化為高質量發展注入持久動力，通過積極構建綠色低碳循環經濟社會發展體系，推動能源資源結構、產業結構、交通運輸結構、土地利用結構等結構性綠色轉型，健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強化財稅、金融、價格等政策支持，推進生態環境導向的開發模式等投融資模式創新，從而將生態資源優勢轉變為發展優勢，實現綠水青山向金山銀山的轉換。

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是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關系的新時代升級版。適應當前新階段新形勢新變化，適時提出正確處理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的關系，以高品質生態環境支撐高質量發展，以高質量發展為高水平保護提供動力保障。習近平強調，“要通過高水平保護，不斷塑造發展的新動能、新優勢”^［43］ 。高水平保護不僅是單一的保護生態環境，而且要通過經濟社會綠色低碳轉型，為發展塑造新動能新優勢，實現綠色低碳的高質量發展。高水平保護本身涵蓋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兩個方面，是在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同時實現環境的更高水平保護，是在經濟社會綠色低碳發展成為普遍形態的前提下，實現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系統性保護，其中涵蓋發展理念的更新、發展方式的轉變、社會的轉型升級等各個方面。

（二）統籌重點攻堅和協同治理的關系

重點攻堅主要側重解決階段性突出難題，而協同治理則更注重各方的合作和配合；重點攻堅主要關注短期內的效果，而協同治理則更注重長期的效果。重點攻堅和協同治理，將集中解決突出環境問題與各方長遠推進協同治理相結合，兼顧當前與長遠、整體與局部、點與面的關系，旨在實現統籌施策、標本兼治。

從整體協同看，協同治理為重點攻堅提供良好外部環境條件，從生態系統整體性出發尋求生態治理之道，把當前問題放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加以把握，把每個地方的自身發展放到協同發展的大局當中來綜合考慮，從而解決無序競爭、產業同構、條塊分割等一系列制約高質量發展的問題。協同治理要求強化綜合治理、系統治理、源頭治理，以流域、區域、城鄉為單元，“強化目標協同、多污染物控制協同、部門協同、區域協同、政策協同”^［44］，推動跨越行政區邊界的生態廊道建設，構建陸海統籌、流域聯動、區域聯動、城鄉聯動、應急聯動，構建生態環境共保聯治新格局。從主次矛盾關系看，重點攻堅為協同治理提供有力抓手，抓住生態環境治理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重點關注和優先解決與人民生活密切相關的、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大氣、水、土壤污染等突出環境問題，深入推進藍天、碧水、凈土三大保衛戰，做到以抓重點帶一般。從結構優化看，構建黨委、政府、企業、社會、公眾各負其責的多元化治理格局，建立健全現代化生態環境治理體系，健全與美麗中國目標相適應的生態環境保護法治體系，深化省級以下生態環境機構監測監察執法垂直管理制度改革，積極推進生態環境保護監測、督察及執法能力建設，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更好結合。

（三）統籌自然恢復和人工修復的關系

自然恢復是通過生態系統的自我修復逐步恢復生態系統本身的完整性和穩定性，適宜于損害較輕的生態系統；而人工修復則是通過科技手段和人為干預，修復和重建生態系統的過程。協調處理好自然恢復和人工修復兩種相輔相成的生態環境修復方式，體現了尊重自然規律與發揮人的主體能動性的辯證統一。

正確處理自然恢復和人工修復的關系，要以自然恢復為主，人工修復為輔；人工修復要在遵循自然規律、實現生態恢復的基礎上來實施。一方面，自然是一個復雜的有機生命系統，具有自我調節、自我凈化、自我修復的能力，要在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的前提下，以最小化的人工干預進行整體保護、系統修復和綜合治理，給大自然的休養生息留下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保持生態系統多樣性、穩定性和持續性。另一方面，充分考慮不同區域和地方的自然稟賦，統籌自然生態各要素，因地因時制宜、分區分類施策，宜耕則耕、宜林則林、宜草則草、宜濕則濕、宜沙則沙、宜荒則荒，對于生態系統受損退化問題突出和歷史欠賬較多的地區，采取適度人工修復措施，遏制生態環境退化趨勢，從而既順應自然規律，又滿足人類的生產生活需要，實現人與自然的協調與和諧。

（四）統籌外部約束和內生動力的關系

外部約束是包括法律法規、政策制度、標準規范等的外部規約，對于建設美麗中國具有重要的推動和保障作用；而內部約束是要激發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提升全社會的綠色參與度。外部約束和內生動力，通過協調人與人的關系，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體現了內外因相結合的基本原理。

正確處理好法律制度等強有力外部約束和全社會內生動力的辯證關系，需要內外協同，逐步實現生態環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一方面，堅持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破解“體制不健全、制度不嚴格、法治不嚴密、執行不到位、懲處不得力”^［45］ 等突出問題，全方位提升生態環境治理效能，全地域建設和落實多元化生態補償、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強化生產者環境保護法律責任，形成生態環境保護的常態化約束，讓生態制度成為不可觸碰的底線、紅線和高壓線。另一方面，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統籌推進綠色低碳發展，推動各類資源節約集約利用，將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轉化為全民行動。優化生態治理體制機制，暢通保護者貢獻者受益、使用者付費、損害者賠償的利益導向機制，不斷創新完善生態保護成效與利益分配掛鉤的激勵約束機制，充分調動廣大群眾保護生態環境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同時，致力于發展美麗經濟、綠色技術，讓綠色低碳生產生活方式成風化俗，將生態文明理念轉化為人們的自覺自為行動。

（五）統籌“雙碳”承諾和自主行動的關系

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挑戰，需要發揮各國的積極性，增強全球生態治理合力。“雙碳”承諾和自主行動，既有全球視野又立足國內實際，是中國立場與世界情懷的統一，旨在推動全球可持續發展。資本的反生態本性，使全球生態風險的不確定性大為增加。習近平從人類的前途命運出發提出全人類共同價值，倡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體現了中國積極融入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大國責任擔當。立足“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將“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闡發為“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公平原則、各自能力原則”^［46］ 三個具體內容。一方面，倡導全球各國均應結合各自國情和發展階段承擔生態文明建設與治理的國際責任。另一方面，依照公平原則和各自能力原則，發達國家承擔更多責任，以維護全球生態正義，凝聚全球生態共治的強大合力。對此，中國率先垂范、主動承擔了降碳的國際責任，成為全球大氣質量改善速度最快和全球森林資源增長最多的國家；中國設立“南南合作援助基金”，推動《巴黎協定》達成，推動簽署《生物多樣性公約》；中國倡議成立“一帶一路”綠色發展國際聯盟，幫助其他發展中國家解決生物多樣性保護、糧食安全、減貧和改善民生、發展等現實問題，以實際行動展現了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負責任大國形象。

正確處理“雙碳”承諾和自主行動的關系，需要把擔當全球責任與自主量力而行結合起來。對于“雙碳”戰略，既要積極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爭取戰略主動和于我有利的國際環境，發揮內外聯動整體效應，又要認識到中國用全球歷史上最短的時間實現從碳達峰到碳中和，全球最高碳排放強度降幅，需要比歐美等國家付出更大努力，因此，降碳切不可脫離地方實際，要穩慎地開展。對此，習近平指出，“我們承諾的‘雙碳’目標是確定不移的，但達到這一目標的路徑和方式、節奏和力度則應該而且必須由我們自己作主，決不受他人左右”^［47］ 。一方面，中國建設生態文明要時刻保持清醒頭腦，要時刻提防侵略性文化的裹挾和影響，決不能以生態建設之名中斷自己的現代化進程，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必須建立在本國國情的基礎之上。同樣，中國的“雙碳”戰略，要根據中國資源能源和產業客觀實際實施差異化、個性化策略，不搞運動式的“一刀切”，而是通過降碳的倒逼機制，推動經濟社會發展邁上綠色低碳高質量新臺階。另一方面，不能罔顧地方實際、不顧百姓利益強制推行。降碳要在群眾生存發展利益得到切實保障的前提下進行，應先立后破、分步實行、穩步推進。只有以降碳為抓手，穩慎有序地推進“雙碳”戰略，激發綠色低碳循環的經濟社會新動能新優勢，提升經濟社會綠色發展的內生動力，推動形成全社會綠色低碳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這樣的“雙碳”戰略才更符合生態文明的建設方向和價值取向，才更可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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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