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進路與特征

摘 要 在勞動力市場需求發生變化、學校職業教育缺乏適應性、勞動力技能提升與更新不足等多重因素影響下，東盟成員國技能供需錯配問題日益凸顯。為解決這一問題，東盟加強職業教育治理，治理進路包括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成立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建設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構建包容且可持續的數字技能培訓系統等。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以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為目標，以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為重點內容，以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為實施依托。

關鍵詞 技能錯配；職業教育治理；東盟；勞動力市場

中圖分類號 G719.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5）06-0065-08

勞動力市場技能錯配是東盟地區存在已久且不斷升級的問題[1]。技能錯配的負面影響波及多個層面。個體會因此錯失就業機會，減少工資收入，降低工作滿意度；企業則會因此降低生產率與競爭力，進而削弱其生產新產品、實施新技術的能力，導致員工流失率升高，最終致使其損失利潤與市場；國家或地區也將面臨勞動者失業率上升、競爭力及對投資者的吸引力降低、生產轉型和創造就業機會艱難的困境[2]。當下，治理職業教育以解決技能錯配問題是東盟重要優先事項。2020年6月，東盟發布《東盟關于為不斷變化的工作世界開發人力資本的宣言》（ASEAN Declaration on Human Resources Development for the Changing World of Work）。該宣言根據不斷變化工作世界所帶來的挑戰與機遇，為東盟成員國教育改革指明共同戰略方向，推出涵蓋各級各類教育以及技能開發的終身學習政策與實踐，促進其職業教育發展，以滿足當前與未來技能開發需求、實現職業流動與發展[3]。東盟是我國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重點地區，探究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進路與特征，對加強我國與東盟職業教育合作以及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一、東盟技能錯配問題的表征與原因

技能短缺與技能過時等技能錯配問題在東盟地區普遍存在，成為制約其經濟增長、影響其產業競爭力的瓶頸。

（一）東盟技能錯配問題的表征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界定，技能錯配指雇主所尋求技能與個體所擁有技能之間存在差異，即技能供需不匹配，這意味著教育與培訓未能提供勞動力市場所需技能。技能錯配的形式表現為技能短缺、技能差距、技能過時、技能過剩或不足等[4]。東盟技能錯配主要表現為以下兩方面。

其一，技能短缺，即雇主無法雇傭到足夠多具備適切技能與資格的專業人員。世界銀行調研顯示，早在2015年，在菲律賓、印度尼西亞、老撾、馬來西亞和柬埔寨，已有10%至18%的雇主難以尋得具備適切資質的員工[5]。由表1可知，在東盟成員國中，中等技能就業占比較高（均高于60%）。除了新加坡與文萊高技能就業占比超過40%外，柬埔寨、老撾、印度尼西亞均低于10%。盡管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人口充滿活力，具備相當數量的技術技能工人（1～7分得分4分以上），但仍然缺乏產業發展所需的技能人才[6]。截至2022年，印度尼西亞只有5500萬技術工人，遠低于《印度尼西亞加快并擴大經濟發展總體規劃》（Master Plan for the Acceleration and Expansio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Indonesia）所規定的到2030年擁有1.13億名技術工人的目標。此外，馬來西亞、菲律賓、越南都面臨技術工人短缺問題[7]，而文萊尤其缺乏具有創新與研發能力的勞動力[8]。此外，缺乏具有緊缺技術技能的數字人才是東盟各國普遍存在的問題。到2025年，新加坡需要增加120萬名數字工作者；到2030年，印度尼西亞每年需增加60萬名數字技能人才方能滿足其數字轉型需要[9]。由2021年東盟數字一體化指數①可知，“數字技能和人才”的得分在六大支柱中得分最低（48.21分），缺乏數字勞動力可能成為阻礙東盟數字一體化與經濟增長的最大因素[10]。

其二，技能過時，即工人的技能隨崗位變化而過時，不再適應工作需求。2021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調研顯示，在經合組織國家，平均有22%的勞動者資歷不足，16%的勞動者資歷過高，新加坡的情況與此類似。而泰國則有8%的勞動者資歷不足，34%的勞動者資歷過高[11]。根據牛津經濟研究院與思科對東盟未來就業的預測，到2028年，東盟六大經濟體（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泰國和越南）將有660萬個工作崗位被迫撤銷。同時，隨著中等收入者增加、消費增長以及基礎設施完善，這些國家也將創造更多工作崗位，屆時41%的勞動者將缺乏勝任新工作所需的技能[12]。

（二）東盟技能錯配問題的成因

勞動力市場是復雜社會系統的組成部分。在復雜系統內部，因果關系繁雜，其中一個事件可能與許多其他事件直接或間接相關。東盟技能錯配問題的成因主要包括以下兩大方面。

一方面，全球化、技術變革、人口老齡化、氣候變化等因素正在影響東盟勞動力市場。首先，全球化催生了全球價值鏈，生產過程不再受限于地理位置，東盟成員國因而成為世界市場的參與者。對其而言，參與全球價值鏈能夠提高生產率，但潛在收益取決于勞動力技能水平。因此，無論技術成熟度如何，企業都需要掌握多樣化技能的員工[13]。這對東盟成員國勞動力技能水平提出新要求。其次，技術變革正在重構東盟勞動力市場。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高級經濟學家塔赫辛·薩迪·塞迪克（Tahsin Saadi Sedik）所言：新技術擾亂了全球價值鏈，破壞推動東南亞經濟增長的勞動密集型、出口導向型制造業模式。然而，新技術能夠提升小企業的生產潛力——這是東南亞超越中等收入國家所需要的。技術進步能夠促進生產力增長，創造新就業機會，改變原有工作崗位與技能需求，使舊工作崗位和企業消失，新工作崗位和企業出現[14]。尤為明顯的是，隨著數字化、人工智能、自動化以及機器人技術的日益進步，東盟勞動力市場出現自動化轉型。企業運作方式變更改變了行業技能需求，制造業、建筑業、批發業、零售業、酒店業與餐飲業等行業的低技能崗位逐漸被自動化取代[15]。再次，人口老齡化也對東盟勞動力市場產生重要影響。東盟成員國曾受益于勞動適齡人口增長速度快于非勞動適齡人口帶來的人口紅利。但是，從2021年開始，隨著65歲以上人口增加和0～14歲人口減少，東盟成員國勞動適齡人口占總人口比例逐漸下降，人口老齡化問題不斷加劇[16]。未就業與再就業勞動者只有提升與數字就業相關的技能，才能滿足經濟發展需求。最后，氣候變化帶來經濟綠色轉型，制造業、建筑業、環境服務業、運輸業、能源業和農業等行業對綠色技能的需求因此增長[17]。

另一方面，東盟成員國學校的職業教育適應性不夠、勞動者技能提升與技能更新服務供給不足，較難滿足勞動力市場新需求。職業教育在應對不斷變化的勞動力市場、保障勞動者終身學習等方面存在潛力[18]，是個體獲取工作所需知識與技能的途徑。職業教育能夠幫助學生更快實現從學校到工作場所的過渡，因而能夠及時培育必要的人力資本，從而賦能東盟產業經濟發展[19]。因此，培養學生技能的初始職業教育以及提升勞動者現有技能和學習新技能的繼續職業教育是緩解東盟技能錯配問題的有力工具[20]。東盟成員國以學校為基礎的職業教育系統較少達到預期目標，職業教育與勞動力市場聯系不緊密的情況較為普遍，因此，畢業生難以滿足雇主需求。柬埔寨、老撾、緬甸和越南四國甚至缺乏行業發展所需、連貫的職業教育體系[21]。另外，在大多數東盟國家，勞動者技能提升與更新往往缺乏關注與資源保障[22]。從表1可以看出，除了新加坡（5.5分/地區最高分）與馬來西亞（5.3分）員工培訓程度較高外，菲律賓、印度尼西亞、文萊、泰國、越南、老撾、柬埔寨和緬甸均缺乏員工培訓。大多數東盟成員國的成年人接受正規培訓機會相對有限。經合組織調研發現，在緬甸、印度尼西亞、泰國、馬來西亞、柬埔寨、越南和老撾，只有不到25%的企業為員工提供正規培訓，這一比例遠低于東亞和太平洋地區平均水平（37.7%）[23]。在產業結構變化加劇、就業不確定性增加、勞動者就業年限延長的當下，技能提升與技能更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重要。

二、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進路

職業教育治理涉及如何在地方、地區、國家與超國家層面協調職業教育的經費、供給、所有權與監管權，確定參與其中的行為者及其各自的作用、責任與權利[24]。治理是職業教育適應新趨勢與新技術、最大限度提高質量的必要環節[25]。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進路包括：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成立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建設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構建包容且可持續的數字技能培訓系統。

（一）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

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是東盟建設一支高素質勞動者隊伍、使其為區域可持續發展和競爭力提升作貢獻的必然選擇。在2022年東南亞技能論壇上，東盟地區領導人承諾，持續支持東盟各國開展技能提升與更新。東盟秘書處勞工和公務員處處長邁佳·艾倫娜（Mega Irena）強調，為了在數字化、綠色經濟中實現增長，雇主必須重視提升雇員就業技能；雇員也須明確，通過持續學習提升就業能力是擁有良好就業前景的先決條件。東盟雇主聯合會秘書長達南·吉林德拉瓦達納（Danang Girindrawardana）認為，促進體面工作與終身學習相關聯，成員國政府和所有利益攸關方須根據行業需求，將包括技能提升與更新在內的終身學習作為教育優先領域，東盟秘書處將持續為成員國終身學習與技能開發提供支持[26]。

東盟將技能提升與更新作為終身學習的重要組成部分，持續在政策層面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為成員國技能體系改革指明方向。東盟于2012年通過發布《東盟2011-2015年教育工作計劃》（ASEAN Work Plan on Education 2011-2015）開始關注終身學習[27]，《東盟2016-2020年教育工作計劃》（ASEAN Work Plan on Education 2016-2020）明確將支持區域職業教育部門發展以及終身學習作為重要目標。在《東盟關于為不斷變化的工作世界開發人力資本的宣言》中，東盟強調在全社會培育終身學習文化、推動雇主和雇員投資技能開發的重要意義。《東盟2021-2025年教育工作計劃》（ASEAN Work Plan on Education 2021-2025）的預期成果之一，是根據不斷變化的勞動力市場需求，增加個體獲得高質量初始和繼續職業教育機會，包括加強職業教育治理與系統改革方面的地區合作；私營部門參與地區職業教育規劃制定與項目設計及其實施工作；通過質量保障、人員能力建設、創新與流動，提高職業教育質量，滿足不斷變化的勞動力市場需求[28]。

（二）成立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

治理主體是教育治理過程中的決策者與監管者，在較大程度上影響區域職業教育治理成效。2015年，在東盟經濟共同體成立之前，文萊技術中心是唯一專門從事區域職業教育工作的機構。而且，東盟地區教育公共事務決策主要依賴政府間組織協商，尚無保障地區教育協調事務的法律作為支撐。雖然東盟已建立以政府間組織為核心的職業教育治理框架，但其治理成效并不明顯。東盟教育部長會議是東盟在教育領域的主要決策平臺，但是，職業教育僅占其工作任務的一小部分。因此，東盟亟需成立區域性跨部門機構，為區域職業教育治理服務。

對于東盟而言，加強成員國職業教育發展利益相關方的協調與信息共享，有利于提升職業教育質量，發揮其提升勞動者能力與企業競爭力、加強就業保障等潛力[29]。加強職業教育治理也是個體獲得高質量初始和繼續職業教育機會、應對勞動力市場需求變化的重要保障[30]。在《東盟關于為不斷變化的工作世界開發人力資本的宣言》中，東盟提出建立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ASEAN TVET Council），將其作為協調、研究與創新平臺，監測并支持區域職業教育計劃實施。2020年6月，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成立。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是由東盟各國經濟、勞工和教育部、東南亞教育部長組織、東盟未來勞動力理事會、東盟雇主聯合會和東盟工會理事會代表組成的跨部門區域機構，是第一個專門負責區域職業教育治理的東盟機構，旨在促進東盟成員國職業教育可持續發展，監測、協調區域職業教育發展計劃。2021年11月，理事會制定《東盟職業教育理事會2021-2030年工作計劃》（ASEAN TVET Council Work Plan for 2021 to 2030），牽頭實施“支持職業教育地區流動以縮小技能供需差距”項目，建立服務于小微企業、婦女和青年的職業培訓、技能開發和咨詢中心等，推進工作落實[31]。

（三）建設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

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是高質量技能人才培養的主要載體之一。建設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需要把握勞動力市場信息。勞動力市場信息被視為連接技能供需兩端的橋梁。掌握勞動力市場信息是國家或地區有效設計技能開發與就業政策的首要條件。東盟重視勞動力市場信息的特殊價值，在《東盟關于為不斷變化的工作世界開發人力資本的宣言》中指出，各國要提高勞動力市場信息的可獲得性和質量，加強包括技能預測在內的勞動力市場信息系統建設，使其為政府、教育機構等提供服務。東盟將統籌勞動力市場信息以服務職業教育課程建設作為工作重點。

一方面，借助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完善成員國勞動力市場信息系統建設。例如，2020年，在德國聯邦經濟合作與發展部資助下，德國國際合作機構“促進職業教育發展的區域合作”計劃推出第三期項目——“在東盟成員國發展職業教育以滿足工作世界不斷變化的需求”。勞動力市場信息建設是該項目的重點工作[32]。2021年，東盟秘書處聯合國際勞工組織、德國國際合作機構等共同實施“加強建設東盟勞動力市場信息系統以改進技能與就業政策”項目，旨在幫助東盟成員國分析勞動力市場技能供需狀況，預測未來技能需求以及弱勢群體技能提升障礙，進而為其制定技能開發策略與就業政策提供依據[33]。由于東盟各國勞動力市場信息系統發展水平存在顯著差異，在區域層面促成勞動力市場調查正規化，并開設區域聯合項目以改進勞動力信息管理系統依舊是東盟的重點工作[34]。

另一方面，借助勞動力市場信息，開設對接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課程，進而增強成員國職業教育對勞動力市場的適應能力。職業教育機構的課程設置不符合勞動力市場技能需求是造成技能錯配問題的深層次原因[35]。隨著國際市場發展，競爭日趨激烈，各行業從業人員須學習多方面技能才能符合行業標準。由于各國政府對產業需求重視度有所差異，各國技能人才培養標準不盡相同。但是，各國政府都會從本國課程設置入手，進行人力資本開發。具有競爭力的優質職業教育課程必須以培養能夠應對市場競爭的學生為目標[36]。職業教育課程開發需要企業積極參與，以縮小人才培養質量與用人企業崗位要求之間的差距。因此，職業教育課程開發逐漸呈現出產業和市場導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調研顯示，東南亞國家職業教育課程開發均有產業界參與，但各國處于不同發展階段。例如，文萊在開發需求導向課程方面擁有長期經驗；菲律賓已經實施了能力本位的學校職業教育課程；東帝汶則根據市場發展，重點改革經濟學、農業、工程學、商業管理和旅游相關專業職業教育課程[37]。2020年，東盟啟動“在行業參與和勞動力市場信息支持下，通過有針對性的職業教育課程提高人力資本競爭力”項目，旨在借助勞動力市場信息，改進成員國職業教育課程，使其服務于培養高質量勞動力，滿足東盟成員國勞動力市場技能需求。項目組在調研成員國勞動力市場管理信息系統以及職業教育課程開發與實施的基礎上，分析兩者關系。

（四）構建包容且可持續的數字技能培訓系統

新冠肺炎疫情間接加速了東盟邁向數字經濟社會的進程。根據谷歌、淡馬錫和貝恩2022年聯合發布的《東南亞互聯網經濟報告》（Google， Temasek， and Bain’s annual E-Conomy SEA 2022 Report），東南亞國家數字經濟基本面依然穩固，新興行業與“未滲透市場”仍有較大增長空間。如果能夠釋放全部潛力，到2030年，東南亞國家數字經濟規模將達到6000億至1萬億美元[38]。數字經濟是推動東盟經濟增長、加快一體化進程的有利因素。各行各業對數字技能的需求空前增長，東盟各國數字技能錯配問題漸趨明顯。近幾年，為了滿足數字經濟發展對人才的需求，東盟致力于建立一個包容且可持續的數字技能培訓系統。

首先，東盟持續在政策層面推動教育數字化轉型，將其作為建設數字技能培訓系統的保障。加速推進包容的數字化轉型（包括促進中小微企業提升數字技能、在教育領域推廣信息和傳播技術等）是東盟全面復蘇框架的五大戰略之一。2020年10月，《東盟教育系統數字化轉型會議聯合聲明》（Joint Statement Conference on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ducation Systems throughout ASEAN）發布，承諾努力實現終身學習與教育系統數字化轉型，推動私營部門參與職業教育辦學，提供滿足勞動力市場需求的技能，縮小技能差距，幫助兒童與青年為未來工作作好準備[39]。《東盟數字總體規劃2025》（ASEAN Digital Masterplan 2025）作出了建立包容、可持續數字人才生態系統的承諾，為東盟成員國提供了強有力的行動指引[40]。

其次，東盟與國際合作伙伴合作以靈活方式為中小微企業勞動者提供數字技能提升服務。東盟99%的核心企業為中小微企業，且全區域80%以上的勞動力受雇于這些企業[41]。因此，東盟尤為重視為中小微企業員工（特別是弱勢群體）提供數字技能提升服務。2019年3月，東盟基金會與微軟公司聯合啟動“東盟數字創新項目”，通過“未來就緒東盟”平臺，為成員國未得到充分服務的15～35歲勞動者提供高質量數字技能培訓，提升勞動者群體的數字技能[42]。2019年11月，東盟中小微企業協會批準實施“走向數字東盟：利用數字技能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對經濟的影響”項目。該項目分“2020-2021年”以及“2022-2024年”兩個階段，由亞洲基金會與東盟各國政府、當地合作伙伴和志愿者合作實施，由谷歌慈善機構提供資助。項目目標包括提高農村中小微企業主利用信息與傳播技術工具和線上市場發展業務的能力；提高就業不足者參與數字經濟的能力；幫助東盟高級利益相關者了解中小微企業在數字時代的創業潛力[43]。實施至今，“走向數字東盟”項目擴大了東盟地區數字技能培訓參與范圍。項目第二階段，實施者主要從三方面開展工作。第一，“將企業搬到網上”，由行業專家為最有可能從數字掃盲中獲益的個體與社區提供基礎數字技能培訓，幫助參與者在網上創業、發展業務。第二，“向東盟各國中小微企業學習”，以講座形式，介紹區域中小微企業數字企業家的成功案例，幫助參與者與東南亞企業家組成的數字村建立聯系。第三，“在線拓展現有業務”，由區域培訓師提供高級培訓，幫助中小微企業主掌握財務規劃、數字營銷、網絡安全和綠色業務等方面的關鍵技能，幫助其拓展業務、在數字領域實現盈利和可持續發展[44]。由此可見，項目第二階段，數字技能培訓的形式更加多元、覆蓋面更加廣泛。除此之外，2021年，東盟基金會與華為共同啟動“東盟未來種子”項目，旨在創建具有彈性、包容性且可持續的學習生態系統，以培養當地信息和通信技術人才，縮小數字技能差距，滿足成員國經濟發展對數字技能人才的需求。該項目于2022年6月正式實施，采用虛擬與現實相結合的方式，為青年（尤其是殘疾青年等弱勢群體）提供能力建設課程、數字競賽和領導力培訓等服務[45]。

三、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特征

東盟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以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為目標，治理內容以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為重點，治理實施以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為依托。

（一）以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為目標

區域人力資本開發是指一系列國家（如東盟成員國）為了個體、組織、社區、成員國以及整個地區利益而實施的具有共同愿景的相關活動[46]。東盟向來重視區域人力資本開發。1976年，東盟成員國簽署《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Treaty of Amity and Cooperation in Southeast Asia），以此增強成員國共同推動區域發展、開發區域人力資本的意識。2007年，東盟10個成員國頒布第一部正式的《東盟憲章》（ASEAN Charter），其中專列一項針對人力資本開發的宗旨，即通過在教育、終身學習以及科學技術領域開展更緊密合作，開發人力資本，加強東盟共同體建設。自《東盟2020年愿景》（ASEAN Vision 2020）提出建立由經濟共同體、政治安全共同體和社會文化共同體組成的東盟共同體后，東盟日益重視人力資本開發在夯實區域競爭力和吸引投資方面的作用[47]。2021年4月，東盟發布《東盟人力資本開發準備情況區域報告》（Human Resources Development Readiness in ASEAN Regional Report），在分析成員國人力資本開發現狀后，為成員國人力資本開發提出建議。雖然區域人力資本開發不是東盟主要支柱，但它是東盟共同體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48]。在技能錯配背景下，東盟職業教育治理以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為目標，通過治理發揮職業教育服務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的作用。

東盟職業教育治理尤其關注弱勢群體技能提升。提升弱勢群體的就業技能是區域人力資本開發的關鍵一環。在整個東南亞，各國政府和企業已經認識到數字化對于促進經濟增長的長遠作用。但是，由于數字技能培訓的缺失，中小微企業勞動者面臨工作經驗有限、數字技能短缺等就業障礙。換言之，作為東盟經濟驅動力的中小微企業缺乏獲得數字經濟紅利的人才基礎[49]。為此，在教育數字化轉型政策推動下，東盟借助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著力提升弱勢群體數字技能。以“走向數字東盟”項目為例，該項目第一階段（2020-2021年）培訓22.5萬人，惠及農民、家庭手工藝品生產商、小型酒店、商店工作人員等群體，其中60%為女性。第二階段（2022-2024年）進一步擴大培訓覆蓋范圍，為東盟地區近20萬名中小微企業主和員工提供了更先進且適用的培訓，涵蓋商業、金融、數字營銷、網絡安全和減少碳排放等領域。70%的接受培訓者為女性，其中60%來自農村/城郊地區，60%具有高中或以下學歷[50]。

（二）以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為重點

高質量的職業教育是推動東盟區域人力資本開發、增強區域競爭力與影響力的關鍵因素。職業教育能力建設是實現高質量職業教育的基礎與前提。在推進東盟共同體建設過程中，強化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是東盟的重要工作。當下，東盟針對技能錯配問題的成因確定職業教育治理內容，側重從加強區域層面職業教育戰略規劃以及職業教育課程建設這兩個方面著力，推動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

一方面，加強區域層面職業教育戰略規劃是東盟職業教育治理的重要內容。區域層面職業教育戰略規劃是東盟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的重要參考。現代勞動力市場持續更新，對勞動者終身學習的要求不斷提高。傳統職業教育“將初始培訓視為終結性培訓”的模式，不足以培養勞動者適應不斷變化勞動力市場需求的能力。勞動力市場結構變化要求職業教育為勞動者提供終身學習機會。終身學習是勞動者實現技能提升與更新的必由之路。為此，在結構性變化席卷整個東盟勞動力市場的當下，東盟在政策層面確立技能提升與更新的戰略地位，意在從戰略高度長遠謀劃布局，為成員國職業教育改革明確方向。

另一方面，東盟職業教育治理長期關注成員國職業教育課程建設。加強課程建設是東盟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的關鍵舉措。就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而言，任何國家的職業教育都須以可靠的勞動力市場信息和企業參與為基礎。為了滿足行業需求，世界各國政府都會從本國課程設置入手進行人力資本開發[51]。因此，東盟持續推進成員國勞動力市場信息系統建設，借助“在行業參與和勞動力市場信息支持下，通過有針對性的職業教育課程提高人力資本競爭力”等項目，調研并總結成員國職業教育課程建設成功經驗，為各成員國職業教育課程建設提供參考，以提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此外，為提升勞動者數字技能，東盟多措并舉構建覆蓋全區域、包容且可持續的數字技能培訓系統，開發并實施培養勞動者數字技能的職業教育課程，體現了職業教育治理的針對性與精準性。

（三）以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為依托

東盟是由10個東南亞國家組成的區域組織，旨在促進成員國經濟、政治和社會領域的合作與一體化。東盟長期維持結構松散、勸誡性的區域主義模式，而不是以解決具體政策領域的問題為導向，其協議和聲明更多是原則性或意向性聲明，而不是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承諾[52]。而且，這些協議和聲明的實踐與實施，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外部力量。東盟基金、由東盟外部伙伴提供并由東盟秘書處管理的東盟伙伴信托基金，以及由東盟外部伙伴提供但不由東盟秘書處管理的東盟伙伴基金是東盟合作項目的三大基金來源。顯然，外部伙伴的資金支持是東盟開展合作項目的主要驅動力，這一“慣例”同樣影響著東盟職業教育治理。

在解決技能錯配問題的職業教育治理過程中，東盟頒布《東盟關于為不斷變化的工作世界開發人力資本的宣言》《東盟2021-2025年教育工作計劃》《東盟教育系統數字化轉型會議聯合聲明》等協議和聲明，制定職業教育治理措施，但是，職業教育治理實施則以職業教育國際合作項目為依托。東盟尤為關注“探索建立一個由政府、私營部門、國際組織和其他合作伙伴出資的中央基金池”“加強東盟與東盟外部伙伴（包括國際組織）的合作”。有研究指出，無論東盟的工作計劃如何完美，如果沒有合作伙伴或外部資金支持，這些項目都難以實施。在治理職業教育以解決技能錯配的過程中，外部合作伙伴的支持對于完善東盟職業教育體系的各個項目至關重要[53]。由德國聯邦經濟合作與發展部資助的“促進職業教育發展的區域合作”計劃、由東盟—韓國合作基金資助的“在行業參與和勞動力市場信息支持下，通過有針對性的職業教育課程提高人力資本競爭力”項目、由谷歌慈善機構資助的“走向數字東盟：利用數字技能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對經濟的影響”項目是東盟完善成員國職業教育課程建設、構建數字技能培訓系統、進而推動成員國職業教育能力建設的主要依托。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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