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江文化對鄧稼先的影響

【摘要】鄧稼先出生于安慶，祖輩自元明鼎革之際即遷居安慶，故雖其出生不久離安慶，依舊深受家風中皖江文化的浸潤和影響。在皖江文化傳統的滋養下，鄧稼先自幼立志，立不朽之德，揚家國情懷，守公德，嚴私德；立不朽之言，在學習知識和操作實踐并行；立不朽之功，成功實現新中國的原子彈、氫彈試爆，打破國外壟斷，增強了我國的軍事國防實力，并為世界和平的維護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培育新人，增強了我國科學發展事業的新生力量。鄧稼先堅定自我，強烈的建功立業之心，矢志不渝。

【關鍵字】皖江；“三不朽”；鄧稼先

【中圖分類號】G122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1-0013-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1.003

探討皖江文化對鄧稼先的影響，首要為從本文定位的皖江范圍談起。皖江最初指安慶一府六邑的地域范圍，如宿松人朱書在《告同郡征纂皖江文獻書》[1]中的“皖江”。從近代開始，皖江范圍不斷發生變化，1856年李鴻章的“實施團練章程”中提及“皖江”，即地理意義上的長江安徽段。戊戌變法之后，“皖江”一詞在蕪湖用得頗多，如皖江中學堂、皖江法政專門學堂、《皖江日報》《皖江潮》《皖江新春秋》《皖江民報》等。20世紀初，范圍逐漸擴大為皖江沿岸的安慶、蕪湖、馬鞍山等地。戰爭期間的皖江抗戰革命根據地更是兼有省外的長江沿岸區域。而鄧家世居安慶，故本文所提及的皖江均為狹義的皖江，僅指安慶一府六邑的文化。

1924年6月25日，鄧稼先在鐵硯山房出生，降生于四靈山水之中，孕育于皖江文化之下。以“一株植根于中華大地的秀禾、一株默默無聞地造福于中華大地的秀禾”[3]3為名。1925年，在清華大學任教的鄧以蟄看到和平的一線曙光，趁著回家度假之際，將妻子兒女接到北京定居。鄧稼先年僅8個月大就離開安慶，定居北京。在鄧稼先的《回憶父親鄧以蟄》（1999年由許鹿希整理發表）一文中可以看出雖然在安慶生活的時間很少，但鄧稼先對于家鄉和家族的歷史了解頗多。安慶不僅是孕育鄧稼先生命的土地，還是孕育鄧稼先精神品質和家國情懷的土地。在皖江士文化傳統的滋養下，尤其北京家中依舊有很多祖傳銘刻上的“勿道人之短，勿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①“硯雖非鐵難磨穿，心雖非石如其堅，守之弗失道自全”②等警句激勵，鄧稼先自少時便有遠大的理想，以父親教導的“三不朽”③為讀書、做人的目標，終生身體力行，以事實來看，鄧稼先先生實現了他的目標。

一、立不朽之德

一個人讀書做人最重要的是修養美德。立不朽之德即是將自己一輩子的美德一代又一代流傳給后人。

愛國是立德之源。皖江地區歷來是愛國人才的搖籃，從古代的余闕、宣國柱等人，再到近代的徐錫麟、熊成基等，他們的愛國忠誠存于史冊、流傳于世，根植于我們的文化血脈之中源遠流長，它是中華民族雖歷經磨難而矗立不敗的道德底座和精神源泉。2018年5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的講話也說過：“要愛國，忠于祖國，忠于人民。愛國，是人世間最深層、最持久的情感，是一個人立德之源、立功之本?！盵4]鄧稼先在皖江歷史的內在熏陶下極具家國情懷，最終賡續皖江愛國血脈。他的愛國思想也有變化的過程。“七七事變”爆發，幼年的鄧稼先就開始以國家的命運和前途為己任，面對日本軍隊統治下北平的屈辱生活，他寧愿繞路走，走更多的冤枉路，也不愿意向日本哨兵鞠躬行禮。高中時他的思想更加活躍，常常思考人生和社會問題，并與“思想激進”的同學一起聚會，議論天下大事，互相激勵。在見到一次日本軍隊慶祝勝利的會后，他遏制不住心中怒氣，把手中的旗子扯碎，并放在地上踩了一腳。此事后，他南下昆明，走之前還對弟弟說：“現在我只有仇恨，沒有眼淚?！盵5]14字里行間充斥著對被壓迫的反抗之聲。在西南聯大學習期間，他對政治相當關注，積極看新華日報、進步雜志，與進步同學、地下黨員往來。在知識的累積和革命民主主義思想發展下，二十歲的鄧稼先就堅定地覺得救國“看來關鍵是政治”[5]24?？箲饎倮?，鄧稼先積極加入中國共產黨外圍組織“民主青年同盟”④。他認識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某一天必將成立，決定用自己的全部才智為祖國效力，赴美讀研前對好友袁友厚說：“祖國的建設需要人才，我學成一定回來。”[5]28在美期間，他參加中國共產黨的外圍組織“留美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⑤，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籌備科協的活動，用科協把人們吸引到中國?；貒?，同樣是“隱姓埋名三十載，終身報國不言悔”。鄧稼先在西南聯大躲防空洞時說自己最喜歡的宋代詩是陸游的“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詩句也彰顯了他的愛國情懷。

立德重在守公德。2018年3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參加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重慶代表團的審議時的講話中提到，“守公德，就是要強化宗旨意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恪守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理念，自覺踐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的承諾，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盵6]鄧稼先從小就嚴于律己，遵守公德。在武定侯小學上學時，一次因玩耍時把窗戶玻璃打碎，他就規規矩矩地罰站，直到家人賠款后，他才回家。鄧稼先先生也不是因年紀小害怕、淘氣才守公德。在他60歲時，有一次乘車，因乘客擁擠，拐彎搖晃，撞碎了車上一塊玻璃，售票員認為是他撞壞的，他并不難過或者生氣，默默賠款。終生踐行守公德、守規矩。小學時，小伙伴對他守規矩的表現不以為然，并給他起了“二百五”的外號，他聽出好友譏諷中所包含的純真友情和規勸之意，有時當他面說，他自己都哈哈大笑。

立德還要嚴私德。第一是禮讓他人?！扒Ю镄迺粸閴Γ屗哂趾畏?。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蓖┏橇呦锏墓适露际嵌炷茉?。而鄧稼先也常常在他人不知曉的情況下禮讓他人。據王世堂等的《憶在西南聯大時期的鄧稼先》記載，鄧稼先在西南聯大圖書館“搶書”[7]232-233，但因為他看書做筆記太過仔細，害怕占用書的時間過多而影響別人，就不再參與搶書。第二是無私奉獻。在遇到請教的新生更是誨人不倦，比如常用一兩個小時為吳鳴鏘講解物理上的概念，講自己的體會，講他對這些概念曾經的錯誤理解，循循善誘。第三是不怕犧牲?！爸唤馍硤鰹閲?，何須馬革裹尸還”，徐錫麟安慶巡警學堂起義，不怕犧牲，他用生命踐行了他的《出塞》詩中蘊含的壯志豪情。作為科學家的鄧稼先也是同樣不怕犧牲，在氫彈空投失誤的情況下，為同事安全考慮，獨自前往出事現場尋找殘骸，遭遇意外，核輻射而患癌癥。在患病后，依舊堅持工作，最終成功試爆原子彈、氫彈。第四是嚴于律己。1985年，進行黨員登記，這時他剛做過大手術，身體虛弱，組織上考慮讓他不用學習，填表讓其他同志代筆。鄧稼先不同意，他嚴格要求自己，黨內所有的活動都認真參加，不以身體情況而放松要求。第五是不慕虛榮，在剛入黨時，報社記者擬報道高級知識分子入黨的消息，要給他拍照，他怎么都不愿意，不愛在人前吹噓自己。

二、立不朽之言

立不朽之言指要虛心學習前人留下來的知識，又不能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見解和主張，并把正確的見解傳給后代，讓后人學習?！胺蛑鲿撜?，乃欲闡弘大道，述明圣教，推演事義，盡極情類，記是貶非，以為法式，當時可行，后世可修。且古者富貴而名賤廢滅，不可勝記，惟篇論俶儻之人，為不朽耳。夫奮名于百代之前，而流譽于千載之后，以其覽之者益，聞之者有覺故也?！盵8]桓范《政要論·序作》批評了時人為立不朽之言而競作書論，以“浮辭談說”[8]“泛溢之言”[8]傳相放效而不益于世?！肮首髡卟簧衅滢o麗，而貴其存道也；不好其巧慧，而惡其傷義也?！盵8]鄧稼先所作的不朽之言，與此類為作而作的辭麗之言不同，為務實之文。

說立言之前，還要提一點皖江文化、鄧氏家族文化對鄧稼先潛移默化的傳承。據《懷寧鄧氏宗譜·卷一·世紀》：“一世君瑞公，江右瓦屑壩人也。元季世陳友諒作崇明。太祖兵伐鄱湖居民若之，公避地來皖。巳而太祖平定，復見堯天舜田。公乃標揀麟坂?！盵9]與安慶地區十之七八的民眾一樣，鄧家也是自元明之際從鄱陽、婺源等地經瓦屑壩遷居而來的。據《懷寧鄧氏宗譜·卷首·纂修宗譜序》：“我君瑞公自鄱遷皖，卜之九臧者曰麟坂?！盵9]至鄧稼先，已居懷寧縣白麟畈（今宜秀區五橫鄉）鄧家大屋18世。鄧家向來文風鼎盛，在“學而優則仕”的古代，卻不以從政做官、經商致富為家族信條，反而依靠文化藝術來報效國家。通經達史、工詩古文之士則代有相傳，賡續不絕最出名者為鐵硯山房主人鄧石如，著名的書法大師，連眼高于頂的康有為都稱之為中國書法史上劃時代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標志性人物。鄧藝孫、鄧以蟄等亦是享譽全國的文化名人。無官、商的背景，使得鄧家的文化更加純粹。

立言的基礎是有知識。鄧稼先自幼在父親鄧以蟄的教導下認真研讀四書五經和外國名著。在中學時代的鄧稼先，常對弟弟說：“屠格涅夫說的，‘不要做言語的巨人，行動的矮子’，這句話說得真好。”[5]11堅持身體力行，踐行言行一致。他時常逛舊書攤，尋找各種書籍，以補充自己的精神食糧。在沉重的民族壓迫環境下，他覺得要救國就必須有知識、有本領，因此學習很扎實，成績進步很快。在南下昆明途中，他更是在社會的大課堂看到北平、海防、香港等地區的極端貧富差距，開始思考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在西南聯大讀書時，更是憋了一口氣，立志做一番事業，埋頭用功，甚至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把借到的難得的書全文抄下來，硬背硬記牛津字典，與好友楊振寧一起背誦古詩，從中獲得美的享受。在學習中，其他同學不敢提問的時候，一向靦腆的鄧稼先又會大膽地提問題。他還特別喜歡聽阿貝爾、居里夫人等科學家的故事。抗戰勝利后，鄧稼先又積極學習毛主席的許多著作，從中受到深刻的啟發，堅信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解放事業定會成功，一個嶄新的中國必將誕生。因為“祖國建設需要人才”[10]15，他赴美讀研，從開始的自費生，拼命鉆研，變成優秀生，獲得了獎學金。從美回國時，行李中大部分是書籍。

立言的重點是有實踐。回到北京后在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1958年改名原子能研究所），8年的時間發表眾多論文，為我國原子核理論研究作了開拓性的工作。34歲的鄧稼先說：“我的生命就獻給未來的工作了。做好了這件事，我這一生就過得很有意義，就是為了他死了也值得。”[10]24對于祖國和人民的信任感到極其光榮。此后，鄧稼先隱姓埋名，在荒漠等與世隔絕的地方搞原子彈研究工作。鄧稼先帶領理論部年輕人攻關，各項工作進展順利，拿出了原子彈總體設計方案。研制核武器連續作戰，疲勞且嘔心瀝血地用腦研究，面對放射性物質的輻射。在他生命的最后，仍舊鉆研在對新一代核武器的研究中。

立言的本質是書籍。1985年7月，在最后一年的時間倒計時里，鄧稼先仍不愿意休息，寫著《群論》等著作。手術后第四天，就用顫抖的手寫字條請研究院從四川給他送材料、送書籍來。在去世前，與于敏談我國核武器發展的設想，和于敏聯名書寫一份給中央的關于我國核武器發展的極為重要的建議書。寫建議書的時候也都是邊化療邊寫材料。寫完后和許鹿希說：“這（份材料）比你的生命還重要?！盵10]43雖然因保密需要，他的很多著作未公開發表。但僅公開發表的《群論》、建議書、開拓性的論文，就已經是他人所不能及的了。

三、立不朽之功

立不朽之功，則是讀書除了增長知識、增長本領之外，更要用學到的知識和本領為社會做一些好事，為后人造福，這是立不朽之功。

在皖江文化的形成過程中，除“周之賢者”的周大夫皖伯之外，相對早的可謂漢之文翁。《漢書·循吏傳》曰：“文翁，廬江舒人也……景帝末，為蜀郡守，仁愛好教化。見蜀地辟陋有蠻夷風……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或學律令……蜀生皆成就還歸。又修起學官于成都市中……由是大化，蜀地學于京師者比齊魯焉。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云……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11]3625在文翁、朱邑、杜夷等人的影響下，皖江地區由此文風漸盛。在歷史人物的熏陶下，鄧稼先也受到影響，取得不世之功。

正如張愛萍在鄧稼先同志追悼會上致的悼詞上提及的，“從原子彈、氫彈原理的突破和試驗成功及其武器化，到新的核武器的重大原理突破和研制試驗，他都做出了重大貢獻”[12]，“他是我國核武器理論研究工作的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是我國研制和發展核武器在技術上的主要組織領導者之一”[12]。

立大功是在發展核武器上。學生時期上到《鄧稼先》課程時，老師說沒有鄧稼先就沒有今天的美好生活。正是鄧稼先帶領同事們從一無所有開始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奮斗，經過了艱苦奮斗和發奮圖強，并且不斷地堅定信心、克服困難，成功立下了大功——實現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試驗成功。其次，又和同事們一起努力探索，攻堅克難，研制出了氫彈，立下另一個大功——成功試爆我國的第一顆氫彈，這為世界和平的維護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們的奮斗，也就是“兩彈一星”精神的內涵。鄧稼先留給我們的，除了他的故事，還有他的精神，正如他自己說的：“我對自己的選擇，終生無悔。假如生命終結之后能夠再生，我仍選擇中國，選擇核事業?！?/p>

立功也在于培養人才。正如《學習時報》所寫：“在科學界，一代又一代科學家之間傳遞的不僅有知識、方法，更有精神和‘門風’。這就要求科學家以欣賞、寬容和發展的眼光看待年輕人，多做點撥、助力和引導，善于發現培養青年科技人才，敢于放手、支持其在重大科研任務中‘挑大梁’，甘做致力提攜后學的‘鋪路石’和領路人?！盵13]鄧稼先的工作也不僅體現在技術層面，他還培養了一大批年輕的科研人員，為他們提供了寶貴的理論和實踐指導。1958年8月，我國正式啟動自主設計開發核武器工作，鄧稼先帶領著30名剛畢業的大學生從零開始研究“爭氣彈”。他白天備課，晚上給年輕人上課，有時候累得站在黑板前睡著了。最終他帶領這一群年輕人做成了兩件事震驚全世界，為國家的核武器事業繼續發展奠定了基礎。

四、結語

受皖江文化的積極影響，受鄧氏家風的熏陶，鄧稼先一生不慕名利、忘我工作，甘當無名英雄，為我國核武器的產生、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在今天，我們需要繼續學習鄧稼先先生不怕犧牲、身先士卒、以國家利益為重、團結群眾等優良作風，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中國知識分子的優秀代表?，F在，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我們仍需要學習“稼先精神”，加倍努力，為國家繁榮發展繼續拼搏、繼續前進；繼承和發揚老一輩科研工作者無私奉獻的崇高精神，堅定理想信念，筑牢思想根基，時刻保持自重、自省、自警、自勵，做到忠誠，敢于擔當，善于斗爭。

注釋：

①原為漢代書法家崔瑗座右銘，為鄧家祖傳的字畫上所書。

②本是文天祥的硯臺上刻有的，此處為鄧家祖傳的字畫上所書、器物上所纂。

③《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笨追f達疏：“立德，謂創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功，謂拯厄除難，功濟于時；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p>

④抗戰后期和解放戰爭時期，在國統區建立的先進青年地下組織。1945年成立于昆明，以學生為主。

⑤1949年6月至1950年9月由當時留學美國的青年學生和科技工作者成立的進步科技團體。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留美科協動員了大批留學生歸國，為建設中國起到了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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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賈寶余.弘揚老一輩科學家精神[N].學習時報，2020-09-16（006）.

作者簡介：

於守鵬，男，中共安慶市委黨校（行政學院）綜合教研室助教。